云尘寰脚步有些踉跄,他往前走去,却赫然被沈律言拉住──接下来,令他更加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那个「云尘寰」睁开了眼睛──!
可怕的是那双眼睛中早已没有昔日的生气,灰沉沉的一片,犹如被人操控的死屍。
「云尘寰」站起身,用诡异的速度缓缓扬起颈子,却偏斜一边,感觉更加怪异,他缓缓抬起一手──指节嘎嘎作响,好似要抓住什麽。
同时间,云尘寰感觉到晚魄正在躁动,它微微发烫,显然是受到了影响。
「是何人──敢扰我安宁?」
嘶哑的声音虽然是从「云尘寰」的口中发出,语气却截然不同。
云尘寰定下心神,这情景跟他重生的状态不同,倘若他没猜错──是有死魂附在了「云尘寰」身上,而不是借体重生。
云尘寰还想多问,对方已然开始动手!
沈律言提着霜邪迎了上去,行动处处受阻,他刻意避开「云尘寰」,显然不愿用霜邪伤到对方一分一毫,即便眼前的人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屍首。
云尘寰霎时无法言语。
记忆里,沈律言鲜少像那样窝囊地使剑。他的剑法乾净俐落,不拖泥带水,不刻意挑拨。面对这个「云尘寰」,他的神色明明没有太多波动,可是他使剑的手却在隐隐发抖。
云尘寰几乎被疑惑占据了心头,他像个旁观者呆愣住,对这些诡异迹象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晚魄从他的衣袖冲出,回绕在这个空间里像是在寻找着什麽──忽然间,「云尘寰」又说话了:「云程──是你?」这语气中带有些迟疑,似是不确定。
「云尘寰」蓦然停止动作,霜邪距离他的双眸不到几寸之遥,不过沈律言将距离抓得十分精准,并未伤到对方。
云尘寰疑惑道:「云程?」
「你不是云程──那你怎会有以他血脉相连的玲珑珠?」
云尘寰一顿,他将目光转向飘浮在空中的晚魄。他确实不清楚它的来历,也是无意间得到它。
神器一旦蕴育出灵性,就会靠自己的意识去择主,讲白一点就是看缘分,你很想得到的神器万一只把你当路人,那你们永远只是路过的关系。
「玲珑珠?」云尘寰脑袋一转,内心半信半疑──难道投好撞撞跟九尾狐有关系?
「云尘寰」微微偏头,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云尘寰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经过沈律言身旁时,那双深邃眼眸牢牢盯着他,却并未阻止。缓步趋前,直到两人面对面,使云尘寰的表情更加复杂。
曾经属於自己的面孔如今对着自己,饶是他重生了许多次,都没有产生过这番难以言喻的心绪。
「云尘寰」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指,轻点在云尘寰的眉心──那瞬间,云尘寰霎时觉得有东西冲入了自己身体,他抗拒不了,只得由着对方侵门踏户占据心神!
而没了附体之魂,「云尘寰」霎时犹如断了线的人偶。
两人一同倒下的刹那,沈律言一左一右紧紧圈住了两人,让他们靠在自己怀里。垂首望着两张不同的面容──右边是最初相识的,浑身温热;左边是经历重生後的,全身冰冷。
可都是他。
沈律言的手圈得更紧了。
他恍若想起──那个大雾弥漫的天,以及满身伤痕的人。
眼角泛起了一点水光,不知道是不是眼泪,还是这水底下的湿气过重,产生了流泪的错觉。
此时,云尘寰睁开了眼睛,他处在一个黑暗的空间,再轻眼一眨──有个陌生男子出现在他面前。男人一头黑发高高盘起,眉目清秀温雅,气质超凡,隐隐有种威压在身。
「长得跟云程可真像。」男人说了一句,「我附身之死屍的双目在生前已盲,所以我看不清你的脸,附到你身上来──便明白了。」
云尘寰有些茫然,接着,男人又说了:「自小流落在外,很是辛苦吧?可惜当初云程没有好好将你护住,否则你也不会是这番模样。」
听着这些话,云尘寰的呼吸不免有些急促──他生来无父无母,以天地为家,四处漂泊,尝尽了人间冷暖,他总以为自己习惯了。可眼前的男人,似一眼看透他的孤独寂寥。
「我名为云澜……真身是一只九尾白狐。若我猜想不错,你是云程说的孩子──那你身上血统混杂,白狐、黑狐、人……」男子缓缓摇头,神色带有些无奈。
云尘寰瞠大眼睛,「所以我──是九尾狐和人……」
「不错,你身上确实有股混杂气味,并非纯种。你父云程是由一只白尾狐和黑尾狐所生,而你又是云程和一凡人女子所生,可我族隐世许久,不容许任何玷污血统之事发生。他们告诉云程,若不把你杀了,他们便会亲自动手。无奈之下,云程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将襁褓中的你抛下了山谷。」
这一抛,断绝了他和九尾狐族的所有牵连。
云尘寰没有说话。
云澜接着道:「我虽不十分同意,却也无可奈何。我族经历繁荣兴盛,却因玲珑玉力量强大,被肆意恶捕滥杀,黑狐灭绝,白狐竟只剩下寥寥数十只,这一切──均是为了自保。」
闻言,云尘寰不禁嗤笑,「自保……为了一个血统纯正,就能把我丢了?」
原来所谓的血缘亲情当真如此薄弱,哪怕是亲生的──安危当前,也是可以轻易抛弃的。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他竟然没死。但这几世重生,也跟死过没有两样。
云澜叹息,「我明白你心中愤恨,但你眼前更该注意的──是这里的玲珑碎玉。倘若有机会能从这此处离开,我会将你引导去我族隐居之地,让你去见云程一面。」
见面?
云尘寰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去见见这个亲爹。
这一瞬间,他真的很想问──为什麽偏偏是他要承受这些苦难?为什麽天地万物都可以找到自己栖身之处,双宿双栖,唯独他不断漂泊,连个尺寸之地都没有?
人人怕他、算计他,甚至处心积虑要他死。
可他要的其实很简单。
他只要有个人愿意陪着他,陪着他笑、陪着他哭──陪着他走到人生的最後一个时刻,然後在道别之前给予对方一个承诺:「下辈子,我还找着你。」
即便轮回之事他们无法掌握,那也无妨。
至少这辈子,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