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宵跟着沈律言已久,最早发现沈律言的神色转变,哼了一声後识相地飞出房间。沈律行也察觉氛围有异,拎着自己的酒瓶便离开了。
旁人离开後,沈律言朝云尘寰伸手,单掌朝上,显然是要跟他讨些什麽东西的样子。
云尘寰粗略猜出对方的意图,直言拒绝:「就一道口子,不劳你操心。反倒是你──转过身去!」他厉声喝斥。
沈律言迟疑一会才默默转过身。当云尘寰从背後扒他衣服时,也没表现出拒绝之色。
云尘寰不觉蹙眉。
要是以前的沈律言,旁人碰他一下都不愿意,决不容许有人对他这般无礼。
白皙精实的背脊露出,细致光滑的皮肤上多了三道从双肩斜切到逼近腰际的伤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幸好伤口开始结痂,可见他的血多好用,痊癒效果比一般伤药快多了。
沈律言微微侧目,细长黑色发丝从颈边滑落,俊雅侧容不禁让云尘寰看傻了眼,旋即甩甩头拉回理智──自己得坚持住绝对不可以被美色所诱惑!
接着,沈律言蓦然回身,半坦露的胸上独独一处吸引住云尘寰的目光──银色玄玉以血肉相连深深镶嵌於左胸口处,但因银玉增生的血管却漆黑无比,不断收缩跳动,比起他後背的伤口更使人心惊百倍!
「你不信,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律行的悠然嗓音霎时在脑中回荡,云尘寰的手有些生抖。
「你……真毁了我的屍首把玲珑玉嵌到自己身上?不疼吗?」他不清楚这对沈律言有何影响,但看这嵌合程度,可见弄进去时下了多大狠手,肯定是疼痛万分吧?
偏偏还在心口,该有多危险──不会想像不出来。
没听见回答,云尘寰抬起头,用一种不谅解的目光瞪着对方。沈律言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回望他。
过了好半晌,沈律言缓缓摇了头。
这是什麽意思?难道沈律行骗他?
不可思议的,那张带有粉色的双唇微微分离──昨日是云尘寰故意激沈律言,这人才开的口。现在,阴郁青年竟然自己发话了。
「你来。」
沈律言微微瞥向床铺旁的柜子,一道掌风刷过去,柜子滑动,後方竟然骤现一个空间。接着,他缓步走过去。
云尘寰想起这间房是寨主的藏宝地点之一,没想到沈律言会发现内有密室,还在里头藏了宝贝?想归想,他跟着走了进去。
四周阴暗,却在一道清风吹抚过时燃起微微烛火,视线逐渐清晰。这里四面环壁,简陋至极,一个会闪闪发亮的稀世珍宝都没有。
只有一具棺材。
棺盖并未阖上,不过并未传出腐臭味,反有一股奇特香味散出,那味道带着诸多果香,味道虽混杂,吸入鼻中会有一种悠然放松之感。
云尘寰凑近了些,望见躺在棺中的人──即便肤色苍白到十分吓人,但其五官相当俊美,第一眼就使人难以移开目光。倘若那双带有淡淡眸色的眼睛能睁开,整体印象必然加倍!可他会目不转睛并非因为棺内躺的青年太过俊秀,而是这个青年──就是在崑仑塔身死的自己!
「这……」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棺内,一只手往旁摸索,死死抓住了沈律言的衣袖,「沈律行明明说──你把屍体毁了!」
沈律言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将一手缓缓伸向前,只要再拉近几寸──就能碰上冰冷的面颊。
「我,骗他。」
云尘寰懵了。
沈律言会骗人了──骗的还是自己的义兄!完蛋了,这人已经不正常到一个极限了!
云尘寰好不容易定下神,问:「你为什麽骗他?」
沈律言的纤长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白皙面颊,犹如在触碰这世间上最值得珍惜的宝物,认真凝望的神色让云尘寰怔愣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如此专心一志,好像只能容下映在眼中的那个人一样。可惜的是──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因为,这是死去多时的人。
「我不全信他。」
云尘寰眉头不禁紧蹙,他又深深感觉自己是看见一个戴有沈律言面具的陌生人,「他是你义兄,你不信他,那你告诉我,这世上──你还能信谁?」
沈律言陷入良久的沉默,久到云尘寰以为他又变回阴郁青年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对谈全然是自己的妄想。
「以前,我信父亲、兄长、沈家的每个人。」
沈律言的声音如此轻缓平稳,却饱含极重的情绪,好似沉重到能压垮一块巨石。他的双眸宛若燃起火光,正在烧灼眼中一切,顿了顿,他微微偏头,眼中转而映出云尘寰的面孔,「可是,为何骗我?尘寰,你知道吗?」
这一句不明所以的诘问,云尘寰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可我决定了一件事。」
云尘寰润了润有些乾哑的嗓子,顺势问:「你决定了什麽?」
两人四目相接,明明相识已久,却在见到第一眼的很久很久以後──才确认眼中的人在心中真正的位置。
「以後,我只信你。」
「你、你是不是清醒了?还是说──你在给我发疯?」
现在沈律言的这副样子──就是他印象中的沈律言。
「暂时。」
闻言,云尘寰差点呕出几十两血──还有暂时这种事?到底是在搞哪一出啊!
他咬了咬牙,「沈律言,现在我也没心情跟你翻旧帐,我只要你先给我说清楚,你大爷的怎麽回事!」
激动之下,他揪住对方的衣领仰首怒视,而沈律言任由他拉扯,平整衣袖都被弄皱了。
两人四目相接,云尘寰实在看不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些什麽。
「尘寰,不要接近沈家任何一个人。」
云尘寰故意跟沈律言反着来,嘴角勾起邪然一笑:「喔?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姓沈?」
浓长眼睫一垂,沈律言的嗓音依旧淡然:「我不是沈家人了。」
「那你昨日还跑回沈家去?」
而且还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所以甘愿自伤,简直睁眼说瞎话!
「我去拿你的东西。」沈律言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顾云尘寰的铁青脸色,又迳自说:「属於你的,我替你讨回来。」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
俊美面容蓦然微微停滞,低声道:「出去。」
两人回到房中,沈律言又变成像小孩子的天真傻样,云尘寰一时受不了,便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在进房之前,他瞧见了不远处的沈律行。
沈律言提及别靠近沈家人,其中竟然也包含沈律行?沈律行虽是经由收养进入沈家,可是他们的感情特别好,并不受血缘关系影响。云尘寰自打认识沈律言以来──除了自己的父亲,沈律言最亲的便是他这位义兄了。
『以後,我只信你。』
那句话语又在云尘寰脑中窜过。
沈律言说信他,可是他呢?他一向敢爱敢恨。这次,却游移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