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极淡的墨暗渲染了向晚的天,吞噬掉西下的残阳。薰风拂过浓绿的竹海,枝叶沙沙作响,松软的土地上细碎的竹影浅浅。
一只纤白柔荑拨开挡道的几条苍翠,温润月华映上她略微英气的脸庞,桃花眸中敛着几分寒凉。
近来凡间鬼怪出现异常频繁,趁着事务清闲之余,便顺手收拾。更何况,让冥王欠她个人情想来也是不错的。
待她走至密林尽头,眼前一片残破墓地。而在最远处,一抹雪白身影幽幽荡漾,抬脸望月。
「最近在城中闹事的就是你?」寒兮心想,这鬼比她想的感觉更加温婉,倒不像厉鬼了。
一张秀丽动人的小脸转过头望着她,唇角勾起,星眸迅速的将她扫过,「这皮相不错,比我见过许多好上不少。」背着月光,丝丝阴影覆盖在她面上,多了几分阴森。
「都修成仙了,能不好看?」柳眉微挑,「楚棠,谁给你的胆子闹的?」
她曾在月老庙中见过她,还记得她求能跟心上人长相厮守。无奈她喜欢上了个已有妻室的风流公子,最後被他妻子乱棍打死。
後来听说那公子莫名的死在家中。她特地去见了,胸口血淋淋的透着个窟窿,心脏不易而飞,面上带着惊恐。约莫是人家姑娘死後不甘,找他索命来了。
「那怎麽能叫闹呢?」楚棠带着些许落寞道:「他先负我,我怎能就这样算了?我还记得棍子打下的疼还有他的漠然,怎麽能够如此薄情?」
「不论你有什麽理由,都不应随意杀人。天道好轮回,该罚他的定不会漏。」寒兮淡淡的道:「回冥界领罚吧…重新轮回,下世我会让月老特意眷顾你的姻缘的。」她保证道。
情字难解。
她在庙里帮忙了上万年了,来求姻缘的不计其数,她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呢?她见过有人携手白头,也见过有人一别两宽。有的以鲜血换得隽永,有的别离後永不相望…就她来看人世间情爱不过是个麻烦,一个人来去自由不好嘛?
「眷顾?怎麽眷顾?就是有眷顾我也不愿再去品一次了…」她敛下眼睫,「我不愿轮回。」
闻言,寒兮也一时不知説什麽好,只得道:「就是不想轮回,也得去冥界,人间已不是你能长留的了。」若是成厉鬼伤着其他人,後果不堪设想。
寒兮翻手化出盏骨灯,惨白的骨在月华之下隐隐散着点点冥火:「留去皆由你决定。」
话虽如此,除了回到冥界受审後轮回与在人间游荡终至灰飞烟灭外,她没有太多选择。
「若是不呢?」她杏眸中透出丝丝森凉。不是现在,害她的人没死透,她是不会离开的。
「行。」一只素手抚上骨灯不平整的断面,用力划下。
殷红碎入土地,自她脚下一汩汩鲜红逐渐冒出,直至茵绿野草全数浸入宛如池塘的血池中。
「我本就并非什麽心善之人,若不是冥王要完整的魂,我是不介意融了送去。」寒兮抬手。
腥红翻腾,一只只附着腐败皮肉的手沿着血液漫延的方向抓去。雪白衣摆浸上湿漉腥臭的暗红,腐手捉住之处,渐渐侵蚀。
幽静竹林凄厉的哀嚎随风飘散,逐渐回复最初的宁静。
「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呢?」待血池散去後,她俯身一片片拾起青绿的碎块。
虽说融的是魂魄,但若是不细看便看不到里头幽影。反倒像碎裂的玉石般,在莹润的月华下透着柔和的光泽。
「待冥王收到,自然会将你重新拼好的,有什麽冤屈找她説去。」
寒兮从袖中取出一方红帕,将楚棠裹好後道:「蓝烟,等会把楚棠送去冥界,庙里可不能没人。」
虽説只是代为管理,但要是出了什麽差错,待戚霜回来见到,估计要上她宫殿找她要个理由。
搭个姻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她也是服了。
一条白蛇自竹枝中游出,身上勾勒着细小的蓝丝,蜿蜒而下。当触到地时,化为一名相貌精致的小男孩。
「师父…怎麽每次都让我送东西?」他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委屈。
「看来你还是不懂我让你跑腿的用意。」寒兮故意叹了口气道,「唉…我让你跑腿就是为了让你增广见闻,多听听五界的大小事。心胸开阔了,之後学什麽都会事半功倍。」单纯就是胡诌的。
「……师父您老人家只是想使唤我吧?」从拜师以来,寒兮除了让他送信,再来就是去五界游历时带点好吃好玩的回来…哪里有点师父的样子?
「话别説的这麽难听,我这是在磨练你。没听过先苦後甘吗?就是这个意思。」被戳破的寒兮慢悠悠的道。完全没有欺骗徒弟的羞耻继续骗。
「师父你说的连鬼都不信。」蓝烟无奈道。
「鬼信我做什麽?赶紧把楚棠送去冥界,要是等等晒到日光魂飞魄散了,冥王找你讨说法我可不帮你。」寒兮伸手摸了摸蓝烟的脑袋:「快去吧,等等回来月老庙带点果脯。」
「师父你就只想着吃!我真的是你徒弟吗?」他抚平被寒兮揉乱的发,气愤道。
「不是我徒弟我喊你做什麽?快去吧,回来我再教你怎麽用毒。」她挥了挥手,眼里满是困倦,「为了这个,我可是几天没睡了。」
「师父,你可不许食言。上回上上回答应我了都没做到!」
「知道了。为师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寒兮摊手。
「……」还真的信不过。
看蓝烟一脸不信,她只能无奈道:「不如你找我皇兄去拜师?」
「不了不了,跟着师父您就挺好的。」小小的脑袋摇的跟个波浪鼓似的。
这五境之内有谁不知道狐帝从来不收徒,更何况…狐帝感觉就凶巴巴的,他才不想讨苦吃。
「那就乖乖完成为师交代的事吧。」寒兮温厚的嗓音,随着破晓,淡化在晨曦中。
「唉…」蓝烟化成条小蛇後,便钻进竹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