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结束扫墓准备下山,已经是中午时分,烈日高挂,气温炎热,不愧是南部,一点也感受不到早是入秋的时节。
刚出发时徐若天还给她披了自己的薄外套,如今外套早已被丢到後座去。
徐若天说先回他的老家停车吃午饭,便快速驶离现在待的市区。
他说他的家人念他念得不得了,打了好几通电话问他何时回去,他想,早点将吕善之介绍给他们也好,不用一直提心吊胆。
她问他为何提心吊胆?
他解释,自己从未带女孩子回家,有些紧张,见他一副坐立难安,逗得她笑。
她想起和萧永辰交往时,从未被介绍给他父母认识,只有自己去找他时,他父母会说一句他不在家,那样浅薄的关系,说不定对方还误认自己只是普通朋友呢。
相较之下,徐若天待人处事稳重多了,即便他们不是恋人,他仍要正式做个介绍。
头一次要去见男方家长,像是为了徵求家人支持同意的情侣一样。
她也不由自主感到紧张。
为了缓解紧绷的思绪,她决定藉由聊天转移注意。
「你家人有谁呢?」
他说:「妈妈和奶奶。」
原来他是独生子啊……她想了会儿发现不对劲,又问:「你爸爸不在了吗?」
「嗯,在我国中时出意外过世的。」
他的语调云淡风轻,听上去却是沉重无比,原来他们同样年纪小小就失去了父爱。
「你不是高中和哥哥同校吗?是为了读书北上的吗?」
她不解为何他和母亲分开住,只能做这样的猜测,但大多是大学才会到外县市读书。
他思忖着,竭尽所能做出浅显易懂的解说:「我六岁就被父母带来台北住了,几年前爷爷过世,妈妈不放心奶奶才搬回来住。」
她长哦了声,若有所思地颔首,脑中又涌出数不尽的问题。
「那你……」
「你又开始身家调查了。」他打断她,目光专注在驾驶上,脸上笑意却深了些。
看电影那天也是这样,他们在路边小吃摊聊天,又或者说只有她单方面在做访谈。
如今,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一样。
她尴尬地抿抿唇,低声嘟哝,「这不是身家调查,因为你不会主动说,我只好一直问。」她眸色暗下,细如蚊蚋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而已。」
没想到一句话让她上了心,徐若天察觉,她似乎还对他们之间没有自信,还怕他会拒她千里之外,怕想要变得亲近的只有自己一人。
他的冷淡令她不安,没有付出便能得到回报的信心,让他有些心疼。
「我开玩笑的。」他瞅她一眼看脸色,怕她在意。
「才不好笑。」她无言睨着他,「你很喜欢开不好笑的玩笑,听了很难受。」
这样的情景有既视感,他曾说来女校的原因是有许多女高中生,吕善之同样回了这四个字,才不好笑。
得到这样的回应才让人觉得有趣。
今天在对话中忆起许多过往,在还算生疏的那段时间,若有似无的来往,属於两人的记忆都值得回味。
「知道了,不开玩笑了。」他识相妥协,将话题导回正轨,「我的确不擅长主动说,但你问了我就会答,就尽管问吧。」
她意外,这番话竟出自待人漠然的徐若天。
「好啊,那我就问个淋漓尽致罗。」
「是要多淋漓尽致?」
「问到你祖宗上头好几代的事。」
「这个你问了我也不知道啊。」他语中带笑。
从侧面望他浮现浅浅笑容,吕善之也不自主扬起嘴角,难掩喜悦。
对谈中多了些笑声,轻松欢乐的氛围一路相随,他们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和谐,从最初互相看不顺眼直至今。
穿过蜿蜒,越过颠簸,带着欢愉并知足的心情,抵达了目的地。
村落位於山脚下,距离市区几里之遥,一条溪穿过,隔绝了城市喧嚣。
放眼望去几乎是矮房,墙面斑驳,木门破旧,铁窗生锈,屋顶剥落一地瓦砖,处处可见古早味风情。
每户人家门外都有红绿色的信箱,复古怀旧,和都市常见的铁信箱截然不同。
狗放养在院子,家门向外敞开,毫无防备,生活逍遥自在,都市忌讳的事在这都变得稀松平常。
徐若天说,乡村鲜少发生犯罪事件,左邻右舍齐心相助,如果家里遭窃,街坊邻居都会一拥而上惩治坏人。
听他说着乡间故事,对於接下来的两天一夜,吕善之满心期待。
穿过几条小路,眼前的房屋便是徐若天的老家,将车子驶进前院,停靠墙边熄火。
「下车吧。」他解开安全带,动作迅速。
吕善之立刻反应过来,跟上他。
「你有跟你哥说好会在这住吗?」徐若天突然想起此事,见吕善之停下脚步,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的模样让他瞬间理解了。
「我完全忘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她忧心冲天,像极了做错坏事不敢面对父母的孩子。
徐若天身为大人,决定替她揽下这一事,「我跟他说吧。」
「嗯……拜托你了,谢谢。」她总算能放心。
他继续走,她继续跟。
如同方才沿路所见的家家户户,大门同样没有阖上,徐若天也一副司空见惯,泰然自若跨过门槛入屋。
「我回来了。」他对屋里唤了声,瞅见奶奶坐在客厅藤椅上。
吕善之探头望,映入眼帘的奶奶老态龙锺,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斑点。
她花了些时间反应过来,听见孙子的声音,缓缓撑着椅子扶手起身,她衰老虚弱的四肢无法负荷,晃抖不止。
见状,徐若天立刻冲上前搀扶,「奶奶,你坐着就好了,不用特意起来迎接。」
「是若天吗?你回来了啊……吃饱了吗?」奶奶眼皮松垮,视力似乎也不好,仅能依赖听力来确认。
吕善之不禁感性,被人挂心的感觉如此美好,分隔两地心仍相连,这就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