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应门的人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当她开门看见她,惊讶模样表露无遗,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唤:「善之?」
看见眼前的人,她心跳漏了一拍。
「……阿姨。」她应了声,嗓音沙哑,低沉地不像自己。
她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沉重地简直快把自己压垮。
站在屋内的女主人还处在愕然中,久久无法语出一句话,良久,她抬起颤抖的手捂住嘴,鼻子一酸,垂下头,竭尽所能忍住悲伤。
吕善之伫立在门口,静静看着她,曾经的风华光芒不再,暴瘦了一圈,眼窝凹陷下去,一片乾涸,再也挤不出一滴泪。
印象中,阿姨是个开朗大方的女人,和她的女儿一样,活泼可爱,双眼炯炯有神,总是充满朝气活力。
而现在的她,和记忆中的模样天差地远,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娇小的身子颤抖不定,显得瘦弱无力。
长期的悲伤,使人精神萎靡;天大的打击,使人永世憔悴。
活在世上,历经风雨,人变得脆弱,轻轻一碰就会全盘瓦解。
「阿姨,是谁啊?」
从屋内传出女孩响亮的声音,带着好奇心朝门口走了过来。
脚步声愈来愈大,吕善之伫立在原地没有动静,静静等待,直到女孩走到阿姨後方,清楚望见站在门外的吕善之,登时一愣。
她倏地停下脚步,瞪大着眼,忘了呼吸。
相较她的惊愕,吕善之显得冷静许多,她轻轻抬眸望向她,面无表情,举起手中的画桶。
「我来送你的作业……吴文曼。」
外头的雨愈下愈大,啪搭啪搭地打在伞面上,沉得像铅块,每一次重击都让人无法承受。
伞把差点就要从手中落下,仅靠自己的力量无法拿稳。
终究,还是在这阵滂沱中,失去了平衡。
阿姨见她鞋袜都湿透了,赶紧请她进屋里坐,一边说着自从如如离开後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吴文曼的事,对她感到抱歉。
吴文曼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她想,她可能还处在混乱中,她会来这里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却又像是命中注定好的。
自从如如离开後,她再也没来过这里,她没有勇气,更不想面对,花了好久的时间还是无法习惯,即使到现在,这一切还是没有实感。
目光不自觉飘向一旁阖上门的房间,彷佛下一秒,她又会像以前那样调皮地冲出来吓人,然後嘻皮笑脸地紧抱住她,怎麽甩也甩不开。
这样的把戏她永远玩不腻,她虽不会中招,却也乐在其中。
有丁如婷在的这里,就是晴天。
没有她的笑脸,没有她朝气十足的招呼声,这间屋子显得多麽空荡,死气沉沉。
「最近忙着处理如如的事,文曼才向学校请了几天假,谢谢你特地把她的作业送来。」阿姨接过吴文曼的画作,放置椅子上。
她垂下眸,轻声道:「别这麽说,我只是顺道帮个忙……」
「後天我们会去殡仪馆,善之你也来吧,送那孩子最後一程,我想她会很高兴的。」阿姨勉强扬着笑,言语却如此发自内心。
终於,还是到了这个时刻。
亲手送走她究竟是什麽样的画面,大家会哭得多肝肠寸断,她不敢想像。
歛下眼,她没有勇气,也无法拒绝,只能轻轻点头,让静默代表回答。
她说想去如如的房间看看,阿姨答应得很快,她接下来要去一趟大卖场,请吴文曼招呼她,吴文曼点头同意,走在前头,领着她进到房间。
一进到房间,她不自觉停顿,所有回忆历历在目,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像一幅拼图,缺了一角,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不久前还在这的人,转眼就消失。
她的香味仍残留於这,人却永远不在了。
她觉得没有丁如婷的日子,即使用了一辈子,也不可能习惯。
「你都没有什麽想问的吗?」
身後传来低沉的声音,吕善之停下动作,转过身望向吴文曼,两人终於对上视线,她又问:「你现在应该有很多疑问吧?」
她的确是有很多疑问,虽然已经能猜测到大概,详细内容却不清楚。
她轻轻嗯了一声,开门见山提问,「你是丁如婷的什麽人?」
「表姊。」早就猜到她的问题,她已做好准备,又再强调了一次,「我是她的表姊。」
她相信这是命运,带领她来到这里,面对命运,她也不想再隐瞒,宁愿理直气壮地坦白。
「你当初说跟何欣颖有恩怨,原因就是如如?」
「对。」
「何欣颖的画,是你干的?」
她抿了抿唇,豁然回应:「对。」
没有想到她会毫无犹豫地坦承,虽然她老早就有猜到,每天都只有她会留校,自然成了头号嫌疑犯,但事件发生的前几天,吴文曼也有留下来。
趁着她去厕所的时候对何欣颖的画下手,等她回来再继续装睡,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她。
让所有人的箭头指向於她,当她的挡箭牌,好让她能继续在背後搞鬼。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怀好心,接近她都是为了利用她。
只是她绝对没想到,计画才正要开始,竟会这麽快就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