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退出包厢後,薄纱裙一撩,迈着大步往三楼的接客室走去,光着的脚丫子在木质地板上,根本留不住一点声响,向阵风似的,不一会就站到了厚重的门前,脚底下红丝绒地毯一直延伸到了走廊,头顶悬着一个壁灯,西式设计,与楼下两层的中式传统可说是天壤之别。
「叩叩──」她敲响了门,却没等里头发话,掩不住笑意的推门而入,直奔里头那个坐在阴暗处、独自观赏楼下中庭表演的年轻男子,娇声轻唤:「少主子。」
男子迟迟没有转过身,楼下透上来的微弱灯光,把他的背影衬得愈发孤寂,他一定听见了萍萍的声音,可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缓缓竖起食指,吐出了一个清冷到刺骨的字:「嘘。」
萍萍身躯一震,笑僵在嘴角,马上收起了那火辣的性子,轻轻挪着脚步,小心翼翼的站到了阴影中。
男子背影挺拔,坐姿端正,手里持着一把题了墨字诗词的水蓝摺扇,扇骨瓷白色中透着一点紫,细看还能见着莹莹发亮的小碎光,扇尾纯黑流苏随着他的手微微晃动,只见他身穿了件宝蓝流觞曲水图刻丝青衣衫,腰间系着海涛纹样的束腰,留着如青丝般的黑长发,随意披散於肩头,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味道。
楼下戏台上琵琶女素手轻拨,乐音便如珠落玉盘似的传了出来,女子眉间点红砂,半眯着眼,上扬的眼尾恰到好处的勾人心魄,长长的义甲与弦相撞时,竟然能够听见细微的"当啷"声,轻如银铃,男子摇扇不语,从头到尾没有移开过视线。
直到一曲终尽,烛火重燃,如雷的掌声响彻厅堂,男子才悠然起身,转过头来直视着萍萍。
那张脸可以用"寡淡"二字来形容,刀削似的鼻梁高挺,鼻翼窄小,断眉下一双杏眼却失了灵气,洽若一潭死水,偶有光扫过,才能透出一点点琉璃般的异彩,薄唇紧抿、没有笑意,本该是面如官玉的,不知为何,总有种少了什麽的不自然。
「说吧、」他开口,声音很正常,不沉,甚至可以说颇有少年感,「点灯。」
萍萍摸索到燃油和乾草,放到玻璃盏中点上,火苗从小小一团,最後照亮整个空间,男子呼出一口来,拿了个垫子放到美人靠上,向萍萍招手,笑道:「过来坐着说。」
她慢吞吞得走过去坐下,心里不自在,闷闷地想:还是笑得那般渗人。
「少主子,您让萍萍去陪着柳四少爷,是早料到会见着趣事吗?」她视线跟着转动,看向坐到皮椅上的男子,「那个苏老板,居然能和柳四少爷交好,太不可思议了。」
男子仔细地端详着扇面,似笑非笑的说道:「苳年周围不净是趣事吗?」
「可我没料到四少爷那麽怕女人哈哈哈,太逗趣了,我碰他那儿时,要不是苏老板拦着,他能羞得钻土里去......!」萍萍说得兴致上来了,愈发口无遮拦,没见到男子锐利的眼神已经从扇面转移到了她身上,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对方早已起了身,好整以暇的把手伸到腰带边上,她吓了一跳失声道:「少、少主子──」
「继续。」他说。
「......苏老板和柳四少爷看上去没熟稔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相处、处起来又不至於难堪,说起来奇怪,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默契,详细的得.....」萍萍紧张的咽下口水,冷汗从背脊流下,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得等冬瑾回报。」
男子点头,对着门口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萍萍连忙站起身来,不料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男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一心一意的端详着扇面,等门被女孩轻轻带上後,他才收起扇子,苦笑着把脸埋入手心里,发出不成声的呢喃:「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