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女孩东西砸过来的气势,猛烈得令其他人目瞪口呆。
大家一个一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大张的眼或嘴,看着依凌气冲冲地离去,门板因为被甩上而又一次发出了极大的音量,他们面面相觑後缓缓转头看向被砸东西、被赞为史上最强太阳骑士的尼奥。
一阵尴尬的静默。
「……老师,你真的去和女人玩还把依凌拖下水?」好半晌,格里西亚鼓起勇气,代替众人问出这句话。
准确无误地把东西在砸上前拦截了住,免於用脸去接的下场,尼奥看了看手中那叠有着浅淡香水味的信封。
为了避免四散、也或许是为了这样比较方便用尽全力砸过来,依凌把信封们用缎带仔细地捆了起来。
「我是有去和她们调情一下。」缎带抽下便看也不看地把整叠信封扔进了壁炉中,尼奥不以为然地笑着,而且毫无罪恶感。
「……在依凌面前?」
「在她面前。」
「为什麽?」看向被无情焚烧、那些属於女性的爱恋书信连被收件人拆开阅读都没有,便化作了灰烬,格里西亚一时有些摸不清自家老师的想法。
「因为想激怒她。」笑得灿烂迷人,尼奥如此理直气壮地回道,「她现在可越来越敢对我发脾气了,但我可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成功让她这麽大怒一次啊。」
语毕,还故作可惜地咋了咋舌。
一瞬之间,众人心底涌上的是对那黑发女孩的同情。
「这件事也只有你才办得到。」夏佐按着额角叹息,显然也不敢苟同这行为。
气到不管时间地点、也没注意到究竟有谁在,可想而知对方的怒火有多高涨。
「为什麽要刻意激怒依凌……」格里西亚连这句话都问得很无力,带着吐槽意味。
被询问的对象却是端着酒杯,不作声地又灌了几口酒。
「为什麽吗?」
带点嗤笑与自嘲似地哼了声,尼奥终於抬起了眼,手里还捏着方才抽下来的米白色缎带。
「依凌那家伙,不知道是从小没家人还是没朋友,一直以来任何感情都压抑着,不擅表达到活像自闭。」
这个习惯他早就看不惯了。
「她才二十二岁,应该要活得更符合她年纪一点。」
该发火时就该好好地宣泄啊,就算对着他像这样大吼大叫,或者像之前那样和他互骂都好。
--活得更自由一点吧。
打从心底如此希望的,但当他初次这麽告诉她时,她竟茫然地连笑都感到别扭了,对於做不到坦然面对自己情绪这件事痛苦。
他努力了这麽久、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其中最得心应手的自然是招惹女孩子的本事,虽不得不说这麽做也是带着私心,但在看见那黑发女孩气得脸上泛起红晕、甚至毫不客气地把东西砸过来时,内心涌上的情感,竟是感到欣慰。
金发的男人笑了,指尖卷着缎带。
「那你可以换个方法。」又一次的叹息,这次长了许多,夏佐忍不住说道,「你何必去招惹女人,还故意在她面前,好歹也顾虑一下人家感受吧?」
这句「顾虑人家感受」莫名地让人感觉有其他涵义。
尼奥笑了两声,又仰首让赭红色的液体流入喉咙。
「我是醉了吧,跟你们这些小鬼说这些干嘛?」
也没有要解释些什麽的意思,似乎自我嫌弃了起来,他抿了口酒,低歛着眸子。
格里西亚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酒瓶,确实依平时速度而言,已经净空的瓶子数量实在多了些。
尽管如此,自家师长一个眼神过来,他还是片刻不敢停地把下一支开好的红酒双手奉上。
「唉呀,你还在啊?」
尼奥这句不知是真是假的惊叹,目标是仍端坐於沙发上的蓝发青年。
正如他所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依某人走火入魔的程度,应该会在依凌怒气冲冲甩门离开时就跟着飞奔而出的,故见到仍待在原位的希欧,其他人也一副难掩惊讶的表情。
向着自家同事们毫不掩饰的表情投去白眼,希欧没好气地反驳:「你们到底把我想成怎麽样了啊?」
「不就是『依凌姊姊至上』吗?」
「闭嘴!」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孩子要工作的就回去吧,我想好好喝一杯。」瞥了眼过去,尼奥摆了摆手赶人,「还是你们想陪我喝?」
原先就是被强迫着坐进来的,听见这句特赦,好几人立刻放下杯子,打声招呼後就夺门而出,速度俨然不逊於号称风的同袍。
偌大的会议室内赫然只剩五个人。
「你怎麽还在?」
格里西亚看着出乎意料没跟着溜掉的乔葛,有些没好气地问道,对方只是哼哼两声,刻意摆出了忠厚老实的脸孔。
「前辈回来,这里又有好酒,做为後辈当然要好好招待陪伴啊!」
「少来了,你们打什麽主意我还不知道吗?」不吃这套的尼奥哼了声,向後靠上了沙发,支在扶手上的右手慵懒地撑着颊,「好了,有什麽想说的,就说吧。」
这男人能把一张普通的单人沙发坐得如此贵气,格里西亚已经不是第一次佩服了。
尼奥这看似随意的话,针对的正是直到现在依然待在这的蓝发青年,而那人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静了好半晌才低声开口。
「前太阳骑士长,您对依凌姊姊,究竟是抱持着什麽想法?」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这问题实在太过沉重,也太过尖锐。
虽不是没臆测过,但大家也只敢止步於此,谁料自家兄弟竟敢如此直接,乔葛看上去像想站起来鼓个掌声援一下,表情依然沉稳、却掩不住眼底的看戏意味。
问出这句话的希欧.暴风也不好受,尤其在尼奥深沉得恍若海洋的蓝眸落在自己身上时。
他想过也许对方会云淡风轻地用「她是个好学生」或是「我们不过认识很久」之类的话带过,毕竟以他的身分而言,质问前辈私人感情一事本就不妥。
但是,他也有无法妥协的事,若只是玩笑的话,不希望那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为此,他依然挺直着腰杆,毫不退让地迎上了那双眼。
「我爱过她。」
良久,这麽一句话落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这番过分坦率到霸气的话击得众人一愣。
希欧依旧直视着那双眼,那双深邃、且不带一丝玩笑意味的蓝色眸子,而对方面上似笑非笑地。
「或许现在也依然如此。」
没有逃避,那个人将那早已有所怀疑的结论吐出,直率地让在场所有人知晓。
那两人之间微妙气氛的原因瞬间大白。
果然是这样?真没想到?
他分不清自己听闻此事的这个当下是什麽心情、该做何反应,只是捏紧了拳。
沉默又一次蔓延在室内。
「那你这又是何必呢?尼奥。」作为同辈,目睹了过去的夏佐,打破了这样的气氛,「你们两人之间,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
--也许真会携手一辈子。
那未明说的後半句,他们心下了然,他们懂,尼奥也懂。
但是……
「没有如果。」
深沉如海洋的蓝眸抬起,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地道。
这世界上不存在如果、不存在这些假设。
「……那您不和依凌姊姊在一起吗?都过了十四年了。」
歛下了眸子,希欧问道。
「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
「……如果这是依凌姊姊的希望。」
「她希望?」尼奥嗤笑似地哼了声,「如果她有任何想法就好了。」
取过酒杯晃了晃,令液体打起了旋,好半晌才开了口。
「就是因为过了十四年,所以才不在一起的。」闭上了眼,尼奥笑着,语气中却透出一丝苦涩,「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感情事还是分得清楚的。」
「如果是两情相悦,依凌也不介意的话,没什麽不能的不是吗?」
不确定自家老师是否因为年纪的关系才如此说道,格里西亚自认是个孝顺乖巧的好学生,故还是劝了句。
「你们觉得依凌对我,是爱情吗?」
金发的男人让缎带绕在指间,依然含着笑意这麽问道。
这个问题谁也不敢轻易回答,更不敢仔细去思考,所幸那人也没有想得到答案,自顾自地笑了声。
「我们俩的感情并不对等,更别提她现在生存的重心在保护朵莉的孩子上。」
尼奥话语轻巧,希欧心脏却猛地一震。
资讯量过分庞大,就连他也开始感到了混乱。
他很清楚依凌那份愧疚开始扭曲,伪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但是……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你放心好了。」
抬眼瞥了眼他,尼奥不知是有意无意,轻声说道。
在那个时间,他们错过了。
那麽这份感情或许就注定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仰首灌下那杯酒,苹果的甜和酒精的辛在口中扩散了开来,醺上了心口及眼。
「好啦,你想知道的我都跟你说了,真的是喝多了才想把这些讲出来啊!」
死死埋藏於内心最深处、长达十年以上的的想法终於能全数倾诉出来,尼奥笑得坦然,将背脊摊在了椅背上。
「那你快给我回去躺着,别再喝了。」夏佐看似无奈地催促道。
只有共事了二十年的他,才能理解那未明说的感受。
也因这段谈话受到了冲击,格里西亚眨了眨眼,思绪重上轨道後举起了手,一副乖巧老实的模样。
「老师,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躺在沙发上的尼奥精简有力地吐出这麽一个字。
「这样说起来,至少依凌失踪前您两位也是--」手指晃了晃,他没有说白,只是笑了笑,天真无邪地笑着。
「那您很久以前跟学生说的『情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件事是真的吗?」
「……」
最後尼奥依然没有回答教养他的十年内,所说的那句话究竟真实性为何。
但格里西亚还是决定有机会就去打个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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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像只炸毛的猫般、难得被惹火的黑发女孩最後是在夜幕低垂的时间才回到圣殿来的。
前往圣骑士房间的长廊已空无一人,银白色的月光将装饰的石柱拉出斜长的影子,映在浅色的石砖地上。
稳定的跫音在拐进十二圣骑房间那条路前止了住。
茶色的眸子掀抬起,只见金发男人斜倚着墙,环抱着胸等待在那。
「还在生气?」
见她因此没好气地朝自己瞪了眼,尼奥笑了,笑声低沉且带着愉悦。
「我真的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什麽,这样四处拈花惹草,你真的迟早会被女人刺死。」
依凌咕哝着,话语中带着抱怨意味。
「如果你能懂的话,我就要感谢光明神了。」
他淡然地带过了话题,再自然不过地伸手拎起了她。
「等、我要回去找小希欧……」
「我明天早上就离开。」
她的话语因这句而骤然收住尾声,跟着仰起头。
「明天?这麽突然?」
「不突然,是时候该离开了。」
还在对话着时,他已经把她带进房、拎至他俩一贯用於谈话与小酌的桌旁。
桌面上已端放着乾净的玻璃杯,依凌看着尼奥跟着坐下,然後面不改色地把酒一瓶一瓶地摆上来。
她沉默地看着足以摆满半张桌子分量的酒瓶。
「我觉得我应该要先回去跟小希欧说一声。」
「明天我们俩就要分开了,现在先陪我喝个痛快应该不为过吧,嗯?」
但你不是下午才在喝的吗?小心酒精中毒而死啊王八蛋。
骂起尼奥越来越不嘴软的依凌,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对方凑过来的杯子。
像过去一样,一边喝着一边随兴地聊着天,或许是因为即将要到来的分别,喝下的分量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小酌。
这两年朝夕相处着,但只要天亮时,这样的时光便会结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蓦地来临时,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寂寞啊。
「尼奥,分开的话你会寂寞吗?」
他竟因为这句话而在那瞬间露出了明显的动摇,准备送至唇边的杯子硬生生顿住。
好半晌,他才轻笑了声。
「分别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比起十四年前,这种早已经知道的根本不算什麽。」
听上去云淡风轻的话语,让即使已经被酒醺得有些缓慢的脑海,依然清晰不过地浮上那句话。
『等待着一个突然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某人,漫无止尽的。』
和泰临与米雪一起完成了黑暗之地的任务後,尼奥以极轻的音量如此叹息似地道。
那个瞬间,她觉得眼眶及心脏处酸得能泛出液体。
--尼奥会感到寂寞吗?那麽当时小希欧也是这样的吗?
--以这样的心情,度过了那些时光。
「尼奥,那个你养了十年的孩子,我会全力保护他的。」
或许只是因为罪恶感及内疚,只是自欺欺人地想让自己得到救赎,但她依然开口了。
「那你的小希欧呢?」
「他出事的话你家那个肯定会先拼命救他的,跟你一样的死脑筋啊。」她调侃了句,又将酒送进口中,「我很贪心的,我想保护身边的一切,即使这需要付出代价。」
--已经不想再後悔了啊。
她笑着,敛下了眉眼低声道:「尼奥,我欠你的永远还不完,至少这个,让我做吧,毕竟那是你最爱的孩子,不是吗?」
他并没有应声,只是端起了杯子,让呛辣的液体流入喉咙。
一杯接着一杯,酒下肚的速度开始有些失控,依凌纾压似的饮酒方式,让酒精渗透了所有的思考,理智和自制力亦开始摇摇欲坠,茶眸隐约泛起了水雾。
「虽然我喜欢看你这样,但还是喝慢些吧。」
按住了她又要端起的杯子,他笑着说道,手指滑过她颊侧,将她的鬓角勾至耳後。
「尼奥,我一直、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摸清你过。」
抓住了那只大手,她微侧着头,直直地望向那双眼。
「跟朵莉姊和小希欧一起生活、和你也在时,我觉得我很幸福,但我从不知道你的心情啊。」
这个金发的男人尽管一直在身边,但感觉却从未碰触到内心,或许是因为两人并非真能交心?
「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懂。」
他闻言又愣了愣,最後在唇边拉出抹带着苦涩的弧度。
尽管过去因为身分关系没有明说,但他自认并没有掩饰过那份感情。
这个娇小的黑发女孩,却从没明白过。
「不过罢了,就这样吧,我并不奢求现在的你能理解何谓『爱』。」
虽不知道对方酒醒过後是否会记得,但他依然说出了口,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说道。
尼奥那似无奈的笑叹令她有些心生不满,好似垂怜且包容着不懂事的孩子那般。
但她不是小孩子了啊,有什麽话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啊。」
脑内因酒精作用而有些浑沌且迟缓,且还带着醉酒的冲动,她咕哝着,有些赌气地向着他晃了晃杯子。
她搞不懂尼奥,也搞不懂自己,但估计应该是这样吧。
「我知道。」
他动作一滞,才轻声应道。
「这样说应该没错吧?是这样的吧?」茶色的眸子朦胧着,有些吃力似地眨了眨,首级也低垂的几乎要碰上桌面,「喜欢、的吧?」
--这难道不能称作爱情吗?
--那麽,该如何定义呢?
对此他依然唇畔含笑,没有应声。
又一杯红酒被饮尽。
【後话】
「你没有明白过,而我们也错过了。」
尼奥也差不多要退场了,所以终於能让他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了!
让我们准备欢送尼奥的退场儿,之後他基本上都没戏份啦!暴风终於地位要重归啦!(用力鼓掌)((被剑戳死
接下来就是第一卷的结束了,
之前所提的出本,正篇预计就是收录至下一章,可以的话会再加上两篇番外!
还请各位拭目以待,陪伴他们旅程的告一段落(つ´ω`)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