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高一的李诗在校门口屋檐下直立着,呆呆地看着天空。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地掉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校门口旁的伞架,没有多出来的雨伞。
今天真倒楣。她心想。
因为数学功课要改正,她错了又错,重改又重改,数学老头乾脆叫她下课後留下来,他亲自看看她是怎麽做题的。结果又是被训话又是被数落。她最讨厌数学了。待她可以离开学校时校园已空无一人,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如果有太阳的话。
她抬头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爸爸今晚又加班了。
明知道那里没有伞,她还是走到伞架前,瞪着那空空的伞架。突然她慢慢深呼吸,叹口气。
然後她开始暴踢那伞架。
一边踼一边咒骂。骂数学老头、骂数题、骂天气、骂忘了带伞的自己、骂校长、骂蚊子、骂流浪狗。可怜的流浪狗。
不远处,後巷暗角里,有三个人滩倒在雨水中,血和雨混成一体。旁边有数个高大的西装男,两个在箝制地上的人。中心处站了个美若天仙的女孩,显得和背景格格不入。「小姐,左脸颊。」其中一个西装男双手把手帕递给女孩,女孩一边接过手帕擦左脸颊,一边看着数十米外校门口的伞架和它的施虐者。星点红色印在手帕上,女孩把手帕收好在口袋,说:「绑了带回去,我还有事要问。」西装男们异口同声地说了声「是」。
「有雨伞吗?」她问。
西装男瞄了一眼她看的方向,说:「有两把。」
「给我一把。」
李诗仍然在狠踢那空无一物的伞架。不停地,不犹豫地。空虚的暴力说不定能填满空虚的人。
「呜——哇。」在李诗给了一记用了全身力气的狠踢後,身後的声音像冷风吹过她的背脊,那是她第一次有那感觉,後来会有无数次。她猛地转身,看见沉鱼之貌的沈洛。
李诗在心中爆发了多国语言的脏话。她还希望以一个健康乐观女孩的形象和沈洛成为朋友的,因为谁都喜欢健康乐观的女孩,但这下泡汤了。她想解释,但嘴巴张着却吐不出半只字来。
「一起回家吧?」沈洛说,一手把伞倾向李诗,另一手放在口袋内把被染得半红的手帕藏得更深。
李诗本想找借口拒绝掉,因为她那天再没有力气堆起笑脸,但大概是因为那天雨天令人头脑湿漉漉的,或是她不想一人回去无人的家里,她淡然说:「好啊。」那专用来面对沈洛的招牌笑容此刻已无力现出。
她怎麽会从最危险,最不应该靠近的人身上感到了一丝救赎感呢。
两人雨中徐行,沈洛没有问李诗暴走的原因,正如李诗没有问关於沈洛口袋露出的一小片鲜血。洛天南地北地胡扯着,说的话由快将来到的白高运动会,到上课发生的趣事,再扯到最近想看的电影。李诗罕见地很少答话,洛也不介意,徐徐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事。平时都是李诗说很多,沈洛应着。这次却是沈洛话多,李诗寂静了。不知为甚麽,李诗觉得很安心。这一次,她没有以虚假的面貌面对沈洛,因为事实就是她不是那种健康乐观的女孩。
「我家就在那。」不知走了、聊了多久,李诗向前一指街角说。沈洛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座大厦,顿了顿:「⋯⋯咦?」
妈的,忘了自己住在警察宿舍。李诗心里突然一沉,心里的不顺瞬间变成惊恐。沈洛这种人不可以在这种地方出现吧?再说,她会因为我是警察的家人而不再和我做朋友吗?她会怀疑我接近她的目的吗?她小心地偷看洛的侧脸,冷汗从额头缓缓流下。
沈洛回头一笑,泰然自若说:「走吧。」
李诗抓紧了背包肩带。比起预想中沈洛会现出的惊讶表情,这种若无其事令她害怕多了。她登时发现,沈洛比她想像中权力大许多。
沈家副业首脑兼千金,那个在警局的资料仓库中存有堆积如山的犯案推测、行踪纪录、调查报告的女孩,在没有保镳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进入警局范围。在那麽多闭路电视镜头瞄准下,她微微一笑,送李诗进门口。
要分别了。李诗脑海中有千思万绪,她知道自己住的这座大厦内,已经有人知道沈家千金送她回家了。一进门口,她彷佛可以感觉到无数双无形的目光如炬都落在她身上。但为甚麽,她觉得这本该很差的一天,现在感觉没有那麽差呢。
她转身,两人相隔一扉玻璃门。雨声滴答滴答。
「谢谢。」李诗轻声说。她不确定沈洛有没有听到。或者她不想她听到。
沈洛现出倾城一笑,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顷刻,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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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华XX局警长离婚
家人:李诗(女儿)於20XX年入读白林高中
同年,李荣华涉私通毒品大亨,贩卖毒品赃物,现正接受反黑组调查」
沈洛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翻着档案。档案上「於20XX年入读白林高中」用红笔重重划了几圈。身後传来某人痛苦的低㕴和尝试用以减轻痛楚的深呼吸。她低头,闭上眼,盖上档案。然後睁眼站起,离开桌子。
保镳们自动让开,年资较浅的悄悄咽下唾液。
沈洛上前,一脚踏在男人已变形的手掌上,靠近他。男人发出畜生被砍杀的扭曲的惨叫,但又被沈洛的外貌自然地吸引。在痛苦、疑惑与羞耻中不断徘徊,身心交瘁。
「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