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己割断绳子吗?」
情势紧急,白靳沉单手扣着方向盘,右手握一把短刃,刀锋朝向後座,右脚重踩油门,窗外昏暗夜景呼啸划过。
「好……我试试看。」裴乐乐从後座倾身向前,忍住想哭的冲动,伸出双手,让自己缠着绳索的手腕就着刀锋来回割磨。由於双手不听使唤发抖着,她磨了好几次才割断绳子,接着从白靳沉手中取过短刃,试着割断脚踝上的胶带,却因惊吓过度,难以聚焦专注。
「可以吗?」白靳沉问,频频从後视镜查看她的情况。
「可……可以……」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手腕无力,切割起来相当吃力,加上车身晃动,一不小心,划伤脚踝的皮肤,鲜血渗出,「啊……」
「怎麽了?割伤了?」白靳沉急忙回头问。
「没……没事……你专心开……」裴乐乐忍住痛继续反覆割,胶带终於断开。
双脚重获自由,裴乐乐第一个反应是从驾驶与副驾驶座位间的空隙往前座钻。
却被白靳沉伸手拦阻──「别过来,待在後座,前面危险。」
「可是我怕……」她抓着他右手臂喊。
……她在哭?
白靳沉的心狠狠一抽。
「为什麽这麽慢才来?我等你等好久……」裴乐乐喊道。
不再像平常摆出倔强高傲的姿态,此刻就像受惊吓手足无措的女孩,紧抓白靳沉不放。
「对不起。」他充满自责。
听见她说在等自己,他的心却难掩欣喜,她还对他存在信任?即使他接二连三令她失望,她依旧愿意相信?
像荒芜沙漠卷起狂风後,发现远方那座海市蜃楼,竟奇蹟似存在。
那怕要用一辈子去寻找,他都愿意。
「对不起,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在这。」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多麽心疼她的泪水。
裴乐乐抓着他的手,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
「别怕,你看,快到了。」
他示意她往前方看,一道看不见尽头的海湾堤防,近端张贴「禁止进入」黄底封条,堤防与海湾之间以木桩隔开,木桩与木桩之间仅用两条绳索连接,并不牢靠。
堤防之後,隐约可见连绵陡峭的岩壁。还有一艘退休巨型军用舰艇,停靠在不远处的海岸。
提防另一边,是一座无人值勤的老旧灯塔。
──里头有被沈尧派去埋伏的枪手。
白靳沉再度加速。白灿鸿的手下从後方逐渐赶上,伴随遥远而至的枪声,虽加上了消音器,仍能听见闷爆与似小石子高速击中的响声。
然而白靳沉的驾驶技术再怎麽超凡,今日所开的终究只是一般轿车,不若平时开惯的赛车级超跑,渐渐力不从心,与後方来车的距离迅速拉近──
哒哒射击声不断在车身四周响起。
突然「啪哒──」一声,他们的右後车轮遭击,轮胎以很快的速度塌陷,车身朝地骤倾。
白靳沉低吼:「快坐到我後面!」裴乐乐连忙移动到驾驶座後方,闭眼紧抱白靳沉的座椅靠垫。
车身逐渐变沉,彷佛有一股吸力将他们下拉,直至难以前进。
「我数到三,一起开门下车!」
「不要,我不要!」裴乐乐惊叫,连连摇头,「我不敢……」
「别怕,有我在,堤防就在前面,那里有我们的人!」
「不要!我怕……我不要出去……」
他们的车身因爆胎难再加速,而後方追车几乎赶上。即使沈尧带头的人从後方包抄拦阻,还是有几辆突围追来。
「听话,我会保护你,跟着我。」他耐心安抚。即使在这种时刻,依然小心翼翼呵护着她。
原本的枪林弹雨仅剩寥寥数发,虽然对他不成威胁,但因为必须保护裴乐乐,他也显得犹豫不决,瞥向堤防,心里盘算着。
──他和沈尧与某人的计画,显然已没有时间向乐乐解释。
「一,二……」深吸一口气。只能赌一把了。
「三!下车!」他喊,踩下煞车。
泄气轮胎包覆着轮轴摩擦地面,发出尖锐长响,在夜幕低垂的堤防边,彷佛海风吹来示警长哨。
白靳沉俐落下车,裴乐乐却因犹豫而延迟。白靳沉见状,侧身打开车门,另一手精准地将她揽进怀里,藉着车身掩护,两人在漆黑夜色中沿着斜坡爬上堤防。
後方传来吆喝,一连好几声紧急煞车。
裴乐乐搂紧白靳沉的腰,深怕一放手,两人就会永远分开。今晚,她不知哪来这种可怕的直觉。耳边不断响起子弹射击在泥土与水泥地的声响,伴随零星惨叫声,全是这辈子从未亲耳所闻的声音,她不禁打起寒颤。
她不知的是,这场枪林弹雨,一半以上来自他事前安置的狙击人马,因此许多追赶而至的白灿鸿手下还未接近他们,便纷纷倒地。
「小心!」白靳沉抓住险些滑倒的她。
他早料到会有这麽一天,父亲白隆泰平时都由私人医生到自宅看诊,一旦需要入院,表示病情不轻需住院一阵子,这同时意味着白隆泰将无法即时处理白氏内部突发的恶斗,届时,白灿鸿势必趁机搅大动作,甚至可能扑上台面,公然围杀被白隆泰视为接班人的他──黑白两道不会有任何势力敢介入白氏的家务事。
今天就是这麽在意料中,也在意料之外的一天。
唯一扼腕的是,从接到白灿鸿的电话,到出发营救之间,他仅有寥寥数小时针对白灿鸿的指定地点作准备,仓促到,有些事只能再次将乐乐瞒在鼓里……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感受到她颤抖的身子,他低声安抚,更深拥抱她。
他温柔的话语自头顶传来,却教裴乐乐莫名害怕。
──好似这句承诺必须以生命为代价,而今晚就是履行的期限。
「不要离开我……」她抱着他低声,「我要你好好的。」风声飒飒,她的声音仍清清楚楚传进他耳里。
「不会离开。」他敞开及膝风衣外套,将她包裹进怀里,一字一句说得坚决──「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会用命保护你!」
她还想再说什麽,却听到後方传来白灿鸿的怒喝,以及沈尧的喊声。
两人同时往远处望去,见那白灿鸿从一辆黑色厢型车下车,後方跟着十余人。
白灿鸿左右张望後骂:「你这臭小子,敢耍你二叔?谁给你这胆量?白隆泰这几年过太爽,脑子都傻了,根本不知咱们白氏长年往来的大户大族早就跑台……窝操!还当自己跟以前一样呼风唤雨啊?他傻逼你也跟着傻?二叔今天给你一条活路选择,你不要,偏偏找死路走!」说完朝地上吐口痰。
站在堤防上的白靳沉单手扬起,堤防旁的沈尧立刻会意,手指就唇,吹了声口哨,其他人便停止动作。
身为白氏晚辈,很遗憾,他今日不能伤白灿鸿一根毫发……「二叔。」他语气无比冰冷。
白灿鸿不耐烦的挥挥手,後方人马也全收手。
「我说靳儿,用不着这样搞你二叔,二叔要的很简单,识相一些,快把东西拿出来,再说这女人,你保的了一时,保不了一辈子,何必为了她跟你二叔过不去?二叔劝你一句话,红颜祸水这句话对咱们做生意的,那可是它马的有够准!玩玩就好,千万别认真!」白灿鸿说完眯起眼,笑得不怀好意,「可看你今晚这模样,肯定是当真了──好事!这当然是好事!不然你二叔怎麽用她把你引过来?你说是不是?」
裴乐乐听到他的话,不由自主将白靳沉搂得更紧,脸贴在他胸膛,不敢转头看白灿鸿。
感受到她清瘦的身子在怀里发抖着,白靳沉不禁感到一股怒意自胸口窜起,伸手轻抚她的头,顺顺她被风吹乱的长发。
「二叔,你可能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的白氏集团再怎麽像盘散沙,也还轮不到你操心,後山的地契该不该交给你,也不是我说了算,还得看奶奶的意思……不如你问问她?」
「挖操尼……」一听这话,白灿鸿气得眼球泛血丝,二话不说,掏枪指向白靳沉。
沈尧与黑衣手下几乎同时拔枪。白灿鸿的人马也举枪,双方人马再度对峙,有的退到车身後,有人横趴在引擎盖瞄准目标,真枪实弹一触即发,空气里充斥令人窒息的压力。
白灿鸿这是恼羞成怒,白靳沉的奶奶早就不在人世,白靳沉言下之意是指他已查出当年车祸真相,甚至可能也知自己襁褓时期被掳的意外,同样是白灿鸿背後指使。
白灿鸿狠狠呼口气,手指扣向扳机前骤换目标。
──以装备等级而言,他手上这把枪不同一般,是加装鱼骨红雷射的格洛克17型,未装消音器。
以结果论而言,红外线已瞄准目标。
……
裴乐乐低头,盯着自己胸口前飘浮不定的红点,来不及抬头看白靳沉──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沉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