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之慵懒地屈臂轻托着颊,目光停留在吧台里那个忙碌的男人身上。
不得不说,这男人不只在床第之间火热攻占的时候让她觉得迷人,就连调酒时的模样也很勾人,从取杯、调制、匀晃、盛装、到送餐,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麽慢条斯理,偏偏脸上总是冰冷疏淡的面无表情。
这种反差看在女人眼中,分分尽是魅惑。
谁说只有红颜才是祸水?
长得好看的男人,何尝不是祸水?
她眼前就有一池足以让全天下女人都耽溺其中,流连忘返,堪称仙妖等级的祸水。
而她,也在其中。
除了她,今晚也有数不尽的女人前仆後继,渴望纵身。
「小帅哥,待会下班有空吗?」
第五个。
这是今晚第五个假点酒之名,对那男人行搭讪之实的女人。
五号女子身上是一袭贴身的艳红连身洋装,领口大敞,露出胸前大半片雪白景致,雪峰之间是深不见底的谷壑,面上的妆容更是不遑多让,精致完美,眼睫深邃,一颦一笑都是妩媚诱人。
要顾怀之是个男人,光看一眼,说不准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巴不得一辈子溺死在这温柔乡里,永远不要醒来。
可惜她不是,所以她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回男人深邃如刀刻的侧脸上。
人家是妖言惑众,这厮却是妖颜惑众。
她真不明白,到底需要各自多优良的二十三对染色体,在母体的输卵管中如命运邂逅般地相遇,才能造就出这麽一张连用鬼斧神工四字都不足以完美形容的脸蛋?
顾怀之真的想不透。
这男人长得太好看了,只在一间酒吧里当调酒师,太过暴殄天物。
浪费,真浪费。
「唉……」
右耳听见了来自她的喟叹,周奂往她的方向淡瞟一眼。
余光里,女人白皙的颊上左右各挂一幅字联,上联「惋慨遗憾」,下联「可惜可惜」,瞅着他的瞳仁里则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横批。
这女人连喝蓝色夏威夷都能醉,高中生的酒量都比她好上十倍,简直是小学生程度。
周奂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吧台前使尽浑身解术搭讪的女人,眸色如冰。
「没空。」
自从一个星期前和顾怀之睡过之後,他对其他女人就提不起兴趣。
不管是性感妩媚的成熟,还是恬淡可人的清新,千姿百态,他一概没有兴趣。因为他在这些女人眼里看不见顾怀之眼中的纯然,也看不见那极欲堕落的渴盼,更看不见那抹连他也不明白缘由的信任。
信任。
顾怀之信任他。
在素昧平生的夜晚,即使对他一无所知,却毫无条件地信任了他。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她如此天真又勇敢的女人了。
至少,在他苟延残喘的世界里,她独一无二。
……
顾怀之感觉体内的酒精终於挥发完毕的时候,时间已是十一点五十一分。
她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鬓穴,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才拿起手机和皮包,准备回家。
明天一早还有三个小时的刑法课要上,她再不回家洗澡然後睡觉,就会影响到明天上课的状态,她可不能让学生受教育的基本权利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受影响,那未免太不尊重自己作为教师的身分和责任。
「顾怀之。」
翘臀才刚要自椅子上离开,一道清冷刮进耳里。
顾怀之停下动作,甫抬眼,就又看见那双在镜片下曜黑如石、勾人心痒的眸。
「要走了?」
「嗯,我明天早上九点还要上课。」她垂眼避开他的注视,红唇却本能地回答,连原因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即使她大脑很清楚,她没有必要和这个男人交代如实。
就当是酒还没退吧,她不想去探究自己为何要和他解释这些的原因,只想赶快离开,然後回家睡觉。
周奂知道她星期二早上九点有课。刑法总则,上课的地点是法学院113教室,足以容纳一百名同学的大型阶梯教室。
他明天也打算去上课,为了看她,为了更了解她。
「等我五分钟,我送你回去。」
「……」
这原本该是一句很贴心的话吧?
为什麽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总像命令一样,没有半点情感?
顾怀之坐回椅子上,听话的,该死听话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坐回去,也不晓得自己为什麽要应那一声好。
她什麽都不晓得。
她就是违抗不了这个男人说的话,不管是脱序的那一晚,他要她抛开矜持、要她忘情呐喊,还是今天这一晚,他要她留下、要她等他,她都违抗不了。
心里很不甘愿,心下充满矛盾。
对於这个男人,她抗拒却又渴望,不甘受命於他,却又甘於近望着他。
老实说,今天晚上看见一个又一个风姿媚然的女人上前和他搭讪,她心里隐隐泛着一种陌生的酸涩,可当看见他一次又一次拒绝不同女人的邀约,她心中也隐约透出一种漫漶的愉悦。
她很清楚,凭这男人的相貌,怕是连高挂夜暮的繁星都愿化作流星,不顾一切地朝他所在坠去,为他燃烧自己所有的美丽,哪怕最後成为一片灰烬。
但她更清楚,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夜情,她哪有什麽资格在这里庸人自扰,甚至在自己心里那潭小湖上掀起那麽多的起伏?
她没有的。
这个男人只是她一夜情的对象,不多不少,不近不远,不亲不疏,如此而已。
何况他还只是个大学生,为师的她又怎能如此沉沦於年少的美色?
光用想的都是羞耻。
趁着顾怀之垂首沉思之际,周奂回员工休息室的置物柜里拿了手机、钱包及钥匙,走出来时顺道拨了通电话。
「我说奂奂宝贝,现在都几点了?你打给我干什麽?」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带着几许困然的沙哑,显然是入睡後没多久就被扰醒清梦,语调不耐。
「我晚点有事,给你五分钟。」语落,通话遂告结束。
异议程序?没有。
上诉机会?也没有。
他的世界不容异议,更不存在任何救济制度。
五分钟後,徐俊顶着一头来不及整理的乱发,以百米冲刺之姿破门而入,壮硕魁武的身躯左躲右闪,迅捷越过人群,顺利达阵於周奂面前。
准时的奖励是一杯冰开水。
徐俊接过水杯,仰头猛饮,五秒之内,375毫升的冰水消失在如无底洞的嘴里。
喉中的乾涩稍微得到缓解,徐俊大口喘了几下,将玻璃杯往身侧的吧台上随手一放,这才抬起头看向丝毫没半点人性可言的男人,忿忿丢出永远来不及在电话里朝他砸去的抱怨。
「大哥,你搞清楚,我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大半夜一通电话就把我叫来,你想害死我吗?」
星期一的深夜,哪个有论及婚嫁对象的男人不是抱着未婚妻躺在舒服柔软的大床上,以温柔深情的晚安吻替一整天的疲惫作结,然後准备一同进入甜蜜梦乡?
他老兄就一通电话,一句待会有事,要他五分钟内出现在酒吧这种在深夜时分里令人听来都显然有鬼的暧昧地点,压根没在体谅即将成为人夫的他在回去之後极可能要在主机板上跪个三天三夜,才可能换到未婚妻一句原谅。
虽然他家的小可爱心胸没那麽狭窄,每次总体谅他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性子,但也不代表他老兄每次都能这样予取予求吧?
「走了。」
面对炮火连珠的抗议,周奂的回应只有这两个字。
甚至,这句话也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还坐在高脚椅上若有所思的女人听的。
语音方落,他不由分说地牵起顾怀之垂在腿上的手,将她拉下座位,另一手拎起她摆在吧台上的纸袋,迈步离开。
「你这家伙……」
看着那一高一矮前後离去的背影,徐俊先是怒火满溢,咬牙切齿。
三秒之後,忽觉事有蹊跷。
再过三秒,终於意识过来。
刚才周奂带走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我操!」
这厮白眼狼居然为了跟一个女人幽会,要他大半夜里放着家里那馨香玉软的未婚妻不要,跑来替他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