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無法給予的 — 怪人

好险赶上了。

还记得小学时老师问过一个问题,「成为一个救命恩人的经历」,当时我无法回答,而现今的话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曾经拉住一个只差大约两秒钟就会被某黑猫宅配公司货车撞到的美少女的手,救了她一命。

「年纪也不小了,要注意看红绿灯喔。」我用低年级导师的口气说道。

林予洁当然的没有回应,但和以往不同的,她是因呆愣而无法回应。瞪大的双眸里是不见底的空洞,处於想尝试用人脑思考什麽却迟迟无法运作的呆机状态。

不过仔细想想,究竟是什麽促使我出手搭救?即使我不上前,离她就近的人在等红灯时见到身旁有人肖想红灯穿越下班时段的大马路多少会有些反应吧。但记忆里似乎没有印象有任何骚动。

该不会,她根本就不是没注意到交通号志,也没打算用肉身抵抗卡车的冲击,一切只是我想太多?只是在她正想停下来是我拉住她,让我产生救了她的错觉,这也能解释她为何感到如此错愕。若真是这样,在旁人眼中我和突然从身後袭击女学生的怪人有什麽两样……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羞耻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想要干嘛……」

「我的手很痛。」

林予洁简短的表达感受。刚才一慌乱,不仅没发现自己仍抓着她的手不放,还因激动又增加了力道。

「对……对不起!」我一边松手,上头还留有她传达过来的余温。但那也有可能是我紧张时从体内往外头散发出的热气。

顿时气氛像被冷冻住,我开始为冲上前不知有没有意义的抓住她感到後悔,明明是一分钟前左右的经历,却在记忆里产生一块朦胧不清的地带,何时行动、为何行动都没有一个确实的理由足以解释,只能当作是直觉使然吧。

直觉也是有出bug的时候。

「那个……你常来这里吗?」我想用以往的方式化解尴尬,但我忘了在眼前的是何等人物。比敷衍了事更伤人的是视而不见。

「我说……好歹给个回应……」

周围的人突然开始流动,林予洁继续朝原定方向移动,当然是以一开始的速度和姿势。

我来不及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尽管遭受多次冷落,我仍不想放弃这次的接触机会,於是决定的跟了上去。

过了马路对面是透天住宅区,路上走动的人也减少许多,我配合着她的脚步,好不容易要追上了,她突然拐个弯,沿着路段顺畅的走一个直角,我还没习惯这样高速行走,急转弯十分吃力,会刹不住车而冲过头,不一会儿又被拉开距离。

真亏她能一直用这种方式走路,而且我总觉得她还在不断加速,却又没停下来喘息过。

到後来我乾脆用跑的,虽说我运动神经是很差,不至於这样都追不上她吧?

但我真的太天真了,不仅没有缩短距离,体力的消耗也更加速。

突然,视线范围快速往下降,随即感受到上半身撞击地面的疼痛感,自左脚踝传来一阵剧痛直冲脑门,稍有移动便更痛一分。这一跌使从刚刚开始累积的疲劳迅速释放,别说爬起来了,光是让四肢移动都很困难,是缺乏运动的报应呢。

「啊……真是……痛死我了……」

好在这附近几乎没什麽人,若被路人看到这副德行一定会被投以异样的眼光,有良心一点的甚至会帮我叫救护车吧。

「好想就这样倒在这里」

这样的想法浮现出来,疲惫与疼痛交织攻击着意识,使视线也逐渐模糊,在这里昏去应该会轻松许多吧?

我勉强抬头往前一看,林予洁早就不见踪影,为了追一个不愿与自己交流、又有职业快走选手潜能的人搞得这番狼狈样的我也是自讨苦吃。

这时,由腰部传来的一股向上抬升力,正感疑惑之际,身体被这股力量拉离地表,我惊慌的想挣脱,却忘了自己早就没有余力。

我尝试寻找力量的源头,抬头一看,惊讶到不禁「欸」了一声,竟是那一直把我甩在脑後的美少女。

林予洁用双手撑着我,有点像反面的公主抱,又或者是爸爸抱着小孩玩超人游戏的样子,奇怪的姿势让我好气又好笑,难道没有想过把我扶起来就好了吗?

不过说实话这样挺舒服的,顶多被别人看到会有些难为情而已,反正现在也四下无人。

林予洁就这样抱(算吧?)着我,向前的脚步比刚刚慢了很多,原来她是可以这样慢慢走的?

走不过一条街,停在一间两层楼的洋房前,洁白的外壁没有一丝斑驳,不是新建的就是刚重新装潢过,二楼有一个往内建的阳台,晾了些女性衣物,能清楚看到我们学校的女版校服,想必就是林予洁的家了。

为了拿出钥匙,她把我以原本的姿势放在地上,被当作货物对待的感觉真有点不爽。

虽然稍作休息後能正常站立,但走起路来脚踝还是会隐隐作痛。林予洁开了门後一语不发的走进去,看她没有回头关门,可能是要我跟进去。

呃,其实你可以开口说句话的……

里头十分宽敞,光是客厅就有我家那种一般公寓的两倍大,摆设不多,只有些地灯、木柜、长桌等一般家具,林予洁一进屋就消失无踪了,我只能坐在沙发上等待她再度出现。

这时我才注意到沙发的角落有一双锐利的视线紧盯着我。

是一只白底的三花猫,背上靠臀部是一块褐色,头顶也有一块深黑色,乍看之下像留了夸张斜浏海的叛逆青少年。

牠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看向这里,我稍微把身体往前倾,牠的眼珠子也跟着移动,与其说是观察,不如说像在监视着我。

「三毛。」

不知何时林予洁已出现在我身後,手拿着一个印有红十字的白色铁盒,看起来是医药箱。

那猫听她一唤,迅速从沙发跳下,走到她身後。

这名字虽然很贴切但也太俗了吧。

林予洁把医药箱放在桌上,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还以为她会帮我包扎,显然是没那个意思。不过人家都好心让我留下了,我也不能抱怨什麽。

「谢谢罗。」

我对她到目前为之做的一切道谢,当然她是没有回应。

我一边拿出绷带,一边想着要如何诱导她和我说话。

「你家还真大呢——一个人住吗?」

没反应。

「话说回来,你刚刚买的那间咸酥鸡我之前买过,味道挺不错的。」

没反应。

「对了!我这边有多一杯老板请的,就当是谢礼吧。」

我把多的一杯红茶连吸管一同放到她面前,她果然是一眼都不看。

到底有什麽事是能吸引她注意的……

我把最後一圈绷带绕上,用刀片割断,一不小心拉太大力,扭着的地方又是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何必呢?」

林予洁突然开口了,在这时机点,虽然只有简短三个字,我却能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没办法,谁叫你要走这麽快。」

「那是要甩开你。」

虽然有稍微这麽想过,没想到是真的……

而且还用这麽直白的语气说出来。

「为什麽就这麽不愿意跟我说话呢?」

「我们没有什麽特殊关系,本来就没必要。」

「可是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一激动起来,身体不自觉的往林予洁那儿逼近。

「真是个怪人……」

她盯着我喃喃道,我在那微微失神的瞳孔中看见了两个小小的自己。

林予洁起身,收拾了医疗箱,说了句「休息够了就自己回去。」,上楼去了。

「好像慢慢能捉摸她的个性了。」

我往後一躺,那沙发柔软的能让我整个人陷进去。

三毛又走了过来,跳上沙发,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盯着我。

「有个这样的主人,你也不容易啊!」

我伸手摸摸牠,并没有抗拒,却也没有任何表现。

和牠主人同一个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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