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先问几个问题吗?」
看着那些晶莹的泡泡飘回高空,露转回了视线,她看着眼前的青年并问道,诺恩依然是勾着淡淡的微笑,完全没有惊讶或是疑惑的感觉,就彷佛是他早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话一样。
「请说。」
就连刚才他们问问题的时候,诺恩听见任何问题的反应都是千篇一律,总是带着笑容回答,说着他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诺恩和我一样是守护者对吧?我曾听朋友说过,合众地方也有类似守护者的存在,那时候我就推测——守护者不只我一个人。」
「是。每个地区都有各自的守护者,他们的力量根源有各自的规则。」
「规则?」露不太懂存在於自身的规则,这麽长的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感觉受到任何规则制约,但现在听起来可能是她不知道罢了。
「我就拿亚克森地方举例好了,属於这里的守护者身上会带着『轮回』的规则与制约,意思是——如果你这一世是守护者,下一世也会是,将永远都会带着这个身分,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并非血脉流传。」
了解露依然很疑惑,诺恩直接打了比方,这样的解释也较利於他为接下来要说的话铺陈,当然,少女非常的惊讶。
「力量方面,这是我追寻三百年才得到的结果,每个守护者的力量自然都是不同的,但是受『轮回』後的守护者,力量的类别是一样的。」
露愣了几秒,她很快就联想到了之间的关联性,真司在进入反转世界之前跟她与阿银说过,她和诺恩的歌声本质相同、性质不同,而诺恩又说经过轮回的守护者力量的类别会与上一世相同。
「你是说……你是、我的意思吗……?」
闻言,王子的笑容加深了些,他跟骑拉帝纳等她三百年了,一边这麽想着,他把右手置於胸前,微微欠身。
「我是歌颂的守护者,亚克森地方书写历史以来的初代守护者之一。」
诺恩是这麽告诉她的,她的力量称之为歌咏,而他则是歌颂,两者之差别是带给聆听者的能量,他不能像少女一样治癒他人的心,但他可以让失意的人重新打起精神,让他们的心中充斥着勇气,这就是他的力量。
「之一?还有其他人吗?唔、你说我们会透过轮回转生,也就是一开始守护者的数量就定了?」露疑惑的抛出三个问题,等待着王子替她解答。
「先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当时的确还有其他人,光城内就有两名,也就是我和王国首席预言师,康尔达爷爷。」
眼前的青年报完另一名守护者的资讯之後就垂着眼不再说话,看起来很悲伤,她虽然不太明白,但她朝他走近一步,金发随着少女移动而飘荡了几下,她捧起了他的双手。
「……露、小姐?」诺恩马上抬起脸,碧色的眸子染上一阵诧异,看来他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
那双布满漆黑图腾的手传来微微的温度,也因为她突然的举动而颤抖了一下,她心里有些疑惑,不过现在安抚对方要紧。
「如果说那个人的事会让你难过,我们可以跳过,没关系!」
诺恩一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过了几秒,他重新拾回笑容,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他早该想到自己不够坚强,他告诉自己不能浪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时间。
「你真的很温柔呢,露小姐。康尔达爷爷是我很敬重的长辈,我只是觉得很怀念,他是王国中唯一……愿意正眼看我的人。」
「愿意、正眼……?」对於诺恩的惊人之语,露并没有漏听,她甚至感受到手中的温暖忽然淡了一点,诺恩的身体也跟着闪过一丝透明。
「王国发生的事是不能说明的事项,我现在不能说,你可以透过书籍或是他人转述知道。」没有注意到自己产生的异样,他沉思了一下,最後选择不回答少女的疑问,幸好少女没再问下去。
「那我可以问为什麽不能说吗?」
诺恩指了指自己的眼眸,那对碧色的眸子看起来与正常人的眼睛无异,所以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而对方只是笑了笑。
「康尔达爷爷是预知的守护者,他能看见自己周边事物的未来,早期还得要凭藉他的水晶球,但是後期力量已经跟他的双眼融合,直接发动能力就可以透过双眼看到未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青年的脸色黯了下来,和刚才一样看起来非常悲伤,但他这次没有就此停顿,他继续说了下去。
「灾难发生之时,我想他可能看到了我的未来吧。他在逝去之前,将力量过继到我身上,让我能顺利完成我的使命。」
「啊……也就是说,诺恩现在可以看见未来?」露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只能试着转移话题来将他涌上的情感冲淡。
「嗯,虽然不是很稳定,但我能看见短暂的未来。然而,这也因此成了一把双面刃,简单来说,只要我的判断有一点点错误,就会造成无可抹灭的後果。」
「——比如说?」
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个概念过於抽象,露以前并没有遇过类似的事情,她偏着头要求青年给出一个例子给她参考。
「比方说露小姐之前遇到的事情,那个叫做小纯的孩子之前在悬崖边推了你……露小姐,还能继续听下去吗?」
诺恩没有多余的犹豫,马上就回答了,但是话语一说出口,少女便呈现呆滞的状态,他停了下来,面露担心的问了一句。
「没、没问题的!」
「……好,倘若我先行告知你们小纯是坏人,而且他会推你下悬崖,你们在当下自然会对他有所警戒。」
「或许……是吧。」露迟疑着,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她再在意都没用。
「那麽,露小姐在提前摊牌之後会被他攻击,然後带走,就不是对战能解决的事了。」
面对露错愕的表情,诺恩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看待,那时已经预见这个场景的他早已选择不去惊讶、不去恐慌,因为他看过太多太多的例子,所以他才要更小心行事,绝对不能让眼前的少女因为他的判断失误而受伤。
——此时的诺恩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犯了错,不过那都是後话了。
原本趴在小岛上的骑拉帝纳抬起头唤了青年一声,诺恩转过头去看牠,眨了眨眼示意知道了。
「黎明即将到来,得送你回去了。」
虽然天空的紫黑色依然浓稠沉重,但是诺恩和骑拉帝纳就是知道太阳即将升起,露只好和王子慢慢的走回通道前方,走过两座小岛之间的空隙时,诺恩会先行跳到对面,再伸手拉她过去,动作十分的轻柔。
「对了,刚刚好像没有回答到另一个问题。」
露疑惑的应了一声,显然已经忘记自己到底问过什麽了,惹得青年笑了一阵才缓缓说道:「你还问我亚克森地方的守护者的数量是不是一开始就定下来了,答案是没有。时间流逝,亚克森地方的守护者数量只会增不会减,不过真要说的话……我的确看过力量过弱的守护者被当成普通人的例子,下一世的情况是说不定的。」
「原来是这样呀……」
「露小姐你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是逻斯市的图书馆对吧。」
对於诺恩完美的猜出他们的目的地,露已经不会再惊讶了,她点了点头,看着他再度叫来了可以看见现世状况的泡泡,这次的泡泡体积大了一些。
「你其实可以透过我得到王国全数的资料。需要的媒介书就在那座图书馆里,得先请你去找出来。」
泡泡中的画面浮现出一本书籍,它有着看起来相当贵重的红色书皮,上头印着烫金的字样,那是露还摸不着头绪的太阳之语,她看向青年,希望对方告诉她上头写了些什麽,後者淡淡一笑。
「它就叫做《安德菲里卡王国史》,找到它之後,我们会见面的,到时我也会教你日语。今天实在是时间不足啊……」
又聊了几句後,诺恩才目送少女离开,在她的身影消失前,他都能保持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但是当身影一消失,他就感觉到脑袋从中传来一阵剧痛,就这样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他稍微恢复神智之後,胸前的柔软让他意识到——不知何时行动的骑拉帝纳飞到他的身边并用尾巴横过他胸前把人给提起,他朝牠无奈的笑了笑,脑内的剧痛还未消却,他连话都快说不出口,彷佛连呼吸都会感受到痛苦,身体也化做半透明,忽明忽灭的样子就像是在风中残缺不堪的烛火般。
「我、没事……没想到这样的身体,还能感受到痛啊……」看着关切他的赤色双眸,诺恩只能硬挤出话语自嘲来搪塞过去,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侵蚀着他的那阵痛,而是……「我哪里做错了……已经不可能、让露小姐完全避开这次的事件了吗……我不明白,我说的事情都没有超出范围,为什麽?」
原本规划完善的计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放了火,全数烧成灰烬消失,他很惊慌,并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意识在痛楚与不解的双重夹击下已经撑不下去了,他幽幽的叹了气。
「骑拉帝纳,我得休息一会儿……如果有事情,叫醒我好吗……?」
身形庞大的神奇宝贝仅是尖啸一声,算是答应了,青年随後还是对牠笑了一下後便昏了过去,任由牠带着飞上他们平常休息的小岛。
骑拉帝纳把人放在一旁老旧的床铺上,自己则是卷曲起身体,围绕着那张床休憩,牠不时抬起头查看青年的情况,但对方只是不断的冒着冷汗,还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过了一段时间才终於缓了下来,转为微微的喘息,最後才是规律的呼吸声。
☆
露从反转世界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好一阵子了,她垂着眼,似乎在烦恼着什麽,但是一见到夥伴们,她马上就把刚才看见的画面、听见的话语给抛开了,迈开脚步跑向正等待她归来的三人,露抱起朝她扑来的皮卡丘与叉耳比,对他们露出笑容。
「怎麽样?有问到什麽吗?」阿银以手枕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少女和神奇宝贝们互动,他随意的问了一句。
「还挺多的,坐下来慢慢说吧!」
四个人和两只神奇宝贝坐在草地上,任由微风轻拂着脸庞,三人听着露说着在反转世界得知的事情,包括诺恩诉说的守护者的事情,还有他所拥有的预言能力都说了出口,至於青年所举的例子,在她评估之下还是决定不提了,两名青年可能会没办法接受。
「不过,最後我问了诺恩一个问题,他看起来有点为难。」露还记得诺恩一听见那个问句便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好像是为难再加上一点……歉意?她不知道她为什麽会这麽觉得,总之诺恩是回答了否定的答案。
「什麽问题?」真司靠着一旁的树干,他开口问道。
就他的认知里,又或者说是刚才的情况看来,那名青年无论遇到能回答或是得保密的问题,态度都是一样的从容不迫,就是不能回答也能给出理由,所以如果说露问倒了他,真司是保持着怀疑心态的。
「我问他知不知道为什麽我十岁的时候会突然出现在关都地方,因为听他说了好多关於我的事,结果都显示我在亚克森地方出生,那为什麽、我对这个地方却没有任何记忆?」
雷司和阿银皆是一愣,而真司则是陷入沉思,他在神奥地方旅行时是听过少女说第一次旅行就是在关都地方,但是她对自己的家世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难道这些事间接与诺恩有什麽关系吗?
对方却说了不知道,鉴於王子与少女之间的关系匪浅,瞒着也许是为了她好。真司最後得到这个结论,只要是她身边的人,有些事情不说通常都只是不希望她难过,至少,目前的他是这样的人,而阿银也是。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吧,或许王子是真的不知道太多。」阿银的话一出,露便低下头,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看到少女难过的神情,他连忙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一定能找到答案的,我会帮你找到的,一定!」
说实在的,阿银其实心里没底,他在城都听闻这件事时,还以为露其实是因为跟他差不多的理由才不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拥有过於黑暗的过去之类的,家人是哪个很有名的坏蛋什麽的,後来他仔细想了想,少女怎麽可能是那样的人。
可是,露那个样子他是不乐见的,就算是安慰也要再让她开心起来才行,他是这麽想的。
「谢谢你,银,也许还是要等时机到了才能知道吧……」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很多情报,还需要到逻斯市去吗?」见三人说得差不多了,
雷司问了一声,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书本能给予的范围了,他们到图书馆能得到的效益搞不好都不比今天得到的多。
「要!诺恩交代我要找到红色书皮的《安德菲里卡王国史》!」露先是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她忘记把要找书的事告诉他们了。
「只要找到那本就好了?」
「对!」
露回答完阿银的问句後,注意到真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打开自己的背包翻找,直到拿出之前在涞昂镇有亮相过的《神奥神话》古语抄本,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翻开书页,随即愣了一下。
「真司,你怎麽了……?」
雷司同样注意到真司失焦的墨眸,出了声使他回过神,後者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在想着要怎麽解释才好。
「之前本来想告诉你们一些讯息的时候,我、晓和弥海都出现了记忆缺失的情况。」他这麽说道,然後把书翻了过来,让众人看内容,上头满满的律令之语,这次连图片都没有了,无从得知上面写了些什麽。对於三人投射的疑惑目光,青年仅是以修长的手指圈出一部份的文字,然後开口:「当初看的时候,这一片都是空白的。」
「什麽?!」
如果说是整页都是白的还比较正常一点,但是他所圈出的部分呈现不规则的图形,感觉就像是硬生生消失的,实在太奇怪了。
青少年们都沉默了下来,雷司看着他们苦恼的样子,心里很想要帮忙,於是也垂下眼思考,他的脑中浮现方才露所叙述的事情,那名身分显贵的青年自称『时候未到』而婉拒说明其实是一个值得深论的观点,如果将其与疑点结合,也许能找到些眉目呢。
「会不会是……那段时间还不能让你们知道,所以暂时隐蔽了你们的记忆与书的内容。那位听来似乎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听起来还挺像的!下次见面再问问看吧,首先还是得找到那本书才行。」
露很快的就接受了雷司的观点,她点了点头,露出了灿烂的笑颜,两名青年对此都没有表示意见,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支持少女的提案。
「那吃过早餐後就出发吧。露,你要帮我吗?」
「没问题!」
☆
早餐是简单的三明治跟沙拉,说是这麽说得,但是这些餐点全是经由雷司之手,顿时间就感觉精致很多。
只见男子挽起袖子把器材都架好,然後将洁白的吐司放上去烤了一会儿,直到表面印上恰到好处的焦痕才装盘,接着再涂抹上他自神奥带来的各式果酱,雷司在做饭这一方面也是一流的,涂抹果酱的右手从没停过,四周都是树果果酱甜蜜的气味,还吸引了不少野生神奇宝贝过来。
而沙拉则是些生菜和蔬果切片配上酱料,吃起来有酸酸甜甜的口感,而所有的食材都很新鲜,完全没有刚解冻的湿冷感,不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
「好吃!啊、真羡慕哪,如果雷司先生是我的哥哥该有多好。」
阿银伸手拿了一个三明治吃,里头涂满了偏白色的果酱,那是芒芒果的果酱。芒芒果是一种随着生长时间越长,形状变得越弯的树果,大部分是粉红色的,而尾端则是呈现淡黄色,顺带一提,树果形状越弯便越甜。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我当作你哥哥没关系。」雷司闻言笑了笑,走到真司旁边的位子坐下,他如此回道,但是马上引来正牌弟弟的视线。
「老哥。」
「真司就那麽介意吗?我觉得阿银也是必须关心的孩子呢。」
在雷司面露疑惑的问了一句後,真司马上转开视线,如同往常的表示无所谓,态度冷淡,然後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前者无奈的笑着,似乎也是拿自家弟弟没办法。
「真司,吃一点东西吧?你什麽都没吃呀。」
坐在真司正对面的露拿起整盘沙拉递了过去,并且露出大大的笑容,旁边的两人看着这个情况,各自猜想着真司会怎麽做。
「……嗯。」
真司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盘子,放在自己眼前。冷掉的气氛再次热络了起来,两人松了口气,也吃起了各自的早餐,那盘沙拉就是全给青年吃了也没关系。
花了一会儿用完餐,四人回到车上,雷司也将厢型车开回原来的岔路口边,转而往另一条道路开去。露跟阿银依然坐在後座,少女抱起放在空座位的蛋,而躺在短垫上的蛋,突然晃了一下。
「蛋、蛋动了?!」
「动了吗?那是它在告诉你们它非常健康喔。」
雷司透过後照镜看见後座的两人惊奇的盯着蛋看的样子,身为饲育家的他不免觉得逗趣,转头还看见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弟弟也睁开了一只眸往後看的样子,不禁莞尔,看他们这麽好奇的样子,三人应该都还没有完整照顾蛋的经验吧。他把心思放远,继续思考着先前与青少年们的对话。
「嗯?露,我记得你之前说过……」
「唔、我说过什麽?」露疑惑的偏过头,皮卡丘跳到她的肩上,一起看着雷司。
「倘若你是在十岁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关都,而不是一开始就出生在关都。那麽,是不是表示你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这里的组织给盯上了,所以才……?」
听到雷司的猜测,少女呆愣着,一时半刻之间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