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戀花塚 — 花啟之卷 章之四十 懷中雨

「这次的事情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尖锐的问语於火影办公室内流散,言中点饰着微愠以及自责似的愧疚。

对立的男子不发一语,斜绑的木叶护额掩盖了不欲人知的右眼,左眼仍是他一贯的慵懒,上竖的白银发丝因窗外昏暗的天色给刷淡了光泽。

将眼神上飘,看着卡卡西若有所思的面容,纲手深长地叹了口气。

「又要以功过於罪的方式结案吗?我是不是太宠他们了?」收回视线,美艳的眸子怅然下敛,帘外雨声浠落,毫无规律地打乱室内的宁静。

见纲手紧拧的眉心,卡卡西蒙面的布条,因绽语的双唇跟着微细皱起:

「身为他们的上司,这件事我应该负起责任,但是,佐助杀了S级的要犯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他身上的印记也消失了,足以见得,大蛇丸这次是真的死了。」

室内再一次短暂沈默,为纲手默然的反应,卡卡西胆战地继续道语:

「这麽说也许太过踰越了点,不过只要我们对外声称佐助是受命追缉宇智波鼬,这件事自然就可以平息,至於私下的惩处……一切悉听遵便。」

纲手不作回覆,视线转向窗外,於空中落下的雨珠,在窗框之间滚滚滑动,时而清脆时而沈闷拍打着窗面及窗外树梢,滴答作响着不协调和音,不规则状滑溜的雨粒,倒映着黑墨斑斑的影像,如落雪般在纲手琥珀色的双眼纷飞。

卡卡西一同转向窗外雨景,一片灰蒙地彷如战争後的飞沙,滚滚涌入怀中,令人心情更为抑郁。

「气象不是说今天是大晴天吗?」於面罩下浑厚的魅嗓疑惑带出,坐於办公桌後的纲手只是凝视着那不变的雨景,细微地接语:

「大概是因为那场葬礼吧……」

雨珠已不是飘渺足以形容,也并非搭配落雷的滂沱,而是丝细成线,不急不徐;由云端连系将天地间垂直串成密不透风的冰晶空间,唯一的空隙只在雨落之际,就连眨眼皆不及的转秒逝去。

骊歌迤逦,穿透雨声滴答,冻绝了埋葬於泥地下的残念。新起翻动的坟土,立於其上的是刻绘着宇智波特有族徽内轮图腾的石碑,并提上了「宇智波鼬」之名,於能见度不算清晰的此刻,放眼望去,仍看得见一片相仿的石墓上那隐约雕琢的相同字迹──宇智波。

被葬於傲世族群的宇智波专属墓地,曾经一手缔造坟下幽魂的男子,如今也融为泥地的一份子,仅在地平线下沈睡,埋葬了多年来晦暗的遗憾,同时也葬送了只属於他的真实。

仪式不全然壮丽,立於碑前之人,面对坟下亡魂的悲伤,他们无法洞悉,却深深为被遗留的孤人,暗自饮泣。

一场没有声音的葬礼,只有雨声为之奏鸣,沈浸於雨水传递的哀怨,零落的人群只是以惋惜的眼神,凝视埋有倒数第二名宇智波遗骸的碑墓,矛盾的思绪由雾气渲染,只因将万恶集於一身的罪人手刃的英雄,正是坟下人的亲兄弟,正是宇智波一族最後的传人,正是满场葬礼寻不着身影,也嗅不着喜色的宇智波佐助。

犹如雨水冲淡,一夜间冠上英雄佳名的男子,自村内传唱他的事蹟,传递於宇智波墓地的这块瑰宝上,便随泥泞的土壤,无由地埋没在众人的哀思之下。

佐助复仇了,可是……他快乐吗?

雨丝由浸湿的发根流落额际,顺延轮廓曲线,自鼻梁两侧一滴接一滴,形成无数雨路将那双与此时灰暗的天际相反的蓝眸,捉弄的几乎睁不开,原是竖立的金发也为汇集的雨粒,压低了它原有的型态。

鸣人微敛不明白的忧眸,凝视着满场雨景的寂寥,理不透的思潮如落不尽的雨水般倾泄而出,突如一道在雨中显得尤为醒目的粉影,移位的同时令鸣人被雨水点染为灰朦的蓝色瞳眸紧随着挪动。

「小樱?你要去哪?」这声唤住了她的脚步,只手撑伞的小樱,紧接回过身,将另一手未撑起的雨伞於鸣人眼前晃了晃,而後回语:

「我去找佐助。」简短的语句於落雨顷刻划开,转身准备起步,却为鸣人再一次唤名止步:

「小樱!」

望着那眉宇间传递的忧潮,她知道这一声来自於鸣人真心的体贴,可他却不明了,只要佐助愿意回到木叶,对小樱而言就是莫大的神恩,不论现在的佐助是悲是喜,只要他愿意回来……

「我没事的。」她以笑眸答覆,为的是挥去鸣人多余的担忧,点着樱瓣的伞面将灰彩聚集的雨景添上些许缤纷,轻盈地消逝在鸣人仍是不改忧色的蓝眸。

雨丝没有增大或减缓的迹象,平稳地几乎不变它所散发的沈闷,本应是蓊郁的绿意,在雨水冲刷之下也为之腐蚀成灰白,彷佛这世界失了色彩,残存黑白灰三色交际,还有那透明的雨点於景致中将三色错综复杂,如几何图形般,将每一块记忆分崩离析。

『佐助,如果真的有轮回,下一次你还愿意再和我当兄弟吗……?』

那个问题他没能来得及回答,并非因为将现实误认为虚幻,而是因为他没能在两人共有的短暂时光中获得解答。

鼬,你好奸诈……

总是以不问世事的态度,笑着对我挥手,然後又以摸不透的背影,隐蔽了孤守远方的视线。

奸诈的男人,你想将一切承担下来吗?明明知道被遗留下的痛,又为何要让我嚐受相同的苦?

黑色发丝为雨水浸透,紧贴着面容将雪肤泛上一片湿潮,葬礼上始终没有出席的佐助,浑噩地在墓地不远处,肆意坐於石头上,化为石块之一体,僵硬地丝毫未改变过他的坐姿。

茫然的面孔如这场雨般,辽阔而无边的失魂,雨水没有意识,只是下落,他的情绪同样没了浮动,只是死寂;如果神告诉他尚有知觉,那大概是雨景中唯一金亮不变的身影,竟奇蹟地牵动了他的视觉。

「佐助,进屋去吧!」同样为雨水浸湿的紫衣,沈重地加深了它的色彩,金光撩眼的秀发,披散而顺着水路依附着肩膀和那张可人的秀丽面庞,山中井野迷人的金色蛾眉紧蹙,透出的忧伤如载重水气的云朵,将雨珠满溢而下,混入她媲美蓝天的深邃瞳眸,为眼前的男子交杂着黑白灰三色。

她已经为他守候整整一天,直到身上终於寻不着乾涸之处,紧抿的唇瓣再也无法沈默,释出的语句换来得仍是佐助的不为所动,即使他同样知道前方的人影为他伫候一日,但双眼就是无力为其对焦。

「佐助,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不死心的劝慰,却见在雨中尤为显目的黑色之影仍是无动於衷,心底汹涌着焦虑,当复仇走到尽头时,就会让人在火海遍布的炼狱中焚烧至空壳?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回来?

他还是有感情的吧?那平静却深沈的幽黑之瞳,流露的是强忍的悲愤,还有拒人於外的孤独,他自以为可以隐藏一切,却在雨水洗涤而落之余,珠珠雨粒竟染得忧蒙,雨滴声声清脆,宛若哀鸣,是由那无语的男子心底传出的阵阵求救。

她听得到啊!她明明就听见了,为什麽还要以雨声为由,欺瞒地不愿卸下心防?甚至是对她,都不愿意……

佐助,那个男人伤你这麽深吗?

明知道复仇之路必须面对的艰涩坎坷,却还是舍下一切的男人,最终仍然回归故土,他绝非抱着愚弄的心态回到这里的吧?

你强烈的渴求到底是什麽呢?为什麽都到这种节骨眼了,却还是坚持不愿透露?

是因为……悔恨吧!

如雨水浸透般,胸口为沁入心底的冷凉,同步冻裂般地疼痛,她试着以攫紧衣襟来将随时可能碎裂的心房捧起,维护最後一丝残存的平衡,却在裂缝边陲无情地迸出血花,流窜於肺腑之间,酸热地凑上鼻尖,幻化为实体的泪水混入眼下沿面而落的雨珠,将最後一丝愤慨化为气力,足举便朝佐助所在前奔。

湿地混着泥泞於奔跑的足下飞溅,一步步结下心碎的水花,朵朵绽放在雨落的滴答声,扑冬紧接她踏过的每一足悲恸。

飞驰着激昂,撑开的双臂於佐助跟前毫无思索地拥抱其身,双膝跪地瞬间,泼剌涌起满地泥沙,混黑的水珠溅洒於二人之身,却顺着雨水冲蚀,逐渐转灰淡泊。

她将臂膀敞开,紧紧将佐助深埋怀中,喘息之间混着抽噎,急促的呼吸和着泪水於佐助耳际发响着坚定的心志。

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那曾经被认定的永恒别离,将她的心意剥落的悴薄,如今再一次拥有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绝不会再眼睁睁目送怀中的男子步向毁灭的黑渊。

「佐助……我知道,我都知道……即使下着这样的大雨,我也看得出来,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为什麽要这麽逞强呢?」

将紧环的双臂更是瑟缩,让怀中的佐助深埋在她的心窝,深沉的决心发响着划破淋零的怒嚎:

「尽管在我怀里哭泣吧──」

幽黑的美睫微微颤动,为那激喊的哀泣,彷佛体悟到了雨水的凄冷……

『佐助……』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的眼睛更上一层呀!』

这双眼到底是为了看清何物?

在血色淋漓的仇怨之中,他蒙蔽了双眼,转而倾向黑暗,然而当受到鼬的保护下达成复仇之愿时,认定这双眼睛已然连黑暗都望不清,可是他却看到了,在月色之中总是包容着自己的笑靥……

就像月光永远不吝於洒下光晕,她的笑容也永远为他绽放,本以为自己从此裹足不前,却在醒神之际,他已经深受这个拥抱催唤,不思议地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残存的温度。

他是个放弃一切也宁愿陷入复仇泥沼的男人,为什麽这名不输阳光炙热的花之女孩,却还愿意为他落下婆娑的泪水?而他的悔恨又可以纵情地在她怀中洒脱吗?

白金发丝因雨水点缀带起水色粼粼,金沙般的水流於紫色忍衣上发闪着波光,悄然注入胸中的迷离幽眸,反熠於那双深黑之中竟开始一片朦胧。

『佐助,如果你觉得痛苦的话,就尽情哭吧!』

『哭泣并不可耻,只要它能让你有所成长……』

温热之触於冰凉雨珠中奇异划下,眼眶内泉涌的晶莹在遍布面容的雨水中跟着泛滥,暖流与冷冽交错着流下,沈醉在紧触脸部的芬芳,他缓缓阖上双眼……

既然看不清,就闭上它,用心看透一切吧……

双掌沿着柳腰而上,拂过那披肩的金丝,他将臂膀同样紧缚井野薄弱却极力支撑的颤栗之躯,於她背部攫紧的掌心澹然皱起渐次深邃的花纹,道道传递了……

获救……

雨水仍是不减地占满空气,深刻地将灰潮落入人心,於两人相依偎的不远处,一席粉绯的黯然身影,持有未开启伞只的掌心更为紧缩,点缀着樱色花瓣的伞面将落下的水珠朝外弹开,伞里同伞外一般,配合沿着伞缘而落的雨水,泪水同步於她的碧眸边线垂直下坠……

墓往之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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