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起床了。」
「佐助?」
「唔……嗯……?」
黑色的长睫毛浮动地飘起,顺着眼眶不甘愿地上下挣扎着,第一道光丝徐徐流入,小小的眉心便因几乎刺激落泪的白亮自然转紧。
「唔……这里是哪里?」动手揉了揉盹意十足的双眼,朝唤醒自己的人影提问,音色中尚混着不完全清醒的昏沈。
「佐助,你怎麽睡在这儿?会着凉的。」对方伸起几乎掩盖他小脸蛋的掌心,轻轻抚过其滑过左侧的浏海,白亮之中原是深黑轮廓的男子,於此,终於为适应的双眼看清那魅人的温柔笑靥。
枝叶沙沙作响,吹落了几片瞬息万变,青绿地将一片白茫带起它渐显的景色,以稍嫌朦胧的双眼环视一圈,才发现他小巧的身躯蜷缩於树根底部自然形成的窟窿,恰到好处任由风流及树干暖度,包覆一层摇篮的睡意。
彷佛游戏输家一般,当他总算清醒下刻,便不满的噘起小嘴。
「哼!都是哥哥啦!害我作恶梦!」
黑色的晶亮眸子旋过一丝光流,倒映着眼中不服气的小鬼头,白晳的俊颜上悄悄划过不知该哭亦是该笑的矛盾神情,促使嘴角的弧线微微上弯。
「哦?那你梦到什麽了?」
圆亮的大黑眸随着沈思转动,他晃了晃小脑袋,巡视周边的随身物品是否安在,而後故作神秘地正视口中的哥哥。
「……不记得了。」
「不记得?」
「我只觉得那个梦很悲伤……」
心有余悸地站起身,不稳的身躯显示着方睡醒的慵懒,他总感觉做了好几世纪的长梦,梦中有喜也有悲,但悲的成份占绝大多数,而且真实地令人骇然,然而梦醒时分,本以为能回归现实,却为眼前点着晶亮的每一景物,感到更为迷惑而不自在。
眼前的男子看穿他小小的心思,唇线接而拉大,厚而暖的掌心故意捉弄地蹭乱他的发丝,令眼中的小男孩更为恼怒而把小嘴翘得老高。
「走吧!」不失温柔的命令落下,浑厚的音嗓在空气中轻巧滑过,好比他自在的身躯同样轻快的起步。
望着前方的兄长,顾不得一头乱发,男孩紧接追了上去,尚带着神气活现的调皮,得意洋洋。
他加紧速度来到男子身畔,拉了拉比自己大上一倍的掌心。
「哥哥,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
「是呀~不然怎麽有办法来找你?」
「那……你怎麽知道我跟纵你?」
「呵呵~」
虽看不清距他一倍身高的笑容,却为忍术缺乏精锐的自己明显丧气,步履同样泄气地减缓,而後抱怨似的小小嘟哝。
「哥哥,不是说了要教我新的手里剑术吗?」
紧紧凝视因阳光洒下跟着白透晶莹的侧容,见男子短暂些微的犹疑,他小小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佐助,原谅我吧!下次再教你。」
晶亮的黑色眸子愣了一愣,并非因为在阳光中幻化出的身影如此苍茫,而是那一成不变的对语,令他自转醒片刻起努力埋藏的疑惑,这才浮过确认式的念头。
果然是哥哥……
面容同步沮丧,总感觉张眼至今皆让他沈浸在不真实的美好,但眼前人的招牌敷衍语,大大证明了这儿一点也不假。
「什麽嘛!结果梦里梦外哥哥都一样爱敷衍我。」
阳光的晶莹於树稍叶末将白晳的面庞带起菱格的灰影,迷魅的唇瓣再一次他意味深长的弧线。
「不是说不记得梦的内容了吗?」
「……哼!」
甩头将面上的菱影不甘愿的抛出,大手安慰似的紧了紧他迷离的小手,看着弯下身子逐渐贴近的微笑,男孩眨动幽黑却单纯的眸子,还来不及反应,额头已遭突击地被对方使力一戳。
「痛!」他本能地伸手搓揉,再一次抬首望去,眼中浮现的是男子得意的侧脸,轻轻吟唱如歌咏的声音。
「走吧~」
逼真的力道让他忘了疑惑,天生不服输的个性催化地掏出随身的苦无,就往前扑。
「接招吧!哥哥!」
「喂!别乱来呀……」
时光忘我飞逝,白日的金光转换为夕日的红晕,忽有天空碎裂的心志化为满天血红的凄凉感伤,愁而忧地督促着旅人归巢。
一大一小的身影横躺在草木杂乱的森林之中,满布的红绿金橘,映衬他们与生俱来同样的孤傲气质,柔而顺的乌黑秀发、沈着却不失晶亮的深邃黑眸;还有那白晳姣好的俊逸面容,就好比来自同一树木的绿叶仅只大小不同罢了,他们之间尚存在着成熟内敛与活泼稚气的特质差异。
小小的身子玩累般於草地上一动也不动,芬多精的洗礼让他全身跟着松放,一旁的男子同样任由天边夕日倒映於他的眼底,如天狗蚀月半红半黑肆意张显。
「哥哥……」
「嗯?」
「我要什麽时候才可以和你一样优秀?」
闪过一抹红星,黑色美眸幽然转向那声稚语,起身让上身占满男孩的视野,而後将笑容强行勾起他的好奇。
「父亲昨天不是才说你不愧是他的儿子吗?」
「有吗?!」惊异地坐起上身,唇瓣间些微露脸的白齿似乎点着喜悦的金光。
「父亲真的这样说?!」
「骗你干嘛?你也在场呀!」
昨天……
怪了,他怎麽没有昨天以前的记忆?
空白一片的脑海,在记忆中翻查之际,好似有那麽几幕昏黑与血腥转秒流过,他试着重拾上一秒的喜悦,守着瞳孔中心自始至终不变的温柔笑靥,即使昨日种种譬如一张白纸又何妨?只要他能保有眼前的幸福不就足够?
「嘿嘿~好像有吧!」吐了吐舌,假装无视几乎等於零的印象,他伸长了相较於同龄的孩童更为修长的臂膀。
「哥哥,背我。」
「真拿你没办法,上来吧!」
喜盈盈的跳上腾出的背囊,总是距离他遥远的背影,只在这个时候才会让他有追上哥哥的错觉,享受由颈部传向後方的稳重气息,彷佛就能进入这个男子的心灵,彷佛他不再只是人人呵护的小少爷,而是独当一面的强忍。
他们沈默走过熟悉的每一段街景,在恶梦中已遭破坏殆尽的从前,於此刻平静而完好的一一显现,小脸上那双大眼骨碌碌的研究起每一隅的真假,几乎忘却缅怀的过去竟让他有股重逢的不自在。
这里是他的家乡,属於宇智波一族的傲人居所,手中紧环的温暖臂膀时时提醒他──他可以属於这里,只要他愿意。
已经不是脑中幻像或片段的残影足以形容,他强烈感受自梦醒时分就有某种声音正逐步加大不停呼唤自己,彷如盘旋在耳边,抽痛他的心。
他在犹疑中挣扎,呼声愈大就愈感觉这里的虚,然而手中的温度从未间歇,甚至柔细的黑发磨蹭手臂之际,催化细胞跟着活化的触感,宛若铁证般透知他存活於当下。
还是……活着的其实是眼前的男人?
景物是移动的,没有一物愿意在流动的步伐中不离不弃,一路宽敞,时有几名似曾相识的同村忍者擦身而过,男孩对他们的印象不深,却知道这些人的共通点便是他们眼中投射过来的敬重。
漠视道道钦慕的目光,男子只是悠然前行,殊不知身後的小鬼头却为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感到与有荣焉。
小小的双手环得更紧,他从来就为这般完美的哥哥自傲不已,并期许自己早日与其并肩而行,然而在满足的醉意弥漫於微笑的唇边之际,脑内的唤声好像宣告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遥远的望不见尽头。
如果他可以幸福的倚於哥哥的肩上,又为何总有一股唤音催促着他回首?
当真顺着意念回首,夕日将二人的身影逐步拉长,地面因路旁之物不规则的倒映出锯齿状的金橘洪流,方才所望之景只是在後方渐形缩小,几幢小屋和杂乱的野田并列,穿插高矮不齐的阴影,其中几丛野生的波斯菊闪烁着不同於夕照的金光,深深牵动了他本是游离的幽目。
波斯菊,又名秋樱,是人们定义下再自然不过的存在体,就好比碗是碗、筷子是筷子;而夕阳绝对是他认知里泛红的太阳,他之於碗跟筷更不可能会有除此之外的想法,可是那路边的几株野菊,竟然在他心底划过一抹怀念的韵味。
好浓烈……
「哥哥,你喜欢波斯菊吗?」
「怎麽?突然对花感兴趣了?」
「不是啦……」
泄气的小脸蛋望着渐远的渺小花影,总感觉他好像逝去了什麽,花瓣不过只是随微风摇曳,那景致却好似在对他招手。
「哥哥,如果有一天不当忍者的话,你想做什麽?」
微风在飘渺之中将花香扑向他的面容,莫名地唤起了印象中那段长久而悲伤的梦境里,某位角色曾经问过的这个问题,而他残存混乱的片段记忆直觉告诉他,在梦中的答案好像与波斯菊脱离不了关系。
「你以後不是打算进入警备队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优秀人才吗?为什麽会问这种问题?」
「不管啦!快点告诉我就对了!」
「这样啊……」
心急的任性要求,嚷着要前方的男子跟着配合,他渴望在呼之欲出的答案下能寻得一丝解惑的可能,催逼之余,男子的步伐於此止歇,除去了行动起伏,现在的男孩只感受到前方宽大身子传来的平稳呼吸,规律地或上或下。
男子抬望天际,背对着男孩叫人看不清他脸上彷佛与生俱来的孤寂,白云因夕日绘上渐层的色感,於天际彳亍,幽黑的双目却未随之游移,只是出神地凝望云後的彼方动也不动地道:
「大概是……和你当兄弟吧!」
墓往之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