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佑丞、柏睿约在医院门口碰面,然後再一起到三楼的病房去探视老师。
出了电梯,远远地就看见走道上,岑蔚然和一个紮着马尾的女生正在交谈。
我知道那女生是苏恒雨,因为她的背影总是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略的距离感。
「这种情况,只能用一首歌来代表了。」佑丞微微叹息,一付大作要发表前的神圣表情。
『我拜托你赶快退出歌坛。』我完全不想知道是哪首歌。
「梦醒时分。」佑丞不理会我,自顾地说出答案,然後感叹了起来,「梦幻的背面,梦醒的正面,苏恒雨,谢谢你带给我短暂的美梦。」
梦醒时分?梦幻的背面?
歌没听过,还有感觉果然是很主观的。
对我而言是难以忽略的距离感,对佑丞而言却能用梦幻来形容。
「不瞒您说,」佑丞一脸正经,「小弟正是国际马尾控协会的荣誉会员。」
「所以你最爱去的地方是马场?」柏睿幽幽地开口。
「你才最爱去养猪场。」佑丞白了他一眼。
『小声点,』我拉了他一下,『大家都在看你了。』
医院的走道很长,探病的人不少,但大多数人都很有公德心的将音量放到最低。
除了佑丞那个畜牲。
「我应该害羞吗?」佑丞一脸不以为然。
『不用,』我说,『是我觉得害羞。』
「班长,我们来了。」佑丞隔着好一段距离就热情地和岑蔚然打招呼,完全不管我害不害羞。
岑蔚然脸上堆满笑容,等到我们停下脚步才开口说:「一起进去吧!」
苏恒雨走在前头,先敲了敲门,再将房门推开,我们跟着走进病房,赖老师正聚精会神的坐在床上批改考卷。
「真没人性。」佑丞在我耳边嚷嚷,「连老师住院都不放过。」
「说我吗?」岑蔚然往佑丞的头敲了一下。
『班长真尽责,』我学佑丞说,『连老师住院都不放过。』
果不其然也被敲了一下。
「老师交待的。」苏恒雨开口,语气比起解释,更像是告知。
「老师,我们来了。」佑丞扯开嗓门,像竞选员似地挥了挥右手。
「过来老师看看。」赖老师放下考卷,微笑地朝我们招手。
走到病床旁,我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老师一声。
几个月不见,赖老师脸上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个笑容,不经意却很温暖。
只是明显消瘦了。
「你们两个有没有好好念书?」赖老师先是看了看佑丞,再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当然。」佑丞语气坚定。不过「当然」有很多种,他是属於没有的那种。
两个?不是三个吗?难道柏睿在哪个转角走失了?
我赶紧回头寻找,才发现他正不动如山的站在我身後。
「以为老师没看到柏睿吗?」赖老师没好气地说:「比起你们两个,柏睿乖多了。」
「听到没?」岑蔚然像个趁机教训小孩的家长。
『报告班长,』我说,『听到了。』
「很好。」岑蔚然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
「禹衡什麽时候这麽听话了?」赖老师笑了笑,拉起我的手说:「赖家的子孙要好好念书,千万别漏气。」
『会的。』我轻轻点头。
「老师偏心,简家和林家的子孙也需要鼓励啊!」佑丞一付讨糖吃的幼稚模样。
「好好好,」赖老师笑容依旧,「佑丞和柏睿也要好好念书,别漏气了。」
「谢谢老师。」佑丞露出罕有的认真神情,「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师以後可能没机会教你们了。」赖老师语气忽然转淡,用食指在考卷上轻轻地划了几下。
状似没有意义的动作,在我眼里却隐含了满满失落。
数十年的教职生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停止了,老师心中的难过不舍可想而知。
「不会的,老师您好好休养,」岑蔚然握着赖老师的手,「一定很快就能回学校的。」
不知为何,岑蔚然安慰老师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涩,然後......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苏恒雨落下了眼泪。
一时之间我和佑丞、柏睿都有些手足无措。
「我们的风纪股长怎麽哭了?」赖老师柔声安抚,「乖,别哭。」
苏恒雨低头啜泣,难过到说不出话。
我想出言安慰,却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麽,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要难过。」岑蔚然靠了过去,一手牵起她的手,一手用面纸替她擦拭眼泪。
「嗯。」苏恒雨哽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先出去一下。」
她的眼泪似乎浸湿了空气,也感染了大家,当下没有人再开口。
还好这种令人难受的滞闷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就被来照顾赖老师的家人打破。
赖老师的家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生,容貌气质都和赖老师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儿子。」赖老师介绍。
「叔叔好。」我们开口。
「你们好。」他亲切地说:「你们是不是还有个同学在外头等?」
「嗯!」岑蔚然点头。
「不用担心,这边有我,」他边整理赖老师床上的考卷边说:「你们明天还要上课,早点回去休息。」
「老师很开心你们今天来看我。」赖老师轻轻地笑,「告诉恒雨,老师一定会回去学校的。」
「好。」柏睿直到这一刻才开口。
离开前,我深深地看了赖老师一眼,真的很庆幸自己在叛逆的求学阶段能遇到这样一个老师。
在她眼中,学生没有好坏之分,更不会用分数来将学生分类。
平时是个关心学生的长辈,该教训时则是个绝不放水妥协的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