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除了热就是难受,除了难受外,就是近乎要死人暴躁。
青年喘着粗气睁开双眼,只见大床四周一片大红帷幕,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出了什麽蛾子,传出去他非得给家里人笑死不可,他堂堂神医居然给人下药了。
太丢脸了,他用膝盖想都能知道是谁给他下了这等不入流的药,他早知道这副皮相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没想到那女人就这麽按捺不住,他都还没医好她的病就敢把他用药弄上床来,就不怕他翻脸不医了?
青年苦笑了声,罢了,他不想了解,某些人总是这般,记仇容易,记恩就这麽难?他都有些心寒了。
垂下眼压抑着心里的钝痛和酸涩,翻手间几支银针从指尖伸出,扎了几个穴位暂且压住毒性,青年动作有些僵硬的下了床,拉好衣襟,快步往大门走去,心底却是开始担忧和自己一道的另一人。
也不知道曲怜也没有出事,青年轻轻推了下门,见落了锁,便随手摸出藏在袖中的迷烟,听过动静後向外头送去,这才破门而出,步伐逐渐恢复稳健从容,却难掩急促。
那小妮子是担心自己才从京城赶来百媚教,那教主醋意可大着,眼下对自己下药显然是瞧上了自己,难保她不会连带着对曲怜动手,虽说她的鞭术出神入化,但若被困在房内,那也施展不开。
青年越想越是忧虑,渐渐跑了起来,却忘了自己春毒在身,这一跑便渐渐让毒脱开了控制。
青年慌张奔跑的同时,女子的房中却已闯入了人。
「百媚教这是什麽意思?」女子一双狮眼透着深沉,捏紧了手中的长鞭,警惕的环视渐渐包围的人们,连教服都不换下,显然是打算明着来杀她了,早跟奉由池那呆子说百媚教主不对劲,现在果然出事了。
曲怜皱起眉头,怪那家伙,什麽叫那家伙还会顾忌着病没好全,暂时还是安全的,现在这叫安全?「你们对奉神医做了什麽?」
声音中带了燎原的怒火,这群人都敢动她了,代表奉由池必然给他们暗算还中了招,她就是怕这样才追着他来这狼窝,结果不想还是让他出了岔子,得赶快去找那笨蛋才行!
无视曲怜的焦急,百媚教的弟子们脸上闪过嘲讽,带头的一人满脸戏谑的,邪笑两声中极尽鄙夷,「奉神医?见鬼的奉神医,今晚过後还不得成了我们教主的裙下臣!小娘子就安静点,如果明天姓奉的还能想起你,你在地牢说不定能少受点罪呀。」
瞎说些什麽!
「奉由池那无赖会做一个女人的裙下臣?」长鞭起舞,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带着森冷的杀气,「笑话!」
破空声接连响起,伴随着无数哀嚎和咒骂传出房外,急忙赶来的青年已是满身冷汗,也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其他原因,可在听见房中声响的瞬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难得的骂了声粗话,怀中的猛毒一洒便闯了进房,掩住口鼻一把抓住曲怜的手,「掩住口鼻,我们出去!」
长鞭一收,曲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了他的话憋住呼吸,把所有疑问暂时压下,不问他怎麽逃出来,也不问他怎麽会猜到自己出事,也不问……为什麽,他的掌心烫得吓人。
两人一路狂奔,偶尔遇上拦截的门徒,曲怜毫无例外的一鞭子废了,踩着对方哀嚎的声音往山门奔去,可就在山门前,青年却突然停住了步伐,直挺挺的往前倒去,曲怜连忙架住他的上身,这才没摔着他,正要询问却看他面上泛着潮红,眼神迷离,曲怜并不傻,平时爱跟他玩闹,一点基本的常识还是有,再想起方才那些百媚教门徒的话,脸上一阵空白,「喂……喂,你……」
才开口,却说不下更多字句,从唇上传来陌生的柔软,他的气息闯入口中急切闹腾,炙热的让人陷入一瞬间的迷茫,曲怜失神了一阵,却听他喉间发出一声哀嚎,翻掌,指尖的银针又往自己筋脉扎去,曲怜一见连忙拦下,方才那穴位要是扎了,奉由池一身武艺也就废了!
曲怜一时气急,只注意到他要自废武功,没注意到他眼底越发深沉的狼光,抢过他手中的银针,低声吼道,「奉由池你搞什麽,我们在逃命!你自废武功是要做什麽!」
没得到回答,下一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曲怜愣愣的看着青年那张美的天怒人怨的俊脸再次凑近自己,发烫的舌撬开牙关,扯着自己共舞,暧昧中带着无法拒绝的强硬霸道,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曲怜失了神,忘了自己在哪里,又在做什麽,只知道随着眼前的人起舞,正沉醉着,对方却猛的一阵僵硬,霍地起身,将她推到一旁,转头却又打横抱起,运起内力冲入黑夜的树林,曲怜这才稍稍恢复思考,只听一声女人的怒吼遥远的传来,似乎已经隔了一大段距离。
是百媚教那女魔头回来了吧?曲怜一时忍不住笑,捶了下抱着自己的青年,「你说那女人发现你不在她床上会气成什麽样?她那些男宠怕都要遭殃吧?」
「……」
没有回应,只有他越发粗重的喘息,曲怜这才发觉不对,缓缓抬头,只见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像头磨着爪子的巨狼,随时准备撕碎爪边的猎物……「喂……喂,由……」
青年猛的停下脚步,咒骂了声,手一松就将人丢在地上,自己背过身去,「跑远点,越远越好,别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若是平常,曲怜定是和他一阵争吵,可她就是蠢了傻了也看得出来,奉由池不对劲,後知後觉的才想起,刚刚这家伙一连扑上来吻了自己两回!
这麽一想,曲怜好像抓到了什麽灵感,小心的靠了上前伸出手,「由池……」居然有他压不住的毒,这⋯⋯
「……」真天杀的。
死命压抑着春毒,奉由池又出了一身汗,他一开始没注意到,对方下的竟是红颜醉这等无耻卑鄙到极致的破毒,这毒恐怖就恐怖在,不行那事便无法消除毒性,捱着受着迟早把人逼疯。
他是奉家人,他还有自己的坚持,就算知道怎麽做才能解毒,他也不肯随意找个姑娘凑合。
奉家人重情重色,而情在色前,他无数次想过是什麽样的人能承载这份情感和欢愉,他死也不愿意就这麽糟蹋。
百媚教,本神医和你们,不死不休!
「由池……要不你说是这是什麽毒?能解吗?」
百般费劲暂时压下毒性,却不是长久之计,奉由池却稍微有点精神能回应曲怜,语调有些不善,「这是红颜醉,不行房就等着憋疯了去。」
若是平常,他绝不会说的如此露骨,可见他真被逼急了。
曲怜欲言又止,她怎麽不了解眼前这人,从小玩在一块,一起笑一起闹,他藏在随意下的坚持,她看得出来,可……「难不成,你打算憋着?」
有些不敢置信,曲怜心头一紧,想劝他先找个人解决,但莫名的有些说不出口,想起刚刚他突然轻薄自己的画面,曲怜发现,自己……好像不是那麽排斥他,不然也不会被他轻易带走情绪。
「不憋着做什麽?你要帮我不成。」奉由池咬牙切齿的说完,转头就小下山,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了一扯,回头只见曲怜满眼的认真,看得他一阵莫名,「做什麽?」
拉住他做什麽?曲怜也不知道,只是……「你不准找别的女人解毒,绝对,不准。」
「我没打算找女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奉由池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怎麽曲怜今天特别难沟通,平常多鬼灵精怪的一个人,偏偏这时犯傻,「好了,我们下……山?」
微微瞪大了眼,奉由池面上一片空白,缓缓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子,只觉一股冲动窜上脑门,好在即时压下,不然他可能已经做了些什麽,「曲……怜,你脑子是坏了不成……」
「我害你中了春毒,明明跟上来是要保护你的,你出事是我的错!」
能别这时候死脑筋吗!
奉由池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跟你有什麽关系,我自己太大意。」
这家伙……曲怜红透了脸,有些气恼,她都说肯帮他了,还磨叽什麽,「你刚刚亲都亲了,不差这一点,而且⋯⋯而且,反正我不能接受你抱别的女人!」
「曲怜。」
奉由池的语调一沉,正在气头上的曲怜浑身一震,有些害怕的看向他的脸,每次他这般说话,就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不等她抬头,奉由池便按住她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曲怜,你是我朋友,我不可能这麽对你,若只是想道歉那大可不必,你可知这事……对女孩子来说意义重大,你该留给你最在意的人,我……」并不是那个人。「至於什麽不想我抱别的女人这事,你想想就通了。」只是错觉罢了。
奉由池垂下眼,曲怜的身影从以前便没离开过他身边,比朋友更加亲密,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但他是珍惜这女孩的,她值得属於她的那个人。
而且,那个人铁定不是他,讲难听点就算那个人是他好了,他今天也温柔不来,那曲怜多遭罪,他更不舍得。
对,舍不得。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曲怜没松手,奉由池却也没将她推开,只是等着她自己松手。
「如果……那个人是你,你就肯让我帮你解毒了吗?」
良久,曲怜平静的开口,眼神变得强硬,「那,我会努力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就行了!」
「……」奉由池沉默了。
不行,他跟不上曲怜的思路,感情喜欢这种事是能努力的?他就喜欢不上曲怜啊!这家伙除了可爱较真爱笑鬼灵精怪之外,成天就知道拌嘴,可仔细想来……
奉由池愣神了一阵,如果反过来,曲怜对着另一个男人这样,他……和她一样,有些不太乐意。
心里有点闷。
他对曲怜还说不上喜欢,但若要「喜欢」她,似乎也不是件难事……
不对,这件事不是这麽说的!
「曲怜,你到底知不知道替我解红颜醉意味着什麽?」奉由池蹙起眉头,悄悄退了一步,曲怜却跨步上前,将他困在自己和古木之间,眼神中没有半分玩笑,看得奉由池越发心慌,勉强压下的毒性有些松动,「要是传出去,你在京城可怎麽过下去?」
婚前与男人野合,这必定身败名裂,何况曲怜在京里拥有无数商户一事,便已经惹来众多议论,总说她不知礼教,现在若再加上这麽一条,不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吗?
一想可能的後果,奉由池生生又将春毒压抑,这回却压出了内伤,一口腥甜窜上喉间,从嘴角溢出,曲怜双瞳一缩,不等他再说些什麽,一把扯住他的手走了起来,奉由池还想问,却生生挨了她一记眼刀子,莫名的,他不敢与她争执,,在他印象中,曲怜从未如此偏执。
这一刻曲怜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始终转着重复的念头,解春毒怎麽解她当然知道,要奉由池随便找个女人,她心里不舒服,要他憋着,看刚刚那样迟早出人命,他会中招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疏忽了,所以就算不管心里是怎麽想的,她都有责任解决!,「我不在意名声。」
似是自言自语,曲怜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恢复果决,将奉由池推进一处还算乾净的山洞,自己转身奔入林中,留下他脸上满满的空白。
……他……这是被遗弃了?
奉由池回过神时,率先窜上心头的不是如释重负,而是……难以挣脱的失落,他还想些什麽,想她留下?她留下做什麽,还真要她为了和她压根子无关的错误替他解毒?
自嘲的笑了声,奉由池摇了摇头,他脑子抽什麽风,曲怜是朋友,他最最重要的朋友,他怎麽能伤她?叹了口气,奉由池靠着岩壁,想来取连的神经可粗了,还记得找个有遮蔽的地方才把他留下几乎能算是神蹟,他也方便好好想办法解毒。
开什麽玩笑,他奉由池有的是招术解毒,哪需要女人,只是想办法需要点时间,那画面着实难看,这才将曲怜赶走。
稍稍缓了气息,压下心底的异样,奉由池吐出一口浊气,压了身上几处穴道唤醒在身上潜伏的生物。
这事说着便有趣了,世人皆知奉由池奉神医擅长医术,却不知他打七岁那年便能养蛊,八岁在自己身上种下自己培育的金丝蛊,能解百毒,医百病,只是这蛊难以控制,他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如今已能控制自如,将金丝蛊养在心脉,虫丝便生长在命脉之中,一旦催动那自然是种酷刑,可反过来想,命脉给虫蛊护着,他怎麽也不会出事。
从袖中摸出一只指甲大的木盒正想打开,奉由池脑子里飞速转着该怎麽解毒才是,说实话他身上这只金丝蛊还未完全养成,若要解毒还需要他的指令,可这毒他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不小心连命都给丢了⋯⋯
简直糟心。
奉由池想着出神,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便看见本该离去的那人抱回了一捆木柴,在洞穴中升起了火堆,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也不给他,只是自顾自的忙活。
洞穴渐渐温暖,火光在她沾染尘土的脸颊上跳跃,看得奉由池一阵恍惚,这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那怎麽会这麽温暖?
他……就那麽想曲怜?
痴痴的看着她,奉由池没注意到从心口传来的闷痛,种在心脉的蛊虫刚被唤醒,正等着他的指示,却迟迟等不到回应,便又潜伏了起来,曲怜也将火堆处理得差不多,这才起身,在他面前坐下,拉起他的手握住自己的肩膀,认真的注视着他,「由池,我替你解毒,反正我一个孤女,也没什麽好顾忌,你没必要这样折腾!」
此时奉由池的脑子几乎是停摆的,金丝蛊被唤醒,他没下指令还好,只是刚刚为了解毒松开了对红颜醉的压制,药性也渐渐起了效,看着曲怜,他只听了几个单词,解毒、孤女、折腾,再没更多。
曲怜从小无父无母,没少受过欺负,奉由池听了突然一阵心疼,他还记得,曾经看她窝在角落暗自流泪,见了他却还要装得像只小老虎,满脸的泪痕,却舞着爪子。
「我说过⋯⋯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说着,奉由池将人拉入怀里抱着,身体热的吓人,曲怜浑身一颤,似乎又说了些什麽,奉由池却一句也没听下去,只是缓缓压着她往地面倒去,将她困在自己和石地之间,露出桀骜却又有些羞赧的笑,看得曲怜心头一震,竟是看入了神,「说白了,只有我能欺负你。」
「……嗯,那个,由池……」
再这样发热下去会不会把脑子给烧了?不对,这人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吧?刚刚这都说了些什麽?曲怜担心的看着他,焦急的拉了下他的衣襟,「由池,你这毒怎麽解?你别发蒙给个准话啊,我又没做过那档事!」
「哪档事?」奉由池扬着笑,眼神没了焦距,情不自禁的凑近了她的肩窝,陶醉的眯起眼,「怜,你身上好香。」
有股茉莉的味道,他以前怎麽没注意?
曲怜很可爱,很可爱很可爱,他……「能喜欢……」
如果是梦里,那就是放肆一点,也没关系吧?
奉由池想着,等毒解了,他就去追上曲怜,到时她一定又哭又骂的,他得想办法哄着她,这家伙心肠软也死脑筋,这一回铁定自责死了。
他能喜欢上这样的她。
和解毒无关,想喜欢真正的她。
指尖顺着女子身侧的曲线滑过,奉由池眼中深沉的没半分亮光,呼吸逐渐急促。
偶尔做一会这样的梦,也不错。
吻上她柔软的唇瓣,奉由池满足的闭上眼,难怪书上说着男性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做春梦,这感觉还真不错。
吻着想着,手上却没有闲着,剥去彼此的衣裳,火热和微温交替,曲怜一时有些慌张,吓得缩起身体,是她的错觉,还是奉由池不太对劲?
「怜……?」
感觉不对,奉由池稍稍起身,此时两人身上早没了任何遮蔽,本已情动的奉由池稍稍恢复了意识,眉头微微蹙起,哪里有些奇怪,这……真的是梦?
发觉情况不对了,奉由池稍稍恢复了一丝神智,撑起身体看着怀中的女子,眼中闪过狐疑,曲怜立刻会意,感情这家伙……神智不太清醒,还当自己在做梦……
曲怜心里挣扎了一刻,随即有了决断,面上表情一柔,主动环上他的颈子,尽可能的不让自己显得僵硬,满眼无辜的看着他,「池,你做什麽?」
见她靠近,奉由池一时没搞清楚,意识又开始模糊,「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是金丝蛊醒来的关系吗?有点不太清楚这是幻觉还是现实了,这样的话回头还得想办法改善才行⋯⋯所以说⋯⋯
咕哝着,奉由池总觉得状况很不对,要是梦,那他做什麽都无所谓,可要不是梦……
「想什麽呢,当然不是梦。」
曲怜巧笑道,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不让他多想,奉由池表情一松,是了,这铁定是梦,现实哪这麽美,曲怜不怼他就算不错了,哪会这样撒娇。
那一夜,婉转莺啼、一夜云雨,共赴巫山後,青年便全身脱了力沉沉睡去,女子咬着牙驱赶睡意,撬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身上的吻痕被火焰映的无比暧昧。
石地上,隐隐有着血迹。
「到底是哪个混帐说这种事会舒服了,我保证不一鞭子抽死他……」
忍者小腹的撕裂般的疼痛,曲怜抱怨着换上衣服,又给奉由池穿上,再瞥了眼那抹逐渐乾涸的红色,随手抓了把木灰洒了上去,再踢了点土盖着,谁也看不见半点痕迹。
这种事,不需要让他知道,就像他以为的,当一场梦,梦醒了,梦中发生了些什麽都可以不必在意,她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麽,她依旧管着她的商铺,奉由池依旧做他的神医,都跟以前一样。
嗯,都很好。
曲怜也说不出来胸口为何有种空荡的感觉,只是她决定这麽做了,就会执行到底,为了不让奉由池发现异样,硬是拖着身体,将他往山下扛去,半夜的客栈不好找,所幸还是给她碰到了,天知道把奉由池丢进房间时,她都激动的快哭出来了,感谢老天还算厚道,没让她露宿野外!
将房门关上,曲怜心情意外的轻松了起来,身体的不适转眼就能忍下,反倒是疲惫感涌了上来,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至於今晚?她全忘了。
才走没几步,曲怜却又回过头,如果明天奉由池问起自己怎麽会在这里,然後脑洞大开把事情接在一起那可怎麽办?
只是一瞬间,曲怜便有了想法,转身往镇上唯一的医者住处跑去,挨了一顿骂後把人请来,老人家见了昏睡中的奉由池只是似笑非笑的翻了个白眼,「小姑娘,你朋友只是精神和身体消耗过度,简单来说就是累昏了,睡一觉就成,紧张个什麽劲儿?」
……庸医。
曲怜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番,却还是满脸感谢的将人送了出去,并请对方明天务必再来一次。
夜晚悄悄过去,晨光洒入房间,唤醒了熟睡的青年,双眼迷蒙的张开了一条细缝,却没发现身边该有的人,有些不安的往身侧了探,依旧扑空,一股失落感涌上胸口,「怜……?」
奉由池闷哼了声,唤着那人的名字,意识渐渐恢复清明,猛地起身看向四周,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没记错的话,他睡着时应该是在山中的洞穴里,这里又是哪里?
「怪了……」奉由池皱起眉头,却也暂时不思考这是怎麽回事,昨夜梦回时一夜春宵,神智是愉快了,但身体因为金丝蛊铁定遭了不少罪。
想着,奉由池扣住自己的手腕,想从脉搏确认金丝蛊的状况,可这一探……
瞳孔猛的一缩,手指顿时失了力气,奉由池愣愣的呆坐着,久久无法动弹,脑子完全停摆。
「由池!你醒了吗?我带医者来了。」
门外传来她的声音,奉由池肩膀一震,不等他回应,房门便被人推了开,曲怜一面回头对着身後的医者说道,「大夫不知,昨天我赶着下山找个住处安置我朋友,一回山上就看他意识都没了,这才大半夜的把您找过来,您就看着我一时脑抽,原谅我这次吧!」
「大惊小怪,能出什麽事,你朋友好得很,哪需要我再确认。」
说话间已经到了奉由池床边,医者满脸不情愿的坐下,拉过他的手腕看起了脉,曲怜就在一旁的等着,见奉由池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便冲着他挑了下眉,用眼神询问,像个没事人似的,那医者却没注意到两人用眼神做了什麽,只是回头对曲怜翻个白眼,「就说你的小夥伴只是累了,这不健康得很吗?」
「您说的是。」曲怜叹口气,陪着笑的回着,转头便付了诊金将人送出去,在回房时,抢在奉由池前头开口,「我说呆子,你这怎麽解的毒?我一来一回的功夫你就昏死过去了,不是山里找了野猪什麽的凑合吧?」
表情间透着一丝兴灾乐祸,似乎像平常一样打趣着他,奉由池总觉得,若不是金丝蛊,他还真会相信曲怜的说词,可她这麽开口,要他怎麽问下去?
一句话间,奉由池已经明白了曲怜的态度,「谁知道,我拿野猪凑合你又知道了?」
悠悠地怼了回去,面上笑着,心底奉由池却笑不出来,蔚蓝的眼透着平时常有的意味深长,「不过我昨天倒是做了个梦,你猜是什麽?」
「……中了媚药还能做什麽梦,春梦呗。」曲怜脸上写满了不在意,「不过我说你,有能做那种梦的对象?唬我的吧。」
「唬你做什,当我无聊。」
「你还真挺无聊的。」
曲怜眨了下眼,在他床边的凳子坐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奉由池突然有种闪躲的冲动,目光硬是和她错了开,他突然想起,「梦」里,曲怜也是这麽看着自己,接着……行那苟且之事。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曲怜看了他一阵,依旧没有头绪也就姑且放弃,转头想起另一件要事,「说来你打算整治一下百媚教吗?」这一回怎麽也都太过了,她才不信以奉由池的性子他不会想报复回去。
「会,再过三日,这世上再无百媚。」
说着百媚教,奉由池的眼底看不见半丝亮光,曲怜也只是哼哼两声不再多问,想来他已经有底,不给他发泄一下,他是无法释怀的,「好了,你高兴怎麽做就怎麽做,皇甫哥哥对百媚教也头疼够久了,正好一道扫乾净,我下楼拿早饭,你多休息一会吧,跟野猪做那种事……噗哧,我不会跟延君姐和阿宠姐说的。」
曲怜说着便往外头走去,沿途还发出爽朗的大笑,奉由池嘴角的笑意渐渐褪色,只剩沉痛,抱着头像猫儿般蜷曲成一团,声音透着自嘲,「那你告诉我,为什麽……」
你的後颈,会有吻痕?为什麽……要瞒着我?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当什麽也没发生过?
隔日,百媚教众多教徒莫名毒发身亡,其余子弟皆陷入诡异的狂颠之中,第二日,那些弟子开始大肆屠杀同门,第三日,百媚教主红颜失踪,百媚教从此失传。
半月後,奉由池和曲怜返回京城,太子皇甫寒双亲自出城相迎,奉由池和许久不见的洛思危等人闲聊了一阵,便独自回到了奉府,途中曲怜陪了一段,两人拌嘴一如平日,丝毫不见异状。
「大哥!你可回来了?老爷子想你想得紧啊。」
一踏入奉府,奉由池便看自家两个弟弟满身仙气,一个身穿玄色长袍,一个白袍翩翩,步伐却难掩急躁雀跃的跑到自己面前,虽说早看惯了奉由心如此,却没想到三弟奉由时也给急了,奉由池忍不住轻笑,「由心由时,我不过离家数月,瞧你俩一副几年没见过我的样子。」
「可不是吗,大哥你这一趟可凶险了,你不知道皇甫哥差点没向皇上要兵杀去百媚教把你和怜姐弄出来了,思危哥可是连战略也拟好了。」
奉由心看着奉由池的反应有些哀怨却也不意外,这人老是这副淡淡地模样,什麽事都计画好似的,瞎操心的他们反而像群傻子,奉由时在一旁点了头,平声开口,「大哥不在家,我们做弟弟的可着急了,每天盼着皇甫大哥快些把大哥接回来。」
心里抱怨着,奉由心却也是打心底高兴自家哥哥平安返家,奉由时对着自家大哥也笑得依赖,大哥回来了,又有人陪他炼蛊王了,这还想多问些虫蛊灭教的细节,奉由池却突然开口,「那,你们为什麽没来?」
早些来,怜就不会……
奉由池摇了摇头,对着满脸疑惑的两个弟弟扬起嘴角,「你们要是早些来,至於让我浪费那些虫蛊?我可养了它们好些年,用了一次就得杀掉,你兄长我心还在淌血呢。」
……还以为什麽事,结果就舍不得那几只虫子。
奉由心翻个白眼表示自己的鄙视,换得奉由池一声轻笑,「好了,我去向父亲母亲请安,你做自己事去。」
丝毫不觉有异,奉由心哼哼两声就往府中的药圃走去,奉由时却是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眼自家大哥,这才跟了上去,奉由池看着他俩离开,眼底闪过一抹阴沉,随即大步走向正厅,太师椅上,奉家主奉怀阳正抱着自家妻子左哄右哄,奉由池一看便知父亲这是打些什麽主意,若是平常非得说一句「白日宣淫,败坏风俗」,今日却是没那心情,只是双膝一跪,额首重重叩地,「孽子奉由池,见过父亲母亲,向父亲母亲请罪。」
正忙着为自己的福利奋斗的奉怀雁本来正恼着自家儿子没眼色又来坏自己好事,可听他这麽说,一进门又直接行这般大礼怕是真的出了事,转眼便收了玩笑的心态和妻子交换了严肃的视线,两人坐定後命下人关上大门这才开口,「阿池,你做了什麽?」
明白这儿子虽看似生性随意,但正经事从不马虎,是故他从来都相当放心,私事没必要也不会过问,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麽大事,也从没见过他这样请罪,此刻奉怀雁不敢笑闹,等着他的答案,可听完奉由池的描述,他居然有股冲动,上前甩这个让他始终自豪的孩子一巴掌,「你⋯⋯糊涂!」
奉怀雁紧抓着扶手,忍住上前痛打奉由池一顿的冲动,奉由池跪在地上不敢起,此刻他也不知道,是对曲怜的歉疚难受多,还是委屈多了一点,他也不是自愿的,他受的苦也不比曲怜少,坐在奉怀雁身边的柳逸自是知道自家儿子也有委屈,可这事⋯⋯「池儿,你说阿怜那孩子想装作什麽也没发生过⋯⋯是吗?」
「目前看来⋯⋯是这般没错⋯⋯」
「你简直丢尽了我奉家人的脸!」
手边的茶杯哐啷一声砸在奉由池身边,惊的他浑身一抖,奉怀雁真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痛打这浑小子一顿,气得连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颤,「奉由池⋯⋯你是多堕落才会让一个女孩子这般牺牲自己来保护你?奉家何时教你这般作贱女人?请罪?跟我和你娘请罪有什麽意思!你——」
「怀雁,池儿也不好受。」柳逸轻声开口,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肩膀微微抽动了奉由池,「池儿,你自己知道该怎麽做,阿怜是个好孩子,你们从小一块长大,以後少跟她拌嘴,做你该做的,知道?」
「儿子明白。」
奉由池缓缓抬起头,额首竟已撞出了血迹,奉怀雁手指一抽,看着他脸上的泪痕突然有些後悔,刚刚他⋯⋯似乎骂过头了,他也知道池儿是给人暗算,本也想着自己解毒,一切阴错阳差下才铸下大错,他⋯⋯「池儿。」
「是?」
「⋯⋯父亲也心疼你,不过这事⋯⋯是你对不起曲怜,她是你的恩人,可知道父亲的意思?」
奉怀雁说着便背过身去,不看奉由池那一脸欲言又止,久久吐出一口长气,轻声开口,「红颜醉是什麽读你是知道的,好生调养,在家闭门休息一阵子,别到外头晃悠。」
听了房门打开又关上,也不知道奉由池有没有听见,奉怀雁这才看向柳逸,眼神中满是疲惫,「逸儿⋯⋯」
「让两个孩子顺其自然吧,阿怜你我都明白,倔起性子来,也只有池儿能说服她。」
柳逸摇着头,将丈夫拥入怀中轻抚着,垂下双眼,「会没事的,池儿知道分寸。」
只是,这事知道分寸又有什麽用?
接下来一连两月,奉由池闭了关,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曲怜本来也没多在意,奉由池那个试药疯子,八成又再开发什麽新药,以前闭关个十天半月也不是没有,那段时间她就只能自己找乐子,可这次似乎⋯⋯「真有点久了⋯⋯」
曲怜咕哝着啜了口茶,一旁的冯延君趴在桌上看着她挑了下眉,眼底透着八卦,「哎呀?咱们小怜这是想由池了?你们在百媚教日久生情了不成?」
日久生情没有,一夜情倒是有,曲怜心里吐槽着,转头却见对面的向宠也是难得的一脸好奇,顿时有些无奈,「延君姐,宠姊姊,我们两真没什麽。」
向宠看着她一阵,草绿色的眼微微眯起转向自己的茶杯,似乎在思考些什麽,好一阵後才又看向曲怜,「小怜,我觉得由池对你有几分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两人又熟悉,要不你试试看那家伙能不能行,如何?」
「就是就是,看看我和阿宠,一个养了思危一个养寒双哥,就剩由池没人收养了,你看着呢?」
向宠和冯延君交换了个视线,说实话,从以前开始她们就觉得这两人般配,只是曲怜依旧哼了声,一脸的嫌弃,「我才不嫁人呢,之前听由池说起女人生孩子,那可痛了,我才不要白遭那种罪。」
⋯⋯是怎麽才能说起这种事?一般人会说这种事吗?
两人换了眼神,向宠扬起嘴角,撑着头眯起草色的眼,透出一抹猫儿似的狡猾,「那由池跟你说这些做什?这不就是⋯⋯」
「哪来的事,就闲聊闲聊。」曲怜翻着白眼起身,有些闹脾气的看着两个好友,她年纪最小,总给他俩当小妹妹闹,真是⋯⋯老在欺负她,她曲怜是给人欺负的吗?
想着,曲怜突然一阵恍惚,奉由池的声音晃悠过脑海,就跟这些日子来三不五时到她梦里散步一样飘渺却又清晰。
她一定魔障了,想他做什麽,还是去奉府看看好了,不知道他又捣鼓了些什麽。
不理会冯延君那一脸八卦和向宠的了然,曲怜运起轻功就往奉府赶去,同时奉府的密室正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奉由池在暗室中坐着,身上不染半丝血腥,依旧高雅不似凡间人似的,蔚蓝的眼中透出一丝无趣,驱使虫蛊往女人身上钻去,回头扬起微笑,那女人见了惊恐地摇着头,舌头却被虫蛊攀着,硬是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身上不着一缕,雪白的肌肤上满是伤痕,有几道甚至深可见骨,狼狈却又透出诡异的旖旎。
看着眼前的青年,女人眼底除了恐惧,便是满满的恨,奉由池这些日子见惯了这样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笑到现在只剩漠然,指尖滑过装着药草的木盒,眼中透出一抹幽暗的笑,「红颜啊红颜,当初想到用红颜醉暗算本神医时,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女人,正是失踪的百媚教教主,红颜。
恨他?谁都能恨他,唯独红颜没这资格。
奉由池笑的森冷,红颜顿时全身一颤,眼中溢出了泪水,脸上却泛起了动情的潮红,一旁的青年却只是冷眼看着,像对待一件物品,弹指让钻入女人体内的蛊虫咬穿肌肉而出,女人又是一声哀号,却激不起他的半丝怜悯,倒是引来他一阵嘲弄,「红颜,你倒看看,红颜醉算些什麽?你说春毒能有我的情蛊来得有效?这回倒便宜了你,我这蛊虫可还没用在人身上过,感觉⋯⋯可是不错?」
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外头风度超然又那般心善的奉由池骨子里还有这般暴虐的性子,冷眼看着女人不知第几回昏厥,奉由池也懒得管她是怎麽昏的,反正在他手上,红颜就是想死,也没那机会。
只是这样还不解恨,他明日再继续,该办正事了。
想来,奉由池的眼神一黯,心口一阵钝痛,窒息感涌上,密室大门阖上的同时,生生咳出一口鲜血,淡然的擦去,奉由池扬起有些自嘲地笑。
红颜醉⋯⋯好个红颜醉,既是春药,又是毒药,他以前还不知道红颜手下的面首怎麽没几年就死一个,感情是这麽来的,他怕也没剩多少时日,得把事情安排妥当才行。
回到房中,奉由池在桌前坐下,看着案上一字排开的资料,竟是无数未婚的青年才俊,和他交好的被流了下来,其余的却是先搁到一旁,奉由池整理着,面上没了表情,曲怜从窗户翻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副画面,一时恶作剧的心思冒起,悄悄到了他身後,伸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灿笑着,「奉呆子,几天没见原来是窝在房里了,这是在做⋯⋯什⋯⋯麽⋯⋯」
总算是看见了纸上的内容,曲怜愣了一阵,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奉由池,後者全身一阵僵硬,才想解释,却不想她说的话顿时让他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才是,「由⋯⋯由池,我怎麽不知道你还是断袖?」
这可如何是好?她上次那麽做会不会让他有心理阴影来着?
曲怜一脸就是想歪了,奉由池也懒得解释,只是推开她,将手边的资料塞到她怀里,淡淡的开口,「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看着这些人不错,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我给你介绍。」
一时间,房内陷入沈默,曲怜脑子一片空白,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颤抖着开口,「你⋯⋯要我嫁人?」
奉由池一时语塞,只是点了头,他知道自己这麽做着实混帐,但他能如何?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寿命,能给曲怜些什麽?
不然,他怎麽可能把她推给别人?
他不蠢,这些日子早想清楚了,他心底是喜欢她的,是能做夫妻的喜欢,但那又如何?
晚了,什麽都晚了。
他只能弥补,就算现在心痛得要死了也一样,想来曲怜也不是那麽喜欢自己,早点推开她,对彼此都好。
见他失神,曲怜也摸不着头绪,只是乾笑着,对了,他不知道那一天的事,难怪了,「我不嫁的,谁要给你们这些臭男人欺负?」
故作轻松地抛下手中的纸张,曲怜又沈默了,为什麽⋯⋯心好痛。
那天,没有人再说话,奉由池连曲怜什麽时候离开也没注意到,只是心理空荡着一片,无法填补。
她⋯⋯会想通的。
奉由池想着,却突然想起方才一瞬间她受伤的眼神,连忙摇了摇头,怎麽可能呢,他怎麽会以为曲怜想嫁的是他?
自我感觉良好要有点限度。
告诫着自己,奉由池回头就着烛光,把那些资料重新编排好,就等下回见到曲怜时交给她。
只是不想,他还没完全整理完,隔了几天曲怜又找了上门,和平常一样不走大门偏要翻窗,只是这次是怎麽了?为什麽要锁门?连窗也锁上是怎麽回事?突然搬屏风做什麽?没人会无聊到从窗户看进来好吗?不对,你你你把我往哪里拖去?等等,那些资料我收集了大半月你怎麽就给烧了!讲点道理好吗!月事来不成,来我这里发神经,「曲怜——」
「安静。」
奉由池硬生生闭了嘴,看着眼前没半点表情的曲怜,一肚子的牢骚抱怨全给吞了回去,说实话就是说出来,以他被压在床上这种情况似乎也没什麽说服力,曲怜突然这般强势,他⋯⋯有点怕⋯⋯
只是下一秒就是再怕奉由池也不得不挣扎了。
「等等!你说话好好说啊!扯我腰带做什!」
「扯你腰带还能做什麽,敦伦啊!」
「见鬼的大白天你跟我敦伦,敦伦什麽你知道吗!行房!交配!性交!你要哪个说法本神医跟你讲一回如何!」
「你当我蠢的不成,以前还能少听你说教?连春宫图都敢拿给我看你装什麽清纯!奉由池我告诉你,你休想把本姑娘推给别人,你,是,我,的!」
「学什麽霸道总裁呢这是!本神医知道你家大业大但不带这样强抢民男啊!」
「我有本事霸道你管我?天杀的我就是总裁,京城哪处铺子跟我曲怜没关系你自己说!说我强抢民男,不喜欢你反抗啊!本姑娘今天就是用强的也要你从了我!」
「不对啊这话是姑娘说的?反了反了!你你你你给我下来!换本神医在上面!」
「再给我听到一声本神医就给我跪算盘去,想到上面来没门!爪子给我抬起来,本姑娘都动手帮你脱成这样了你还要我自己脱不成?」
「本——你以为被脱了我乐意吗!讲讲道理行不行,传出去能听吗!」
「呸,老娘还有什麽名声可言,拖个神医下水刚好而已!」
「我了个——曲怜我看错你了!」
「现在知道晚了,躺好,当自己是虫不成?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吗!曲怜——」
突然的一阵安静,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奉由池抽了抽嘴角,曲怜倏的眯起眼,许久才低声开口,「喊我怜。」
「⋯⋯怜⋯⋯」此刻异常地听话,奉由池怯怯的望着眼前看不出情绪的女人。
「很乖,等等再跟你研究发生了什麽事,现在⋯⋯」
「不对啊喂!你还要——」
房里闹的热火朝天,最後闹出了一室春意,外头,奉由时抬着手搭在自家大哥房间大门的门把上,和一旁的奉由心双双黑了脸,下巴都忘了怎麽收回位子上,他们刚刚听了什麽?
「那个,大哥这是⋯⋯给怜姊姊强了?」奉由心满脸的空白,大哥这也太⋯⋯听话了,给人吼一嗓子就服软,这还是他认识的大哥吗?
奉由时直接石化,硬是到了傍晚才缓过神,两兄弟这才逃难似的闯进自家爹娘的房间,也不顾自家爹娘似乎正要办事,双双膝盖一跪嚎了起来,吵着要自家爹娘作主,自家英明神武的大哥居然给女人逼着做那种事,他们心疼啊!大哥怎麽也不该是被压倒的那个啊!
听着两个儿子鬼哭神嚎,奉怀雁和柳逸的表情一阵维妙,他们开始怀疑,自家儿子⋯⋯上回中了红颜醉不假,但根本是藉机跟人家小姑娘私订终生,然後脑子搭错线以为自己强了人家,这个⋯⋯
这样听起来,自家儿子被强迫还差不多⋯⋯
「罢了罢了,红颜醉养的好少说也还有个十几年能活,够他们把孩子养大了⋯⋯」
把两个惊恐的儿子打发了,奉怀雁深深叹了口气,打算放这两个小的瞎折腾去,总归他已经看到结果了,柳逸只得在一边苦笑,怕自家儿子⋯⋯以後是得给夫人压得死死的,生生的家庭底层人物。
同时奉由池在床上悠悠地恢复意识,刚刚不小心睡着了,稍微有点断片,一回神就看见曲怜躺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好不容易恢复思考的脑子又是一阵空转,一次就还能用意外解释,第二次⋯⋯「曲怜,曲怜你醒醒!」
心里一急,也没多想曲怜还累着,更忘了她精神不好的时候特别容易生气,应是摇醒了身边的少女,对上她还透着睡意却散发着满满煞气的眼,一瞬间气势又没了,可怜兮兮的看着身边的人,曲怜缓缓起身,顺手扯了棉被挡在身前,眼神发冷的看着面前可怜的像被公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某人凉凉的开口,「有事快说,没事我还要睡。」
「⋯⋯呜呜,怜⋯⋯」
「⋯⋯哭啥?」瞪着眼前突然就哭得梨花带雨的青年,曲怜承认自己愣了一下,这副光着身子还满身抓痕加上一脸乾净的泪痕真心太有冲击力了,稍微⋯⋯也就只是稍微,有点小抱歉,不该强迫他⋯⋯之类的,但突然想起某件事,她抱歉不起来,只是眼神发凉的看着没了半丝平时神医傲气的奉由池,「我说池,你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麽事?」
奉由池老实的点了头,无辜的偷了看了曲怜一眼,小声地补充着,「我自己身上有养蛊虫,解毒用的,当初正想着办法,所以⋯⋯蛊虫是醒着的⋯⋯」
⋯⋯知道这家伙脑抽,没想到脑抽到这般田地,在意己身上养蛊,她也是醉了。
曲怜哼了声,姑且算是接受这解释,只是这样说起来她就不懂了,「我怎麽说也算是你的初夜对象吧?你忍心我嫁给别人?你是哪根筋不对,我嫁了不是招人嫌吗?」
「话不是这麽说的⋯⋯」想到这事,奉由池就觉得委屈,别开了头却是不敢再看她的表情,「我⋯⋯对你⋯⋯并没有⋯⋯」
「⋯⋯」
等着奉由池说完,曲怜脸上没有半丝波澜,她不知为什麽就是知道,这句是他的违心话,他根本说不完。
果然,奉由池迟迟没再吐出任何一字,只是垂着头,长发遮住了侧脸,却透出脆弱,曲怜和他相识多年,又怎麽不知道他有苦衷,只是不敢说出口,给他点时间,他能拖到海枯石烂,这种时候不逼他,永远得不到答案,「奉由池,我说了你是我的人,明天我让刘叔把庚贴送来,你老实换了,咱们年前成婚,可知道了?」
「等——」听曲怜这麽说,奉由池真的急了,他真照顾不了曲怜,这⋯⋯「怜,你听我说,我真的不行,要我做什麽都好,唯独成婚这件事⋯⋯」
「我就这麽讨你嫌?」
虽知背後还有原委,曲怜却还是觉得有些受伤,她都主动到这地步,想想哪有姑娘这样倒贴着要嫁人的?
奉由池心细,自是注意到了,只是一时又不知道怎麽开口,最後总算是说出了口,「我⋯⋯没几年能活,要是你嫁了我,我死了那可怎麽办?」
他可以娶曲怜,他不会有半丝不甘愿,但他不能不管曲怜的未来,跟了他那是注定守寡的命运,他怎麽舍得?若他不在乎那也罢了,可他就是在乎,「怜⋯⋯你再想想,我⋯⋯」
「几年也好,至少曾经快乐过⋯⋯」
奉由池全身一震,错愕的看着曲怜面上的果决,彷佛对一切执迷不悟的只有他,曲怜将一切早看了开,多了他没有的坦然。
至少⋯⋯曾经快乐过⋯⋯这样就够了?「我陪不了你一辈子⋯⋯」
还是放不下,奉由池又说了一遍,悄悄退了些,曲怜栖身上前,再度将他压在身下,知道他的态度已经松动,笑容恢复了温度,眼中闪过一抹调侃,「感情会淡,你最好在我对你厌烦前离开,不然久了我烦了你,那你可得给我休出门去。」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奉由池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眼,抬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定不让你受半丝委屈。」
「少臭美了,就你这样子,放心吧,能让我委屈的人坟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曲怜笑道,趴在他的胸口指尖在他心上打着圈,「等你离开後,我就浪迹天涯,到时你留个什麽东西给我,我带你看遍这个世界,偶尔回京城看看宠姊姊他们,其他时候我们就以天地为家,等老了,我就在山上隐居,安度晚年,轮不到你担心。」
「⋯⋯嗯。」难掩心口苦涩,奉由池只是扬起了一抹有些难看的笑,抱着怀中的人,掌心贴着她的脸颊,看得专注,「那⋯⋯也好。怜,不然⋯⋯我们不要孩子,可好?我顾不上,你也自由。」
「好。」曲怜笑着,倒是发自真心,「听说生孩子痛,这样也好,不过你也别老说什麽顾不上的,咱们成婚後好好过日子,其他再说,这麽说着我是不是要吃点药什麽的?不然总是有机会⋯⋯」
「这倒是没什麽关系,红颜醉本是青楼男女欢爱助兴之物,毁人子嗣的能力可是值得信任。」奉由池说的坦然,悠悠的无视曲怜那一脸鄙视,行,他就是知道自己生不了孩子才那麽说的,这样成吗?
不过有个传言,当年有个申屠帝国国师就是喝过红颜醉的女子生下的,以长寿博学闻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这机率微乎其微,这几乎不可能的事又怎麽会发生在他身上?
时光飞逝,向宠和冯延君等人怎麽也想不到最先成婚的会是奉由池和曲怜这两个看起来没半点迹象的家伙,婚後两人闹腾得紧,皇甫寒双和洛思危看奉由池那哄妻子的能力也是绝了,这性别一定生反了,要他俩哭得像朵脆弱的小菊花?开什麽玩笑!尊严呢?瞧他这副吵着要糖吃的样子!几岁了!
「跟自家娘子还要什麽尊严,娘子永远是对的,本神医就送你俩这句,记在心上,保证婚姻圆满!」
奉由池呵呵笑着,咬着好不容易从曲怜那要来的糕点,无视两位好兄弟那一脸无语,脸上写满了满足,转头又欢乐的找曲怜亲热去,到了书房见她还读着帐簿,便找了个地方翻起医书等着,不时咳几声,这倒不是他故意,只是这些日子嗓子不太好,有时走几步路都能喘。
听这声音曲怜也早习惯了,更不会嫌他烦,只是加快了拨动算盘的速度,早早结束了工作到他身边替他按着後背的穴道顺气,两人说了些贴心话,打发剩下的时间,偶尔就到街上走走,几年也就过了,只是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下去,却出了变故。
「我⋯⋯怀孕了?」
曲怜有些回不过神的看着脸色沈重的奉由池,後者点了头,表情有些复杂,一口气卡在胸口,转头便大力咳了起来,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明显地消耗了不少,可这时候却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他怎麽能不焦虑?
没几年能活,他怎麽照顾自己和曲怜的孩子?
两人讨论了很久,最後还是留下了腹中的孩儿,这一年奉由池成了奉家家主,思量许久,奉由池让家族回到祖地,自己带着曲怜到偏远的小镇定居,就算用药材吊着,身体却还是每况愈下,连人都逐渐消瘦,他不愿亲近的人看了难受,曲怜也就同意了这麽做,何况不知道剩下多少日子,她想好好陪他。
真正相处多年才知道,情感不会淡,只会更浓,她却不敢说,只怕他更加放不下,一年後他们的孩子来到了世上,奉由池记得,这一代的孩子们名字第一字都是从「清」,那一天是隆冬时节,却有暖风拂过,天气宜人,便给孩子取了「清风」这名字,只愿他能像冬日的这阵暖风,在最艰难的时候抱持着温暖。
奉由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好父亲,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护着这孩子,教他医术还太早了,曲怜教的鞭术也还学的懵懵懂懂,他却已经没多少年,这他还是有自知之明,这些日子他已经动上了金丝蛊吊着命,即使这般,还是到了极限。
这一年,他的孩儿不过六岁。
「怜⋯⋯我们得谈谈。」
声音有些沙哑,每个字都说得吃力,曲怜垂下眼,隐隐闪着泪光,挨着他坐下,握着他枯瘦的手,紧紧的,似是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奉由池深吸了口气,靠着她闭上眼,一行清泪滑下脸颊,「风儿⋯⋯我来不及给他太多,唯独我身上的金丝蛊,这些年我算是养成了,要不是晚了,当年若是有这蛊虫,我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也多陪你母子俩多活几年,这几年也是靠这东西吊着命,但最多也只能再过几月,我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我想把这蛊虫给了风儿,等我咽气,你就带风儿经历些苦难,我⋯⋯却是不敢让他活得太天真了。」
到了生命最後,才知道自己的天真赔上了多少代价,如今就是他再不愿意,也得离开妻儿,「这蛊虫能护风儿不受毒物伤害,你可同意?」
抱着他的手臂,曲怜微微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隔天夜晚,奉由池驱赶蛊虫离开,生生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又虚弱了不少,金丝蛊本体似只金色的小蛇,身上还沾着血,躺在瓷盘上动也不动,鲜红色的眼隐隐似乎透出哀伤,奉由池却没多想,将牠收入袖中,曲怜早已泣不成声。
明天,就要分别。
天人永隔。
「池,你在奈何桥上等我,一定要等我,下一世我定会护你周全,你要赔我这一辈子!」
不知道夜晚是怎麽过的,那天他们都没睡,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默默流泪。
如果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对百媚教大意,可又怎麽能重来呢?
奉由池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破晓时分,凑近她耳边,「怜,这辈子,有你,真好,对不起⋯⋯」
「我真的爱你。」
留下哭得声嘶力竭的曲怜,奉由池随手取了本医书,缓缓走向庭院中的树下,不久,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来,他扯起笑张开双臂,嘶哑的喊着,「风儿,来爹爹这!」
「爹爹!」
小男孩笑着扑进怀中,金丝蛊一窜,咬开了肌肤窜入血液中,小男孩哎呦了声,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却没多想,只是扯着奉由池的袖子开口,「为什麽爹爹不和娘亲、风儿一起走?」
「爹爹就在这里等你二叔三叔回白杨谷去,等风儿长大,再到白杨谷看爹爹。」
奉由池吃力地抬起手抚着他柔软的长发,又说了些话,渐渐的眼皮沈重了起来,远远的,似乎看见了曲怜在不远的屋檐下又红了眼眶,他多想上前安慰她,可那已经不可能了。
「时间差不多了,跟你娘亲走吧。」
说着,轻轻推了下男孩的肩膀,奉由池努力露出笑容,却已经不如当年俊朗,看着男孩跑远,最後一丝力气消逝,好像还听到了曲怜的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奉由池!你给我听着,下辈子你还要当我丈夫!我不准你先过了奈何桥遇见其他女人!你听见没!」
笨蛋⋯⋯谁要其他女人⋯⋯
有你⋯⋯就够我操心了⋯⋯
夏末的风轻轻拂过,散了一地落叶,树下的人陷入了永远地沈睡,几个时辰後,一群人赶到了小院,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了黄昏的天空。
「大哥——!」
「大堂哥!你醒醒啊!别吓由雨了,堂哥!」
「呜呜,侄儿啊!」
「阿池!」
「池儿!」
神医殒落,妻子子嗣下落不明,众人遍寻不着,白杨谷奉家甚至下了通告,只要能找到曲怜母子,奉家为那人医治十个人,江湖上炸开了锅,却没人找到,在京城的皇甫寒双等人也是寻找多年未果,却不知十三年後,一名少年来到了京城,高中状元,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隐隐有着当年奉神医的名士之风,却又多了几分内敛沈着。
这名少年唤做奉清风,皇甫帝国的文状元,官任从二品户部侍郎,更是当朝丞相洛思危之女,安国郡主洛如焰的未婚夫。
「池,你看见了吗,我们风儿做了官,很快就要成婚了呢。」
奉府祠堂,曲怜倚着庭院中的梧桐树,望着里头的牌位,笑得温柔,眼角泪光闪动,「焰儿是个好女孩,会照顾好风儿,风儿也会珍惜她的。」
这一切,我替你看着,将来有一天,慢慢说给你听。
我很坚强吧?不用你担心吧?
下次见面⋯⋯要先好好夸奖我,知道吗?
薰风习习,银杏飞扬,远远传来了一声呼唤,曲怜回过头,向着那名少年走去,少年看了眼祠堂,眼中闪过一抹哀伤,却随即恢复了温润的嗓音,眼中温柔平静,「焰儿送了些糕点来,想让母亲嚐嚐,等会也拿些到父亲面前。」
「那好,你爹不吃甜的跟要了他命一样,哪像你不吃甜的。」
曲怜笑得灿烂,步伐轻快,少年又是看了眼祠堂,深深的一鞠躬,低声说了些什麽,转身离去,微风带着呢喃抚过牌位。
「我和焰儿会照顾娘亲,爹爹放心。」
银杏叶被风摇落,似是遗憾,更似泪水,又似祝福,在夏日的天空中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