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带着陆梨走进樱桃园,只见樱红阁就矗立在樱桃园的中央。楼阁没有琉璃轩的精巧雕饰,纯用红木所建,但樱桃园处处种有樱桃树,樱桃树上结满小巧红润的果实,硕果累累,正好点缀樱红阁,陆梨觉得此处比琉璃轩更可亲。
走到飞架在桃湖上的石桥前时,慕容清伸出手来,陆梨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才无奈道:「石桥古老,桥上藤蔓盘结,桥又低矮,当心掉下桃湖,湖水可深得很。」
陆梨噗哧一笑,「这桃湖的名字是抄袭桃山的吗?」
「先祖对桃山慕名以久,可惜桃山只招待有缘人,所以一生都不得而入。」慕容清牵起陆梨的手,拉着她缓缓前进,「闻说桃山有一碧湖,美不胜收,在这里建一个桃湖也算圆梦了。」
陆梨笑而不答。
他们身後的小仁与云儿也偷偷笑了。
走完石桥,慕容清仍然牵着她,两人一边谈笑一边走进樱红阁,樱红阁早有多人在等候了,两人甫踏进来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慕容清只消一瞥,就可见到不少公侯子弟的目光盯着陆梨不放。
可恶,他们是瞎了吗?不见他就在旁边吗?胆敢明目张胆地看着梨梨。
陆梨没理会其他人,她一下就看到了陆槐,便兴奋地拉着慕容清走过去,「哥哥!」
陆槐本在跟旁边的人说话,听到陆梨唤他便看过来,然後咧嘴而笑,「小梨!」
陆梨小跑步,陆槐见她跑过来便是宠溺地张开双臂搂着她,「哥哥!我可想念你了。」
「来。」陆槐又一贯紧张地转着她,「让哥哥看看你怎麽了。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陆梨眼红红,哥哥果然最疼她了。「爹爹呢?爹爹在哪?」
「他病了,没有来。」
「为什麽?」爹爹身体向来健康,为什麽会病了?「我要回去看他!」
「小梨,你这样可不行,你很快就要嫁人了,不能再那麽孩子气了,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可以随便出入吗?放心,爹没事。」陆槐才不会告诉陆梨自家父亲为了偷看她是否安好,特意夜探琉璃轩,结果见到她和慕容清在夜里散步,看得太高兴,就在树上冷了许久,回来就病了。
这时两兄妹听到「噗」的一声,便看过去,只见旁边的张玉云正笑得开怀,「我看你就算了吧,小梨这般孩子气,还不是你宠出来的?全京城都知你陆槐是宠妹狂魔,妹妹一来就问有没有人欺负她,我看该是问她有没有欺负人吧?」
陆槐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张玉云反应快,挡了一挡。
「玉云哥哥!」陆梨兴奋地唤他。
张玉云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也是未来太子妃恩希的兄长。镇国公与陆王交好,两家人又住得近,张玉云与陆槐年纪相若,自小就玩在一处,读书时也是师从同一老师,两人长大後便四出惹祸,时常罚跪在陆家祠堂。
不同於陆槐,张玉云早被任命为禁军将领,他一身武人气息,五官不算俊美,但幽默爽朗,笑起来双眼就像弯弯的腰果。张玉云与陆槐同高,但在旁人眼中,他比陆槐亲切健谈多了——当然只限平日,上战场又另作别论。
慕容清这时默默站於後方观察,一直看着陆槐,他看起来就是个容貌出众的翩翩公子,但慕容清知道,此人深不可测,绝非如玉云一般容易看穿。
陆槐此时循着眼光看过来,他与慕容清四目交接,慕容清以为他至少会对他客套一番,殊不知,陆槐就是一记凶狠的眼神,丝毫不掩饰眼中流露的杀意。
张玉云吃吃痴笑,「你还是算了吧。」他转过来跟慕容清行礼,「殿下,今天能见到殿下真令人意外。」
慕容清微微一笑,「父皇让吾带梨梨来。」
陆槐听到慕容清唤陆梨为「梨梨」时,眉头一皱,只见他对陆梨说:「小梨,你快去女宾那边,此处是多留不便。」
陆梨看了慕容清一眼,慕容清点点头,云儿便带着陆梨往女宾处走。
「慕容清。」陆槐仍盯着慕容清。
「槐兄。」陆槐直呼他的名字,但他并没有生气。
「宴後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槐虽然表面上是问他「可否」,但慕容清明显知道他不能答「否」。
宴席过後,众人享受过馥香酸甜的樱桃,又大发雅兴,懂诗的再聚於一处吟诗作对,不懂诗的也要附庸风雅一番。慕容清未有与其他皇子世子公子一起倾谈,他反而走到楼阁外的观月台。小仁熟练地为他架起画架,在画架放绢。慕容清觉得,与其要留在宴席内虚假地与人交流,不如来此处欣赏风景。
他优雅地执起笔,便开始把颗颗樱桃描下来。
这时慕容清听到背後有轻盈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便瞧见陆槐正向他走来。陆槐与陆梨长得相像,但气韵全然不同,他比陆梨成熟太多了。
「没有打扰二皇子殿下的雅兴吧?」他的笑容也如一抹晴光,不过背後绝不友善。
「怎会?」慕容清淡淡一笑,「吾还想你指点一下。」
「丹。」
陆槐此时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瞧了瞧慕容清身後那幅只描了数笔的画作,深邃的眼神仍像黑潭深不见底,不过神情柔和了不少。
「知道我是流丹的人不多,你还要这样唤我,我倒要害羞了。」他走近慕容清,「师父还好吗?」
「好,再好不过了,依旧云游四海。」
「那就好。」陆槐苦笑。
「他老人家一直想着你,一直念着你。」慕容清又画了一颗樱桃。
「我若在师父身边多留些时日,大概就会看见你吧,想不到『青』原来是指『清』。」
当年皇为了慕容清,写了一百封信才邀请得流松子来皇宫作客,流松子说丹离他而去,心中痛苦,决意不再教画。可是慕容清倔强不放弃,跪在流松子身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流松子才勉为其难收他为弟子。然而流松子在皇宫内也只留了三个月就逃之夭夭,後来有回来一次,但逗留时间不长,又去云游了,不过他每隔几个月会寄来一封信,告诉慕容清什麽东西该怎麽画。
慕容清的回忆中,师父总说起他费了很多心思才能让陆槐答应跟他学画画,他本想把一生所学都教予陆槐,殊不知陆槐离开了,师父总叹造化弄人,却不告诉他陆槐离开的原因。
师父的确对外宣称他收了丹和青,可是慕容清知道,陆槐才是师父的入室弟子,自己也只能算是旁听的。
他不甘心吗?也许吧。可是他又能如何?
「槐兄画的《樱红春露图》意境甚妙。」
「你如今画的这幅,画成後也甚佳,中央留白之处是要画上美人吧?」
「对。」
「你打算画谁?」
「梨梨。」慕容清毫不掩饰。
复听到「梨梨」二字,陆槐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我来找你是有事要拜托你。」
慕容清看向他,他的侧脸异常俊美。
「早闻你久居深宫,大抵外界之事也不太关心。我本也不想打扰,但事关小梨,我不得不前来。」陆槐看着樱桃树的小樱桃,眼神中有淡淡的哀愁。
「槐兄请说。」
「拜托你,无论什麽情况,都不要在小梨面前提起慕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