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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竞走在队伍最末,每一步都是沉重,绵延数里的蓝地毯彷佛走不到尽头,两侧摆满各界送来的鲜花,花香吸引了色彩斑斓的蝴蝶纷飞其中,民间传说是死者的灵魂幻化,从来不信苍生鬼神的他,在此刻,竟希望这是真的。
仰头远望,白幡横幅上以靛青色楷书写着:「故中队长周世华君公奠追思会场」,那几个字像是一把刀猛刺向他的心窝,胸口发烫着,他忍不住掩面拭泪。
因名字谐音,大家都称呼周世华「师仔」,而他也的确是特勤弟兄们的师父,尤其韩竞,自接受特警训练起,更是由他一路领着走到今天,只是没想到,彼此的缘分竟如此短暂,只有短短两年。
他的记忆回到事发当日,那晚勤务突发临时,休假中的韩竞来不及归队出勤,当他赶到现场时,只见到周世华横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被送上救护车,一切为时已晚。
「已故刑侦局除暴特勤大队中队长周世华,中央警察大学六十五期行政警察学系毕业,历任T市警察局巡官、刑侦局除暴特勤大队分队长、副中队长、中队长,特勤战技教官、投身警职近二十载,一生孜孜矻矻、奉公守法、战绩卓着,曾策划⋯⋯於3月13日凌晨参与『猎龙行动』攻坚任务,不幸中弹,尽瘁职务,因公殉职,足资矜式,追晋为两线三星副大队长职务。」
公祭仪式开始,由T市市长担任主祭,灵前的司仪以着洪量悲戚的语调,大声宣读细数着周世华短暂40年人生的无数功勳,警署署长、刑侦局长等各级长官位列前排,面容凝肃哀戚,对他们而言,仅是警界少了一个同仁,可对於朝夕相处的特警弟兄而言,失去的是生死与共、如同长兄般的中队长,每次出勤最害怕的结果,就是像这样坐在告别式会场,因而全都难掩悲伤地痛哭失声。
公祭仪式最後,是瞻仰遗容,特勤大队另一名中队长吴明贤突然跪倒在周世华灵前,嚎啕大哭、磕了三个响头,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师仔』就是因为他才进去的。」兄弟们全将这幕看在眼里,站在韩竞身边的队员叶翔鹰激动地说,他的腿还包紮着不大方便,也是当日攻坚时受的伤,仍撑着出席告别式。
周世华是在围捕恶龙「施龙呈」时,因吴明贤带队的攻坚组请求支援,身先士卒带着弟兄冲入目标物,为救吴队长而不幸遭犯罪集团伏击,中弹殉职。
韩竞望向被弟兄们扶起带往一旁的吴明贤,双手紧握成拳,难以遏抑地浑身颤抖。
此时,哀乐奏响,周世华的灵柩已经盖棺,分别由刑侦局长、警署署长覆盖警旗、国旗,并由副局长、特勤大队长、侦查大队长等长官扶灵,灵位入祀忠烈祠,算是极尽哀荣。
祭奠结束後,所有的弟兄缓慢移动到外,列队敬礼,送周世华最後一程,礼毕人散的会场里,周世华的遗孀何映竹因为夫妻不相送的习俗,仍留在原地抱着幼子默默流泪。
韩竞看着「师仔」年仅八岁的长子抱着他的米斗牌位,在大人的协助下,走在队伍最前方,仍时不时回头望着母亲,那茫然无助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痛。
身旁不知是谁说了句:「『师仔』,早就叫你别这麽拚命,警界少了你一点差别都没有,可是小孩还那麽小,你的妻儿没了你,以後该怎麽过下去?」
这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让韩竞强忍的情绪终至崩溃。
他回望告别式会场,花海里的遗照是周世华身着特警服的劲帅模样,双眸炯炯有神,刚毅而坚定。那还是他掌镜拍的,周世华平日总是不苟言笑、高冷寡言,那天队庆,弟兄给他灌下几杯黄汤後,他心情松了些,才拍下这张照片。
「『师仔』,我一定会替你报仇。」他暗自许诺。
解散後,弟兄们接着自行驾车继续送队长一程,来到停车场时,远远地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徐欢。
他的心一刺,半刻恍惚。
她来到他面前,张口似乎欲言又止,最後只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臂,说了:「韩竞,节哀。」
他曾经很想很想和她在一起,可就在刚刚看着大嫂和两个孩子的模样,他转念了。
身为一个特勤队员,生死由天,他不能有罣碍,更不想让自己深爱的女人,有一天为了他伤痛欲绝。
他看着她,没有回话,她也看着他,两人互相凝视良久,彼此间彷佛有着千言万语却都没有说出口,直到阳光斜洒刺得他睁不开眼,韩竞这才低头戴上墨镜,决然与她擦身而过,迳自上了车,将所有的牵挂与念想,都随着周世华的离开,一起送进了熊熊烈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