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滄海遺珠 — 第七章 未竟之盡(7)-是哥來遲了

一切都还未结束,却好似都已走到了尽头。

事情弯弯绕绕,也许是犯案当时,黎玉还是未成年的身分,最後竟只被判了个过失致死的罪,狱中三年光阴,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想来定是有人从中协调了不少。不过,她倒也是个挺配合的受刑人,时间到了该干什麽就干什麽,安静,话也不多。除了日常起居,剩下的所有空闲时间就全拿来了念书,近乎把从前荒废的学业都给补齐了,再往後念下去,读得愈发专精,看的都是一些医学相关的专业知识。

其实,项逸安有个心愿,从未与任何人提起,有一回黎玉偶然发现,他也不遮掩,索性就告诉了她。

他说,他将来,想成为一名医师。

还记得当时黎玉听见,并无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微笑颔首,当时三月暮春,软风拂面,轻轻撩动过她的发梢,她既无一句支持,也无一句不支持,就是两人相望一眼,无声之中,仿似就有了什麽共识似的。

现在想起来,好似有项逸安在的日子里,都是特别温暖的。

可惜,他永远也不在了。

而那抹似有似无的温度,也永不复存了。

下狱的那段时间,黎玉不敢想从前,更恐於思及将来。她怕想了过去,却永远等不到离人归;也害怕想了未来,离人终究是无以归来……。

那三年,会来探望她的,除去楚年、张天厄、项逸斐、还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姜泽之外,便再无其他了。纪雅心就如同项逸安一般,好似就此在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黎玉在意过一段不算少的时间,可後来又想,离开了也好。以她对她的理解,估计纪雅心眼下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了罢?

时光转瞬即逝,三年一晃而过,很快,又是一年岁末,黎玉终於出狱,但这对她来说并无什麽太大的区别,因为她也未曾将自己从心底的牢笼放逐开来。

时至今日,她除去对项逸安的遗憾,其他的,并无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若时光再重来一次,除非她能够在姜澄对她母亲开枪之前就阻止了他,否则姜澄一旦动手,她必也毫不犹豫舍命一搏。

离开监狱的那日,风刮得特别大,可阳光却十分温煦,正好略略掩去朔风的冰寒。黎玉走出来,一抬眼,便远远就见姜泽清疏的侧影候在了大门边,不知道等了多少时间,也不知他身上的那件厚衣是否够暖。她伫足,仔细望了他一小会才又向前走去,却走没两步,便觉眼角有些酸涩,也许是让风刮的,遂又顿了下来,顺了顺眼睑,等到再睁眼时,姜泽已然站到了她的跟前,朝她微微低首,轻声说:哥来、接你回家。

……家?

黎玉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抬眼望他,身後白云飘荡而过,浮光明晦间,他们彼此都沉默了。很久,姜泽才打破寂静,却是一声轻叹,似是在表达自己失言了,他定定望她,又说:「也不能算是家,不过既然无处可去,就姑且将就一下也是无妨。」

倒是务实。

姜泽顿了一顿,一双深灰的眸底不知在琢磨些什麽,良久,才又俯眼向黎玉看去,仔细道来:「若是伤痛过不去,就姑且闭上眼睛,它总会过去。我约莫明白了你的前半生经历了什麽,我们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可是既然来到了这世间,能活的时候就好好活下去,反正人生於世,不过也就图一个盲目度日。」

一段话落下,但见黎玉尚无反应,他却忽然抬起了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後脑杓,「对不起,这个道理我理解得有些慢,是哥来迟了。往後,我做你的亲人。」

其实姜泽言轻了,这个道理他并非理解得有些慢,相反的,他一早就清楚了,只是那时尚且年幼,并无力改变一切,不要说是远不知在何方的黎玉,即便近在咫尺的姜澄他都不能挽救。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可上一辈的恩怨纠缠,哪是当时只是一个孩子的他就能扭转的呢?

今日的悲剧,是早在好几十年前就种下的因果,他想,怎麽也不应该由这些分毫不相关的下一代来承担吧。

可是,悲剧既然已经发生。

那麽,就让悲剧到此为止了吧。

原以为自己已然劝服了黎玉,然而事实也是,当时的黎玉确实也有那种,不如就闭上眼睛,盲目度日,让伤痛过去的想法。但,这一切都是在她知道了义玄帮被灭,霍老三身死,霍东、张天厄下落不明之前的事了。

原来一切,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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