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漫天零散。
一句「她的母亲过得可好」,竟可让此刻万籁皆无声。
而打破寂静的,却是另一道令黎玉愈复棘手的声音。
远远的,项逸安的声音不大,也平静,可他的那声「黎玉」,却稳稳实实穿透了海风,不重不轻落在了她的耳畔,将她走了的心神登时都给唤了回来。
他只喊了她的名字後便没有再说话,可黎玉却仿似自他看不清表情的模糊面色中,听见他如此笑道: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
霍然慑得她心底一震。
眼下最不该,也不能出现的人却就站在跟前,伸出长指撩过她被海风刮散的发丝。她目光氤氲了水雾,有些迷惑,也有些悸动,於是就睁着双眼迷蒙,眼色满是复杂,瞧着眼前人,可是当他温凉的指尖碰触到她的颊边时,她心中却顿时一响,掌心蓦然向他的手腕一攥,想骂点什麽,应该骂点什麽,只是开了口,却也仅仅能喊出他的名。
「项逸安」三字,音量极小,一出口,就化掉。
然而此刻,名字的主人听在耳里却是特别……动听。
她沉凝了很久,才问了他为什麽来,而他不假思索,声音虽然很淡,却无比坚定,如是一句:因为你在这。
那语气,仿似只是在叙述一个再等闲不过的事由。
黎玉当下,五味杂陈。
如若她知晓,那一日,是项逸安最後一次向她追来,她当时离开学校,就一定会将他带上。如若她将他带上,项逸安的司机就等在学校大门口,他们可以一起走,他就不会犹豫了半天,最後还是要跟上她,也不会晚了一步,眼睁睁见她被绑了去,还硬是要跟了上来。
项逸安聪明,可惜命运对他太不友善。
讨的救兵来迟了。
他人赶到的时候,黎玉这貌似也没什麽事了,却不想,那找事的少年并未甘休,与那半途介入的男人转身行至中途,不知想到了甚,便发狂似的夺了男人手上的枪,扣了扳机,退离他,枪口威胁似的在所有欲阻止他的人之间流转。
他的目标摆明了就是黎玉,开枪前也只冲她吼了一句:你不要怨我!你和你的母亲都是该死之人,都去死吧!
黎玉甚至都还没理解过来,枪声就响了。
而项逸安长腿一跨,竟是想也不想,借了个身,就护在她的跟前,任子弹穿身。
鲜血溅散。
黎玉瞪大眼,整个人都没魂似的,惊愕不已,只得压住那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张口无语,无所适从。而项逸安分明痛到极处去,却见她为他忧心的神情,方才被她凉透了的心瞬间都暖了一半去。
「落在手臂上,死不了。」项逸安云淡风轻。
声音虽然因为痛而显得虚软无力,可黎玉还是听出那说词中的一丝打趣,气得要他闭嘴。对方却笑着说,若是这样便能让她正眼瞧他、忧心他,便是再多打几洞他也乐意。
黎玉差点气哭。
都到这点上了,怎还有这等心思开玩笑?
另一边,警方循着手机定位终於赶到,警鸣声自远方迅速而来。
男人和少年仍在对峙,听见警鸣声,少年一时慌了,再扣扳机,甩开欲阻止他的众人,向黎玉奔去,交手了一阵,自知敌不过,回过身,便拽了个伤患充作人质,往前冲不过,便向後方岩壁上退去。
警方赶至,与之拔枪抵牾,情势剑拔弩张。
场面僵持了几十来分,少年似是铁了心要灭黎玉,便丢了一句,若是她自己了断,他便不再为难项逸安。
黎玉应允,让他别冲动,她肯定照办。
眼看就要得手。不想,手中人质却反手朝他一拽,天边雷光一闪,竟见他冲他冷冷一笑,便不由分说,拉着他双双向後一躺。
少年瞠目,混乱中手里那把枪落在了石壁上,落海前他看见黎玉奋不顾身朝这方向奔来,眼底纳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还未及分辨,便已坠入了翻天的苍海里。
黎玉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就跟着跳了下去,幸亏後方男人即时拉扯住,没让她干傻事。
大雨滂沱,浪涛汹涌。
一时之间,两名少年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