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内,请您亲自登龙虎堂的大门,给张天厄请罪──是那日最後,黎玉临走前,给男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捱了霍老三的十九鞭,黎玉足足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藉口是重病,实际是养伤,就连项逸安还有纪雅心她都瞒,所以背上那伤痕无人知晓,等到再回学校时,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
可伤还没好,有些手贱的,笑闹间就去拍她的背,疼得她那叫一个心肝脾肺俱裂。
说得夸张了。
其实几日连番调养,她也已经没前几日那样疼了,不过伤还未痊癒,痛还是在所难免的。
她复学的那一日,阳光正好,天晴风暖。
平静地,让她差点就有先前什麽也没发生的错觉。
她没有捱霍老三的那些鞭子、张天厄的母亲也没有去世、张天厄更没有被斩断手臂。
然而她最希望的,还是她从来没有到过项逸安的房里。
那使她不能再将一切视而不见。
可是偏偏,她除了视而不见,就不能再有其他更多的想法了。
其实,比起所遭遇的这一切,她更希望将所有悲剧都揽到自己身上去,反正她也早已是沉到海底的一个人了,既然注定是怎麽也浮不上来,所以即便是再嵌上铁块也都无妨。
然而项逸安却不同,他应是前路朗朗,路坦且宽阔。应是、早已有一条为他铺好的道,让他顺遂且畅行无阻地万里鹏程。
一时走了歪路不要紧,但总得回去的。
黎玉时常觉着自己就是他那条道上的绊脚石,项逸安只有将她远远绕开,才不会阻碍他继续前行。
只是项逸安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而已。
体育课的时候,黎玉又偷懒,坐在了司令台上躲太阳,操场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天气好得跟团火球似的,晒得人发慌。
黎玉不喜晴、也不喜雨,她特别喜欢将雨未雨的阴天。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遇见项逸安和纪雅心的时候,就是一个风雨很大的台风天。
她喜欢将雨未雨的天气,只因她觉得那时,项逸安和纪雅心即将到来。然而当风雨一来,他们出现後,黎玉总觉着他们就即将要离开了。
所以,风雨来前的那段时间,是最恰到好处的。
他们还没来,却即将到来,好似……如此他们就永不离开似的。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这些想法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可是那一天,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项逸安,却静静坐到了她的身旁,眼底虽然印着万丈光芒,却仍暵不亮他向来幽深的眸光。
司令台上,那少年和那少女几乎要把背景溶成一幅画,光影散在他们身上,竟令人瞬间有说不出的和谐感。
就好似他们是如此般配似的。
项逸安足足默了好半晌,黎玉就看了他的侧脸也好半晌。
然後,他偏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接。
「你背上那些伤,得好好养。」
别留疤了,留疤了就枉费那只凤凰。不过即便是留疤了,想来他也是不会介意的──後半段这句他径直给省略了。
因为黎玉的表情实在太吃惊了。
她分明掩藏得非藏好,就连几乎同进同出的纪雅心都没发觉,项逸安又是如何知晓的?
黎玉不知道的是,每当有人拍她背,她那些转瞬即逝痛的表情,可分毫没有逃过他的眼,只是她没开口,於是他也从善如流地没有多问,即便是再心疼。
项逸安显然知道她的疑惑,却也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不由分说就转了话锋,话题一绕,就绕回了黎玉最不想面对的那一夜。
「黎玉,所以你想明白了麽?」
「我不知道你在说……」
「你知道。」项逸安轻描淡语,兀自断了她的辩解,又冲她一笑,「这谎说得太差了。」
「……」黎玉心虚低头,然後又迎来一阵沉默。
一阵暖风吹过,把他们的头发,还有时光都吹得散散的。
许久,目光伫眙在不知名远方的项逸安,才终於再次开了口。
「黎玉,你知道麽?如果没有开始,又要如何结束?」他云淡风轻说。
项逸安知道黎玉总想着离开,所以乾脆就反向操作,这是变着法在提醒她,至少有个开始,才能够结束。
虽然他只愿意做到前者。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黎玉虽然没说话,但有好几个瞬间几乎都要脱口而出,然而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只因那样仿似她也眷恋着什麽似的。
然而她不能。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继续让项逸安留在她身边绕……。
如果没有开始,又要如何结束?
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有开始,因为那样就代表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