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年夏天逐漸飽和(あの夏が飽和する) — 雪花

放学後,我赶紧收拾桌面,并且催促深田加快脚步,因为我丝毫不想遇见集合在校门口的那群家伙。

深田虽然感到疑惑,却也照着我的指示,快速地穿上外套,背起书包。

「深田,你把这个带回去吧,没有它会很不方便的。」

我在她靠上椅子时,偷偷地将抽屉里的紫色铅笔盒取出来拿给她。

「好吧,说的也是。」

因为今天不需要顾虑书包的重量,深田才能乾脆地接纳我的提议。

但我仍捕捉到她表情里的一丝变化,她透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

大概是想起那些事情了。

「那我们走吧。」

为了不让深田看见我的脸,我加速走到前面。

此刻的我,一定无法掩藏既悲伤又愤怒的表情。

我低着头,在人声鼎沸的教室里穿梭。

尽管和其他人穿着相同的服装,但我们就像异类一样,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不管是留下来练习社团活动的他们,还是准备去图书馆学习的他们,亦或是打算在车站玩个通霄的他们,一定都不会接纳我和深田。

这样也罢,我再也不会对欺凌深田的他们抱持厌恶以外的情感。

教室里的灯光斜斜地照着,我们则静静地走在阴影区,就像是被清楚地划分开来,步行於没有任何人在意的角落。

然而,经过最醒目,且最令人发指的那个团体时,我似乎感受到来自江崎的视线。

不知道是看着我,还是看着深田。

我挥去这道令人不快的疑问,打开通往室外的门,凉爽的风旋即拂过头发。

那是叫人舒爽的沁凉之风,宛如附带净化心灵的功能,洗涤我的全身。

「呼……哈……」

终於可以大口呼吸,把整天的烦闷一吐为快。

要是待在教室里面更久一点,我说不定又得使用锐器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当钟声敲响鼓膜之时,我由衷地感到开心,感到庆幸。

我乘着这道风加快脚步,身体变得轻盈,心情也轻松许多,一下子就走到了楼梯口,准备愉悦地离开。

但我忘了,今天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一股力道彷佛点醒我飘飘然的神智一般,在转弯时拦住我。

「等、等等,七宫,你走得太快了!」

深田从底下抓住我的袖口。

我转过身,看见她把手撑在大腿上喘气,不晓得什麽时候,她已经戴上御寒手套和围巾,虽然我并不觉得现在寒冷到需要这麽做。

垂落至胸前的绒毛围巾捆住深田飘扬的发丝,整体看起来蓬松感十足,宛如带着象徵季节的可爱魅力。

我第一次看见这种造型的她,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啊,抱歉,我以为你跟在後面的,不小心就……」

「真、真是不贴心到难以置信。」

深田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我,我尴尬地别开视线。

她要穿戴那些装备所以花了一些时间,而零交友经验的我没有办法贴心地想到这一点。

真是抱歉,深田。

「七宫……我还以为你会更加扭捏一点的,还是说,你是因为生涩的关系,才紧张得走那麽快吗?」

「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我总不能说出差点忘了你吧。

「你不是第一次跟女孩子出去玩吗,不,这对你来说,应该是第一次跟朋友出去玩吧?」

「啊,嗯……对啊,是这样没错。」

「那麽,这里就让我教导你怎麽做才是最正确的好了,有什麽意见吗?」

「好、好的,我明白了。」

深田左手插腰,右手带着强烈地气势比着我的额头,我像是木头般僵直不动。

「回答只要一次就够了,明白的话就点头。」

开什麽玩笑,现在点头的话,额头一定会被你的指甲插到。

於是,我向後退腾出空间,但深田却像看准了这一点,也朝我靠前一步,宛如要封住我的退路。

「唔……我明白了,深田,你靠的太近了。」

此刻,那过於精致的脸蛋贴近到我的眼前,我把视线往下瞥,不去正对她的目光,但这个视角却能从斜上方看见深田的胸口,我不禁吓得闭上眼睛。

彷佛在享受我狼狈的模样,深田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那就走吧。」

解除施加在我身上的压力後,深田头也不回地走下阶梯,真是个脱线的女人……

因为发生太多事,让我忘了深田在我面前原本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女生。

面对阪上那群人显得懦弱,而对待我却非常强悍。

是胆怯且脆弱无比,还是孤高又不可一世。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来到一楼,准备走出这栋校舍时,深田停下了步伐。

「欸七宫,现在外面很冷,你没有带围巾吗?」

再往前就没有建筑物的屏蔽,我们将会切切实实地承受北风洗礼。

「我从来不戴那种东西,因为讨厌被勒住的感觉。」

「这样啊,不过我这里有多一条围巾,不知道有没有放在里面,等一下喔……」

「不,你有听清楚我的意思吗?」

「啊,找到了,幸好我有戴在身上,七宫,把脖子伸过来。」

「不需要啦,我就说我不习惯戴了,而且这完全是女用的吧,也太可爱了…...」

深田高兴地捧着一条粉色针织围巾,上面还绣着一堆不合时宜的卡通图案。

她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意思,伸出手准备帮我戴上,我急忙往旁边闪躲。

然而,这麽做似乎引起她的不悦,深田露出像是赌气的表情。

「七宫,你刚刚自己说过要听从我的指示的吧。」

「嗯,我是这麽说过。」

「你说过为了熟习人际关系不惜对我唯命是从,为我牺牲奉献,向我鞠躬尽瘁对吧。」

「谁说到这个份上了!」

「少罗嗦,给我乖乖套上这个。」

「才不要,这根本是两回事。」

「不准回嘴,乖乖遵守就对了,朋友这种东西就是要随时随地接受别人不合理的要求,然後在心里做出妥协,这样懂了吗,站在那里别动。」

「你对朋友的定义不会太可悲了吗!?」

不行,绝不妥协,谁要戴上那种彷佛在张扬存在感的丢脸围巾。

「还是说,你比较想要我身上这一条吗?确实,这条看起来比较中性,男生也可以戴。」

「问题点不是那里……」

「来,给你,不需要客气喔,很暖和的。」

深田爽快地取下脖子上的围巾,交到我的手中,柔细的发丝凌乱飞舞,在风中散发花和水果的香气。

我不禁在心里纳闷这家伙的脱线程度。

带着余温和香气的这条围巾,我怎麽可能有勇气围上。

我把它还回去,然後一手抢过原本那条粉色围巾,粗暴地挂在脖子上,难看地做出妥协。

「真是别扭耶。」

深田留下浅浅的坏笑,重新把围巾戴上,简直就像为了看我这副模样而故意捉弄我一般。

总觉得我满脸通红,一定是围巾的关系。

我不理会深田,再次迈开脚步。

外头的气温比我想的要寒冷许多,天色暗下来的速度也超乎预料,晚霞已被夜色夺去了一半比例。

周围只有零星几个人,我和深田并肩而行,不会贴近到碰触彼此肩膀,也不会远到忘却对方的存在。

我们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吐出的白烟消散於冷空气当中,世界宁静地彷佛暂停了一样。

「还不错用吧?」

绕到前方的深田得意地看着我,她的脸颊因为天气的关系微微泛红,光看着那抹天真笑容就让人打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还好吧,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难受就是了。」

「坦率地说出很舒服不就好了。」

「要是图案和颜色不是这样的话,我就会这麽说了。」

「有够别扭的……」

「这个,我会拿回家洗好还给你的。」

「不用那麽麻烦啦,直接送给你好了,反正我也没有在用。」

「不,就算你送给我也不会再戴了。」

「哈哈……果然很在意颜色吗,明明无视掉不就好了,七宫真不成熟耶。」

「不成熟的是谁,这条围巾的适用年龄怎麽看都没有超过十岁吧!?」

随身携带这种东西的人居然有脸说我。

「不过……比起被勒住,似乎比较贴近被保护的感觉才对。」

「对吧,你终於也能体会它的魅力了,七宫。」

光是保暖住脖子,全身的血液彷佛都获得抵御寒冷的加护,不得不让人称赞它的功效。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觉得配戴围巾的深田美得令人出神。

「对了,你说你以前在车站附近打工,是在很晚的时间点吗?」

「大约十点就差不多结束了,我一放学就直接前往那里,所以应该不算太晚。」

「回到家已经几点了啊?通勤的话,晚上的电车人都很多吧。」

「咦?」

对喔……我曾经撒谎说过我家离学校很远。

「不晓得耶,总之会花一点时间。」

「那今天不要紧吗?要是因为多花了这点时间让你太晚回家,你明天不就又会趴在桌上了。」

「你在担心吗,要不然取消行……」

「嗯?」

「不,没事。」

我的玩笑话被充满杀气的锐利视线截断。

「其实,早不早回完全无所谓。我会在学校睡觉是有根本上的原因的。」

「哦?是什麽原因允许七宫肆无忌惮地在课堂上睡觉啊?洗耳恭听。」

真是充满讽刺的说话方式。

「我晚上几乎都会失眠,因为我家附近睡眠品质不太好。」

「用个耳塞不行吗?」

「不是那种等级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管是耳塞还是眼罩,都不可能防得住那只名为母亲的怪物。

「还真是辛苦耶。」

「已经习惯了,倒是深田你呢,阪上她们几个会玩到很晚吗?」

「七、八点左右,只要一有人离开,剩下的人就会自动解散了。」

「哦…..还不算太晚呢。」

「嗯,不算很晚喔。」

太好了,深田并没有跟他们相处到很晚,我在内心不禁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下次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啊?嘻嘻,不过七宫应该不会想──」

「我也可以参加吗?」

「咦?」

「你不是在邀请我吗,深田,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我明白深田的意思,她只不过是要消遣我,这个话题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探究的心。

「啊……不是,七宫,怎麽了,你开始对他们感兴趣了吗,之前不是还说不想被当成工具,怎麽突然……」

「连深田都常常赴约的团体,我也稍微感到好奇了一点。」

「原、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怎麽讲呢,可、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喔,因为都是女生的圈子,来的话你大概会後悔吧,哈哈……」

啊,不行了,不要再继续了。

「开玩笑的。」

「什麽?」

「我说我开玩笑的,谁会对他们感兴趣啊,之前在车站工作时我早就知道那些人在玩些什麽,真亏他们每天这样都不嫌累呢。」

动摇的语气,慌张地视线,懦弱却又极力地想要我打消想法,那副身影令人不忍卒睹,宛如在害怕着什麽。

看着这样的深田时,我的心彷佛像被撕开一样。

「唔……你讲的话还真是偏激,那七宫,你以前有在那里看过我们吗?」

「这倒是没有。」

「也是,毕竟车站这麽大嘛。」

深田安心地吐出一口气,是因为我没有对他们抱持兴趣,还是因为我撒谎说不曾看过她们呢,想必两者都有吧。

此刻我下定决心,绝不再主动碰触她努力遮掩的事物,那是对她来说相当残忍的行为,就像是破坏她紧紧抓住的东西一般。

昏暗的天空宛如随时会飘下雪花,随着灯光逐渐消逝,视野也跟着模糊起来。

走在我身边的她,只要一眨眼好像就会消失一样。

但我却不敢再与她拉近距离。

深田秋雪,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此刻碰触的话,我有预感,她会如同白雪一般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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