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要说的事情是什麽?」任向阳小啜一口热茶,动作优雅不失礼貌,他挑眉,显然做好准备等我跟他说。
我收好全部的本子,思考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其实刚刚在任向阳来这里之前,我有预先服下顾医生前几天开给我的镇定剂。因为担心等等自己说这些往事的时候,我有可能又会状况失控,预防之下还是先吃药比较保险。
反覆想过之後,我缓缓起唇。
「你那天,是怎麽知道我在说谎的。蛋包饭的事情。」
「我那时不是有说吗?」他语气轻快,「光听声音就能知道你口是心非。」
「原来我表现这麽明显啊……」
「我只是听到,你说话的颤音而已。虽然很微小不明显,我还是听见了。」
任向阳的视线飘向玻璃窗外楼下行走的路人。「我在察觉的当下就知道你不对劲,进一步推测出你是在说谎。」
「我的确是说谎了,可是你也猜错一半。」
顷刻间,他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我对上他的眼睛,没有避开。
「我喜欢蛋包饭,可讨厌害死制作蛋包饭的主人……那个我。」
任向阳明显顿住,过去许久才回神过来。他安静一段时间,低头严肃思索的神情似乎正在踌躇什麽。
「余允葳。」他终於抬起头,眼神难得没有平时我熟悉的笑意。「你确定要告诉我吗?」
「嗯。我决定的。」我忆起病房那扇跨不去的门,以及明明温柔,却成为我梦魇的笑声。
既然现在的我跨不去,那至少──
至少我得努力说出口才行。
「你前阵子说我什麽都不提,那我就告诉你全部的经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故作镇定的喝下眼前的拿铁,双手紧握玻璃杯身。退冰的杯壁冒出水珠,流入指缝滴落。
心脏的鼓噪声加剧放大,我居然没有喘不过气,想必是药物起的作用吧。
任向阳轻轻一笑,「要是我不愿意的话,我才不会特地花时间花车钱过来赴约的。」
在我准备吐槽他前,他抢先一步。
「不管你说多久多少,我都会一直在这,等到你说完。」
此後,他扬起的笑更为灿烂。
我顿住几秒才颔首,随後徐徐开始诉说那段,曾经被我尘封至今的记忆。
「在我爸跟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总是和乐融融的,很少有争吵,爸会礼让妈,主动接下家事帮她分摊一点。」我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不过因为我妈她是出版社编辑,工作量比起在家工作的我爸负担还要沉重很多,有时工作一多,还得加班留在公司赶进度。」
印象很深刻,妈有次实在快赶不上截止日,那天晚上打电话回来说要睡公司加班,爸担心妈她没好好吃饭,急急忙忙把晚餐打包一份骑脚踏车送去公司。
那时候我和姐还在一旁很不看气氛的催促爸,没想到他反而要我们跟着一起过去,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爸拖上脚踏车载走。
「你们三载?」任向阳的重点完全放错地方,我翻了翻白眼,「嗯。」
结果那天晚上,原本说好的妈一人留守公司加班在最後变成全家留在妈公司一晚,隔天一大清早我和姐被爸挖起来,爸嚷嚷着今天还要上课,急急忙忙又骑着脚踏车把我们两个送回家,亲自监督我们乖乖洗澡、吃早饭,看着我们出门上学才满意的进屋。
虽然全家待在妈公司一个晚上实在挺胡闹的,可全家在一起总比一个人闷头工作好,即便是三更半夜,妈丝毫没显露疲劳的模样,始终面带微笑赶工作进度,我也为这样的胡闹感到开心。
「我其实带空书包这件事,国小时就有过。」我的目光瞥向身侧的帆布袋,眸光渐暗,「国小的我不喜欢念书,带空书包回家是家常便饭,成绩也是班上长年的吊车尾,常常惹爸妈生气,他们总是说我都不努力成绩才会这麽差,要是我认真起来,一定不会输其他人。」
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念书!不喜欢厚重的课本,不喜欢老师跟念经一样的上课声音。
这是小学时我最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对付爸妈也都靠这几句,当然没成功说服过他们一次。
「後来攸关我毕业的成绩,那时实在不能入目,我和爸约定,要是我毕业考可以考到班上前几,他会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为了达成这目标,我每天死缠烂打班上万年第一的李延勳各种问题,即便讨厌课本也硬是背回家乖乖念书,全家在这段期间都很识相的没来打扰。
最後,我顺利吓掉班上全部人的眼睛,成功排名在李延勳後面成为班上第二,当时爸和老师满意的点头频频称赞,说我果然有心就能成功。
而在国小毕业,十二岁那年的暑假,爸实现了我长久以来吵着要去海边玩的愿望,我们三人在暑假结束前夕,爸开车带着我和妈前往海边准备进行两天一夜的小旅游。
「接着……」我的喉咙发涩,声音沙哑。
那日的画面彷佛又再一次重现我脑海深处。
我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句。
「那天之後回来的人,只剩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