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不想回家…」
六年前那句话依稀缭绕在耳,那天他那落寞无助的神情深深刺痛她。
自此以後,彭振予天天来她这报到,每天点了一杯饮料後就坐在窗边那位子上写功课,而且总是准时七点离开,就这样过了六年。
她看着彭振予从原本的稚嫩纯真带点寂寞到现在的成熟冷漠,知道在这六年之中,他走过的种种一定不是坎坷二字能形容的。
她的回忆不断倒流、回荡,直到眼前的人一手插着裤袋,一手甩着背包站起时,她才将思绪拉回现实。
「振予要走了?」
「嗯…时间差不多了。」他看看手表,微微颔首,嘴角没有任何笑意。
「那慢走,路上小心喔。」老板娘的目光随着少年颀长的背影来到门前,看着他推开玻璃门消失在暗夜中,不禁叹了口气。
彭振予走在昏暗的人行道上,两旁均是住宅,没有半家商店,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绕进一条小巷,他停在一间屋龄八年的小公寓前,掏出钥匙、推开雕花铁门,映入眼前的是占地最大的客厅,不过,此时屋里没有温暖的橙黄灯光,也没有温柔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他回来,取而代之的是屋里一室的昏暗外加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
他厌恶的皱起眉,径直走入厨房,打开冰箱,翻出一瓶苦茶斟满玻璃杯,拿到客厅的桌上,转头看着沙发上醉得近乎不醒人事的中年男子。
「喝掉。」他指着桌上的苦茶,声音里没有半点亲情的温度。
接着,他拿起垃圾袋熟练地将堆满桌子的酒瓶扫进去,这时,沙发上的人迷懵的说着醉话,「唔…酒…老子要酒!」
彭振予的眉头紧紧皱着,额际的青筋浮起,语调平稳却不耐烦,「没有酒,赶快把这喝掉。」把杯子递到彭父面前,他却像耍脾气的小孩般撇过头,眼睛闭起装睡。
彭振予的眼里闪过一抹怒气,青筋浮动得更加明显,威胁道:「很好,你要是不肯喝就继续醉生梦死吧。」
彭父猛地睁开眼,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手微微颤抖着,「喝就喝,嗝!讲话怎麽那麽难听,嗝!你、你有把我这爸爸看在眼里吗?」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颤声骂道。
听到这句话的彭振予却只是晲了彭父一眼便甩上房门。
打开电灯,驱赶房里的黑暗,他疲累的把书包随意扔在房间角落,身体贴着房门无力的滑下,一手挂在膝盖上,闭起眼睛把头靠在手上。
他不想回到这样的家,无数次想要逃跑,但他也不能独留爸爸一人自生自灭。
这个责任,何时才是尽头?
他知道继续想这件事也没用,他根本摆脱不了,於是他放弃自怨自艾,拿起手机点开FB的交友栏,却看到他寄出的交友邀请依旧没有回覆,也不知那学妹是在装傻还是没发现,就在这时,通知栏突然跳出一条陌生讯息,他点进去一看,居然是那学妹。
离歆彤:学长,你寄交友邀请给我到底要干嘛?
彭振予:好联络。
离歆彤:学长,这样很没意义,反正我帮完你这件事之後我们就不会有交集了。
彭振予:谁说的?
彭振予摆出他专属的冷脸看着手机萤幕等她回覆。
另一边,离歆彤将她和彭振予的对话截图,给她的应援帮手——向宁茜,刚刚全部的话都是向宁茜帮她出主意的,她只是把用词修饰的更委婉。
向宁茜:我告诉你,你直接跟他说:「彭振予,你是不是吃饱太闲?我跟你又不熟,干嘛加我。」
离歆彤:可不可以委婉一点?
向宁茜:对他哪来什麽委婉,直接转寄啦!
离歆彤:喔,好。
离歆彤:茜,他说:「好联络。」
向宁茜:好联络个大头!
向宁茜:你回:「浪费老娘时间。」
离歆彤:什麽老娘…
向宁茜:回就对了。
离歆彤:喔,好。
离歆彤:「您传送了一张照片」
向宁茜:搞屁啊,那是什麽回答!
向宁茜:算了算了,你加他吧。再耗下去也没用。
离歆彤:……
要加他吗?
离歆彤呆呆的看着萤幕犹豫。
思考良久,她像是在拆解炸弹般视死如归的按下「同意」键。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她和彭振予就算是某种层面上的朋友了,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脑海里蔓延。
校园里的校草理当说是跟她无缘的,但现在他们居然成为朋友,关系又更复杂化,她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叮咚!
讯息通知栏立刻跳出讯息。
彭振予:以後有事叫你就用这个,好联络。
什麽叫做「有事叫她」?!这种语气彷佛她是他的仆人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把火浇在离歆彤心里,她火大的快速打着字。
离歆彤:我不是你的仆人!而且,不会有下次了!
彭振予:一定会有的。
居然还用肯定句!
彭振予以为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帮他打杂跑腿吗?嗯…好像也不是没有,但是要她担任这份艰巨的工作,想都别想!
她关掉手机,疲累的倒在床上。
最近发生好多事,彭振予的闯入已经完全打乱她的生活步调。
不经意地,她又想起向宁茜说容安妍喜欢彭振予的事。
平常她没怎麽在注意这种事情,只不过没想到容安妍敢送巧克力给彭振予,更没想到彭振予会把一个女生的心意直接践踏,虽然听说很多高冷型的校草都是这样……但她还是有点同情容安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情人节送心仪的男生巧克力却被以那麽难堪的方式拒绝,心里一定很受伤、很难过。
她又在彭振予印象里添了一笔:彭振予,不顾他人感受。
明天一大早还要考数学,她得早点睡,养足精神。
灯一熄,她闭上眼沉进梦乡。
在梦里,她梦到彭振予帮她拿着跆拳道踢靶,而她对着踢靶猛踢,偶尔还会「不小心」踢到他的手,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