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孰知韶光暖 — 一之陸、笨小孩。

戚晟怀好像是去了其他楼层的厕间洗漱。因为当女孩换上制服往一楼饭厅走去,便发现男人早已在终点坐定,翘着腿,掌心托了个平板在看财经新闻。

耳闻脚步声自身後渐明晰,他将视线从成堆数字中挪开,觑向来人,抛出一句:「小朋友,你迟到了。」说完,戚晟怀扣起指骨在平板上敲了敲,似笑非笑。

「迟到?」韶暖不明就里,往墙上时钟看了一眼,她摇摇头,纠正道:「离迟到还有一个半小时,不会迟到,我来得及。」

「谁和你说上学时间。」手臂往椅背一搭,长身闲适一斜,戚晟怀歪首瞧她,挑起眉,口吻一本正经:「比长辈晚上餐桌,难道不是迟到麽?」

醇厚的嗓拽挟着低哂溢出,搅碎了他眼底淀色。男人揣笑,复曰:「不守规矩,罚你等会多吃三碗饭。」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摆出长辈姿态的韶暖:「……?」

「少爷,您就别为难小姐了。」负责宅邸膳食的何姨把半锅清粥端至案上,擦擦手,弯着眼同韶暖招呼:「小姐,快坐快坐,再等等早饭就好了啊。」

昨日就已先与何姨打过一次照面了,所以女孩自然认得这位和蔼的阿姨。她低了低脑袋,样子特别乖:「谢谢何姨。」

叫得何姨那是一个心花儿开呀,嘴边的笑都快咧上天了。

何姨自己没有女儿,那会儿入戚宅工作时戚舞小姐也早过了稚嫩年岁,所以鲜少有机会能碰到年轻小姑娘,尤其还是个这麽水灵的。

虽然瞧着有些老成,沉默时便肃着一张小脸蛋,喜怒不形於色,兴许没少被人嫌着寡淡,可何姨知道呀,小姑娘文静又有礼貌,同长辈说话时也是柔柔顺顺的,偶尔一弯眼梢,那水漉漉的眸子就像登时活了过来般,波荡涟漪,再冷硬的冰都能给化了。

何姨对跟前这个清秀乾净的女孩是喜爱异常,连带着语气都放轻了不少。将最後一道菜搁放稳妥,何姨转头,开始柔声询问着韶暖寻日喜爱吃的食物,再逐一记录起来,准备改日变着花样做给小姑娘嚐嚐。

韶暖有问必答,言词一来一往,伴随何姨轻快的笑声,可谓是相谈甚欢。见状,戚晟怀低笑一声,按着平板将之倒扣桌面,起身,支着长腿走向内厨。

再回来时,只见男人怀里兜了几只瓷碗,指间也虚虚勾着几对匙箸。两个碗,不多不少,恰好彼此一人一只,匙筷数量也是,除去公筷母匙,刚好对上他俩。

似觉女孩若有似无的视线,戚晟怀微抬眸光,同她一齐看向自己手里的物什。

顿时了然。

唇畔弧度徐徐捻划,他道:「老爷子出门了,陈叔载的他。」一语洞悉对方所想。

被精准猜中心思的韶暖微微睁圆了眼,一时懵了,只知瞧着叔叔发怔。忽地,耳畔落得一声淡得近似虚无的哼笑,哑沉哑沉的,像埋了一把粗粗的沙子,摊晾在这样一个尚处朦胧的早晨里,简直性感极了。

男人从怀里拣出一副碗筷置在她眼前,再往那空碗里扔进盛粥的汤杓,他向放着半锅粥的桌央那儿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动作罢。「等会儿陈叔回来就载你去学校。」话音稍止片刻,复而启口。语速悠悠,他拖腔带调的,听来有些玩味:「保证不迟到。」

……记忆力倒也不必这麽好。

扣柄捞粥的举措一顿,韶暖抿了抿唇,闷着脑袋愣是不吭声。

何姨将餐桌一切事务安顿稳妥也不过片晌功夫,而後便退离了饭厅,只余下俩人双双落座原位,独自用餐。

戚先生没有在吃饭时谈天的兴致,韶小姐亦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於是,除了几声瓷具碰撞的响动外,一室填寂。

很快,两人食毕,指针向七,日揭曦晨。戚晟怀手心掂着自个儿的空碗甫起身,韶暖便抢先一步上前堵他去路,她昂起首,恰好与他垂下眸光相织。

女孩乌泱泱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唯有他挺拔倒影深。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平:「戚叔叔。」眼光一个劲儿往他碗上瞟,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韶暖的想法很简单,方才叔叔负责拿碗,那自然是自己得负责收碗了,一人一次,谁也不欠谁,公平得很。

男人哪会不清楚小朋友那点小心思?哼出一声鼻音尾末挑,戚晟怀单臂抄兜,弯下腰,同韶暖轻佻一笑:「小朋友,你这是想和叔明算帐嗯?」

戚晟怀宽肩窄腰,无疑是标准的模特儿身材,人又长得高大,身杆稍稍一倾就是大片阴影铺盖而来,三两下就罩住了女孩头顶上的灯光,圈占一处方寸仄隘,无光无明。

待韶暖反应过来,身边只余下鼻端萦绕的淡淡菸草味,以及男人瞳仁尽处的戏谑翩连成墨色。她眨巴眼,尚赶不及说话,手里倏然一轻,紧接着抬眸,入目即是他拎着所有待洗餐具离去的背影。男人遗下清风和光亮,以及慵懒声线里隐约揉杂的意味绵长——

「笨小孩。」

短短三字,近乎湮灭入笑,可她依旧灵敏地听到了。

韶暖默滞原地,轻拧柳眉:「……」

百思不得其解。

她为什麽……莫名其妙地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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