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医务大楼,某位医生的个人专属实验室兼手术室内,烟雾缭绕,气味熏天。
「你在动手术时就不能别不抽烟?」
「那你在我动手术时就不能好好待在外头抽烟?」
「我若不在这监督你,怕你会对我搭档乱来。」
「真会开玩笑,我可没那麽大的胆量对死神长大人的搭档动手。」
一番老友式的语言打闹後,两位半斤八两的老烟枪再度沉默,各自专注於手上的事。
站在手术台旁替白治疗的,是地狱专属的医生——雷•谢伊萨拉斯。
雷,本是谢伊萨拉斯家的长老之一,他医术精湛以及拥有高尚的医德,更是当年众所周知的,性格极其古怪的恶魔。
为何古怪?
因为雷不惜放弃在家族的崇高地位,伪装成不同名字与外貌的人类,常年游走在人间各地,并对人间医学界做出巨大的贡献,创造史无前例的奇蹟,因此闻名遐迩,名誉满天下。
人间历史中出现的好几位医学界伟人,他们的真实身份都是这位来自魔界的恶魔。
当时年轻的雷在人间玩腻了,便重返魔界开始游历,免费为魔界各个种族医治奇难杂症,後来酒醉结识卡奥斯,甚至与卡奥斯争夺某样东西却输得一败涂地,愿赌服输的雷从此留在地狱当医生。
雷这辈子只栽培一位学生,青出於蓝而胜於蓝,那位学生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魔界医师,更是地狱之主的左右手,傀夜。
在雷决定隐姓埋名留在地狱工作之後,年少时的种种事迹也惨遭淡忘,新一代的死神只知医务大楼有位和蔼慈祥的恶魔医生,殊不知对方来头不小。
「小白这心匣与你的一模一样,你知道吧?」伤口缝合完毕,雷修剪多余的缝合线,胸前空洞的填充完美无瑕,压根看不出曾受伤,他尤其满意。
眼看雷放下手术刀,鸦掐灭香烟走上去,望一眼因麻药而昏睡的白,而他一头短发已恢复成一贯的黑色,鸦回答道:「就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过来找你。」
雷瞄了鸦一眼,眉梢带有几分笑意,左手手掌覆盖在白伤口上施展魔力,为他粘附一层可快速止痛的膜。
「即使不过是普通心匣,你也肯定会来找我。」
「怎说?」鸦猜不透雷话语中暗藏的含义,因此困惑地蹙了蹙眉。
不过雷没即刻为鸦解惑,他先将白转移到另一张手术台,以湿毛巾大致清除白身上的血迹与泥土。
「一来,小白拥有『母亲』制造的心匣,这件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鸦眯起眼,无可否认雷确实说得不错。
接着,雷准备给白换套病服,「二来,更换一副新皮囊就意味着必须从旧皮囊中剖出心匣,再移植至新皮囊内,你不忍心让小白再一次经历那种痛,对吗?」
这不偏不倚正中鸦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小心思,当下要是极力否认会显得很做作,面对冲着自己笑得一脸耐人寻味的雷,鸦果断选择不回应。
是的,就如雷所说的,特殊心匣这事决不能泄露出去,不然绝对会被麻烦事给缠上。再来,鸦也确实不想见白再痛一次。基於这两种原因,鸦才敲响雷的实验室大门。
「除你老师之外,」雷话说到一半,便更换一支全新的香烟,烟头被鸦点燃後,他继续道:「我可没见过你对谁如此上心。」老实说,雷内心感到无比欣慰。
老头子洞察力未免好得见鬼,鸦暗自腹诽,心思陆续被揭穿的他开始显得不耐烦,「我不过是不想被其他人议论,说我对搭档刻薄。」
「得了吧,就你这死性格哪会在乎他人的看法!我这老人家可是看着你这小崽子一点点成长起来,我还能不了解你?」雷说着就放声大笑,还用力拍着鸦的背。
深知无法继续在雷面前伪装下去,鸦乾脆逃避,「我不与你耗下去,他就交给你,我迟些再来。」
目送鸦的背影离开手术室时,雷嘴边还挂着笑容,他蓦地忆起一些陈年往事,那抹笑却逐渐黯淡,最後消失。
那之後,手术结束过去四小时。
独立病房内,病床上的白猛然睁开双眼,头部左右转动,两颗眼球慌张地扫视周围,得知自己身处於医务室病房内,才大大松了口气。
当时白在鸦怀里不久便彻底失去意识,但所有在伪神之岛上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白下意识去触摸胸口,赫然发现那里毫发无伤,更别说疼痛了,他早前受的伤彷佛是场噩梦。
又再一次劫後余生。
白望着天花板感慨,同时也满腹疑问,不知要如何询问,如今憋得要死。
「小白,感觉如何?」
门外一把声音传来,白认识那浑厚烟嗓的主人,他赶紧坐起身,看着一身医生袍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向他走来。
「雷医生,我感觉特别好,我胸口的伤定是你治的吧,谢谢你。」白同样笑着,雷平日里对他照顾有加,性格也好,是白尊敬的长辈。
雷来到病床旁,递来一瓶药水,吩咐道:「体力恢复的药水,喝下它。」
白接过药水一口气喝光,他以手背拭擦嘴角後,望着一双翠绿竖瞳与尖耳的恶魔医生欲言又止。雷也大概可猜到白想说的话,他宠溺地轻揉白的头发,说道:
「小白,你的这里,」雷以食指轻戳白的胸口,「共有两颗不平凡的心匣。」
白闻言猛点头,语气迫切起来,「我知道,是两颗以『母亲』制造的心匣。雷医生,叫『母亲』的魔力石究竟是什麽来历?」
「哦?」雷感到些许意外,他没料到白竟晓得『母亲』,可瞧那双渴求答案的眼,他也不拖延,像个说书人娓娓道来:
「它是天地间仅有一颗的魔力石,同时它更於混沌时期孕育出那位非神非魔也非怪的初代地狱之主。接下来,初代地狱之主用『母亲』与自身的一部分作为媒介,创造地狱最初的两位死神。至於最後仅存的那点『母亲』则被制成好几颗心匣,分别由那两位死神保管。」
即便『母亲』的来历听似毫无惊人之处,可是一旦细想雷说过的话,便会发现到它之所以出众的特点。
「是创造力…吗?」捂住胸口的手微微颤抖,白深刻理解到,在他体内为自己提供能量的魔力石,竟然如此珍贵。
无名给予的,不单是故友赠与的礼物,更是它对白的信任。
雷向聪敏的孩子露出满意的微笑,他点头道:「不错,使用当今世上再无第二颗的魔力石所制造的心匣,蕴含可创造,亦或是说孕育的力量。」
闻言,白一脸惊恐,惊呼道:「难不成它还能在我身体里孕育出活物来?」
「哈哈哈!你这孩子在胡思乱想些什麽,别担心,它可不会在你体内孕育出个婴孩来。」雷被白天马行空的想像给逗笑,眼角都泛出泪来。
雷回收白紧握的空瓶子,为了让白安心所以说道:「能创造与否,无人知晓,也因人而异。」
这时,白想起在无名的记忆中,那位恶魔提及有关鸦的心匣的事,「前辈也有特殊心匣,那他的心匣孕育出什麽了吗?」
雷不假思索回答道:「不如小白亲自去问?」
吃了闭门羹的白也很识趣不再追问,但他仍然还想发问,「雷医生,我还有个问题,那个卡奥斯,是不是头上长着犄角的恶魔?」
白的一句话,马上勾起雷过往的回忆,虽然偶尔也会听见谁提起那名字,但偏偏连外貌都被形容出来时,心里就不怎麽好受了。
「不,他是死神,只不过外貌和恶魔极其相似罢了。」
「那麽我还有最後一道问题,真的是最後了,我想知道库里尔是谁?」
好半晌,雷都没有回话,後知後觉的白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正想着办法圆场时,雷又突然开口。
「库里尔……」那是几乎要被时间给冲淡,并且早已封印在记忆最深层的名字,今天可真是被白给问得猝不及防,雷竟觉得有些累。
「库里尔是……」
「白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阻断即将揭晓的谜底,白与雷同时闻声望去,鸦正站在病房门外,他身後还探出一颗人头,竟是郗正薰。
「小白呀,我听鸦先生说你出任务受重伤,所以也跟来看看!哎哟还有雷医生,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别来无恙?」
原本精神上稍有些疲惫的雷,在见到郗正薰出现後,头忽然一阵昏沉,他这副老骨头不擅长应付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尤其眼前这位。
白倒是谢天谢地都来不及,他们俩的到来打破了先前逐渐阴郁的气氛,他想想还是得找个时间向雷道歉才行。
「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就先离开。」雷临走前拍拍郗正薰的肩膀示意问好,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郗正薰对着雷的背影招手後,咻地凑到白面前,两眼仔细打量不像受过伤的白。
白推开郗正薰凑得有些靠近的俊脸,被这样近距离盯着怪不好意思的,「阿薰你别这样看我,我没事了。话说回来,西利乌斯他还好吗?」
「西利乌斯嘛,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跟他在一块了,想必他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郗正薰这麽说时,脸上多少也露出对爱人的思念。
「那说明他过得不错。」
「别扯些有的没的,郗正薰你最好快点给我说正事。」鸦的语气明显很不耐烦,他一手拉住郗正薰的後领子,将他给领到一旁沙发。
「哎哟,别着急嘛鸦先生。」郗正薰话才刚说完,就立马被鸦犀利的眼神给瞪着,那眼神凶神恶煞的,像极了要杀人的样子,郗正薰恨不得闭起嘴巴,缩在沙发边。
白看着那两人,出声问道:「正事?」
郗正薰提心吊胆地偷瞄一眼惹不起的死神,确定对方正沉默,没任何表示,才安心开口道:
「其实是我有话要对你们俩说。」
白满脸疑惑地望向郗正薰,郗正薰则不停瞄着鸦,而鸦正看向别处,这到底什麽奇怪的气氛!
最後,郗正薰还是说开口了:
「小白,其实这事呢,鸦先生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你介入,但依我看来,多了解一些事总比浑然不知,被蒙在鼓里要好,所以我要求鸦先生让你也听听。」
白总算明白鸦怎会摆出那种态度,原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知道,「是十分严肃,或是机密的事吗?」
「不是,你别担心。早些日子我们在欧迪初次见面时,鸦先生拜托我查询一件事,如今结果出炉啦。」
「在欧迪时……啊,那时候我的听觉被前辈给暂时性封印住,我半句话都没听见。」听郗正薰这麽提起,白就被点醒了,他依然记得当时他还尝试读唇语,怎知半点都没读懂。
「呜哇!鸦先生你竟然还封印小白的听觉,绝了你!」
结果又是换来一记瞪眼。
「那件事,我现在真的可以听?」
「又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就当我在给你上一堂课便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