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们。辛苦了。」
白站在无限之渊大门外,对两位看守员颔首道。
面戴白面具的看守员没回应,只管拉扯怨灵双手的镣铐,往深处走去。
无限之渊外共有六扇铜门,门上爬满栩栩如生,长相酷似蛇的未知生物浮雕,认真去打量的话,彷佛下一秒它们都会活过来似的。
死神无法越过铜门,那是只有看守员方能进入的领域。
白在书上读过,在卡奥斯叛变前,无限之渊只有一扇铜门,可经历那场叛乱後,为了加强无限之渊的防护系统,地狱再另外特制五扇特殊铜门,并安排上看守员。
无名抬头望向白,瞧见那双黑瞳里灌满太多它看不懂的情绪,它顺着白的视线看去,是丽莎湿漉漉的背影。
丽莎走路的姿势异常诡异、扭曲,地面都烙上从她身上流下来的黑色水渍。
十号判官宣判丽莎有罪,因她生前与妹妹一同杀害双亲,甚至连偶然目睹她们杀人过程的邻居也没放过,将对方浑身刺成血窟窿。
「白,走了。」无名拽着白的斗篷,催道。
白点头应了声,立刻收回视线,弯腰抱起无名转身离开。
路上,白愁眉不展,魂不守舍的样子影响到与他昼夜相处的无名,无名顿觉自己自愿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
无名深知白一向情感丰富,周遭琐碎小事都能让他心里泛起涟漪,更别说是大事,那简直会掀起惊涛骇浪,将来要是与白合为一体,那无名岂不是无时无刻都得共享着白那高低起伏的情绪?
惊觉事情的严重性,无名猛然从床上弹起来,冲着正更换便服的白叫道:
「白,别想了!」
「啊?」
白正弯着腰,两手提着穿至膝盖的裤子,一脸疑惑道:「怎麽了?」
「我让你别再想怨灵的事了!」
被无名一语道破心事,白脸上藏不住惊愕,慌张穿好裤子支支吾吾道:「我、我哪有?」
「还装?你这破绽百出的小鬼!」
「……」
「不过是一只怨灵,你非得如此在意吗?」
白走过去,爬上床抱膝而坐。
「那两姐妹定有什麽苦衷,当年才会犯错,并落到今天这地步。」
「苦衷?」
无名掐住白的下颌,强迫对方正视自己,训道:「管他千百种原因或苦衷,犯罪就是犯罪,地狱不会因你有苦衷而赦免你。若真是如此,那地狱便是一座空城。」
白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呢,但他就是没法不去多想丽莎的事。
无名见白又皱眉,没好气地谴责:「身为死神,却试图对亡魂共情,简直自讨苦吃。」
漫长的生命中,无名这是头一遭遇见情感丰富的死神,它难免无法适应,毕竟它前一位拥有者,是个毫无七情六慾的男人。
虽然到最後,无名从男人那里初尝到不知究竟叫什麽的,一股汹涌的情绪,最後导致它失控并暴走。
「要是让鸦发现你这样,定扒了你的皮。」
无名的一番话让白不禁一阵哆嗦。
「无名,你怎会知道我在想什麽?」白这才意识到重点。
「我就是知道。」
「难不成你能读取我的想法?」
无名给予意味深长的微笑,乍看之下略显调皮。
「你怎麽办到的?」白很轻易就被挑起兴趣,开始追问起来。
「不想说。」
「别这样嘛!」
「我睡了。醒来後见。」
无名没兴致再陪白,它躺下来,窝在白身边立即入睡。
白吃了闭门羹,无奈也躺下准备入睡,岂料他辗转反侧许久,始终无法入眠,最终决定换上制服到办公室去处理文件。
一寸光阴一寸金,既然睡不着,那便去处理报告,接着到图书馆去阅读。
白如是计划,快步走到办公楼。
踏入办公楼,白不见平日里忙碌奔波的仆人们,更没见到任何死神的影子,四周除他之外便无他人。
办公楼空无一人的情况过於特殊,特殊得很不对劲,但白在这时候倒是心大得很,也没多虑,径直往办公室前去。
抵达楼梯口,先得经过尤金与班西的办公室,才到位於角落的,鸦的办公室。
要是往常,白不觉得这条笔直的走廊有何不妥,但此时此刻,他连向前跨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白感受到了,前方有非常可怕的东西正蛰伏。
准确来说,尤金与班西的办公室里,埋伏着极其危险的生物。
白好似误闯入凶猛野兽的地盘,还未见到本尊,倒是被毫无掩饰的强烈压迫感给震慑了,彷佛他只要迈前一步,就会立刻被碎屍万段、一口吞噬。
办公室里的,到底是谁?
不,不对。
到底,聚的是一群什麽人?
正当白浑身的细胞都在害怕,求生本能正抗拒向前行时,唯独大脑却被他得天独厚的好奇心给控制,进一步支配白颤抖的身躯,就算死也要一探究竟。
他就是想看看办公室里的都是什麽人!
白屏住呼吸,隐藏气息,蹑手蹑脚靠近办公室半掩的大门,他凑向像是特意为他而留下的缝隙,眯起左眼窥探里头。
「待我哥一到,就可开始审问了。」
先开口说话的,是曾扬言要将白装入摆设柜当收藏的萨利尔。
听到这句话,班西发出一声冷哼,说道:「先生,你搞错要被审问的对象了。」
「我还以为你们揪我一块来是要喝酒,怎知道是要讨论如此严肃之事。」
这时开口的俊俏男人,面色柔和,穿戴一副金框眼镜,给人留下十分绅士的印象,而白不认识对方。
希德则一脸不耐烦道:「此事与我无关啊……」
办公室内气氛极其紧张,男人们各自散发的危险气息,有种一场厮杀即将展开的趋势。
终於,尤金开口了:「你们都收敛些,释放如此强烈的压迫感,整栋楼的仆人都被你们给吓跑了,这会导致工作被拖延的!」
白鲜少看见发火的尤金,但他这一喊却没半点效果,在场的男人们不肯妥协。
除了眼镜男和另一位趴在桌面上睡着的男人之外,白都认识在场的上司们。
但白实在想不通,这些可怕的男人们,一身西装聚在一起,是要干什麽?
班西身穿纯白西装,後脑勺扎着低马尾,风度翩翩,气度非凡,但他说话语气倒与他的气质不符。
「我说,杰瑞米那缩头乌龟不来吗?敢做不敢当,窝囊废!」
蒙眼的萨利尔循声转头,厉声道:「嘴巴放乾净些,班西!」
「卡巴特屠夫一事,杰瑞米将我们的行踪给泄露出去,不是吗?」尤金轻拍班西的手背,示意他别激怒萨利尔。
萨利尔嗤笑道:「泄露行踪的不是渡鸦吗?」
感应到气氛愈发紧张起来,眼镜男立即好声劝阻:「你们先别乱下定论,等森鬼到来,真相自然会揭晓。」
白听着听着,顿时明白男人们聚在一起的目的。
前几日,白从班西那里得知,卡巴特献祭仪式事有蹊跷。
除去赤月葬的可能性,一般上同一时间出动大量上级屠夫是不可能的事,甚至连卡奥斯还亲自操控傀儡,他们唯一能怀疑的,就是扶摇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导致卡奥斯那方派遣手下,打算拿下地狱里具有影响力的死神。
谁都猜不到扶摇此举用意何在,鸦多次到访笙歌楼却不见扶摇,并听说他已回到谢伊萨拉斯的宅邸,而鸦无法闯入对他极度不利的危险区域,所以这事便不了了之。
看这情形,男人们要在今天将卡巴特一事给查个水落石出。
先前希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回却离奇地开口替鸦辩护。
「鸦若有心要造反,那他早在几百年前就该把地狱搞得天翻地覆,而不是拖延至现在。」
萨利尔反驳道:「造反哪分早晚,是伺机行动的。」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对鸦的成见怎麽有增未减。」尤金无奈道,他脸上反常的没有一丝笑意。
「不光是渡鸦,我对你以及班西,甚至是希德的成见始终如一。」萨利尔不怀好意一笑,又补充:「叛徒的学生们,毫无信誉可言。」
萨利尔话音刚落,挂在墙上的画旋即松脱,掉落在地上,砸出响亮的玻璃破碎声。
那是来自尤金的警告。
外边偷听的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给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可这点不痛不痒的警告,萨利尔丝毫不当一回事。
「众所周知,你们关系匪浅,所以背地里有否在联系,谁会知道呢?因此我对你们心存成见,凡是先怀疑你们,也是合情合理。」
班西手托下巴,盯着萨列尔的黑色眼罩道:「你一直想铲除我们这事众所周知,我们又怎会知道,你是否计划将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後借他人之手来除掉眼中钉?」
「班西!」
「傀夜你闭嘴!」班西厉声命令眼镜男,又继续:
「萨利尔,我们向来貌合形离,维持着互不冒犯的关系,但你若执意得罪我们,我们将不会客气。你可要记得,在你眼中我们这几个不值得一提的死神,一旦闹起来啊,地狱将会陷入一场堪比卡奥斯叛变的大混乱,甚至会间接影响到整个魔界。到时候你们魔族,终究会吃亏。」
班西的一番话,使空气顿时凝固,气氛更是紧绷,外头的白听得胆战心惊,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听起来,这些男人在过往有着非一般的恩怨,白惊觉自己竟得知了也许是不为人知的内幕。
那之後,没有谁发声,只剩下沉默缭绕。
白不自觉就後退几步,这般恐怖的气氛,彷佛他就坐在那里面,被夹在六位男人中间,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半晌,拯救这场僵持不下的局面的,是一道传送门。
据白所知,能在办公楼内开启传送门的,只有鸦和尤金与班西,这下鸦终於出现了吗?
可是,从传送门里走出来的不是鸦,而是与萨利尔相同打扮的男人。
白恍然大悟,这想必是传闻中的亚兹拉尔了。
亚兹拉尔顿时成为众人的焦点,他越过弟弟旁边的空座,坐到依旧熟睡的男人旁边。
「哥,你迟到了。」萨利尔的语气极度不满,不满的是他哥哥竟没选择坐在他旁边。
亚兹拉尔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各位抱歉,大小姐她临时让我办点事,所以迟到了。」
亚兹拉尔与萨利尔虽是兄弟,弟弟说话态度嚣张跋扈;反观哥哥倒是特别和善,甚至还有一丝亲切感。
「没关系,来了就好。」尤金在亚兹拉尔到来後也松了口气,神情柔和不少。
亚兹拉尔头转向身边熟睡的男人,他凑到男人耳边,低声细语不知说了什麽,接着再轻拍男人後背,看得一旁的萨利尔咬牙切齿。
不一会儿,熟睡的男人开始有动静,在对方抬起脸的那一刻,白惊见男人就是鸦!
方才大家吵成那样,亏鸦还能睡得这麽香,白真是服了他。
鸦睡眼惺忪,不顾周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到齐了?」
亚兹拉尔回道:「是啊,都到齐了。」
接着,萨利尔开口道:「外面还站着一个呢。」
糟糕!
白欲要逃离现场,岂料刚转身,一道传送门已立在他眼前,里头猛地窜出一只手,紧掐住他的脖子,厉鬼索命般,硬生生将他给拖拽进去。
好奇心果真会杀死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