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說死神 — 高塔

任务塔里,从底层开始至第三层都是接待所,不同楼层分发不同等级的任务,每层共有十个领取任务的柜台。

任务共分为三种等级,从简易、刚好至困难,任死神凭自己的实力与经验来随意选择。

一位死神在一月内必须接下不少过三十项不分等级的任务,接少被罚款;接多没奖励,但功劳会被记录。

不少死神并不介意多接点任务,以藉此机会累积经验,提升死神之力,也好喂养死神武器,当然也有死神藉着任务的当儿顺道去人间溜达,玩乐。

真正分发任务的并不是任务塔而是生死簿,任务塔不过是从生死簿那里接收指示,再由仆人们处理及分类好,才发布给死神。

人间所有生与死,皆由生死簿来安排,生命出现的那瞬间,死亡也已拭目以待。

有这麽一段关於生死簿的传说,指生死簿原是一名远古神只,是少数造物主之一,後来因为造了孽,被掌管天界的神,也就是天之网贬入混沌之地,从此失去原形以及神圣的力量,可生死簿终究是造物主,便为混沌之地造了一位统治者,也就是初代地狱之主。

可创造了初代地狱之主这回事终究只是个传说,没有实际的真实性可言。

创造当时的混沌霸主後,生死簿丧失大部分力量,从此只能孕育生与死。生命的始与终一旦被记载,就不会再更改,但生死簿无法阻止有能力者破坏自身的运作,好比如被恶意剪断生命线等等。

「前辈,这个……诶?」

白将厚重且生灰的『新手任务入门手册』放回原处,四下张望,发现鸦不见了踪影。

塔里阒若无人,寥寥无几的火焰球颇有熄灭的徵兆,有气无力地漂浮在空气中,看似随时会掉落下来,基本没法照亮阴暗的环境。

说来也奇怪,位於尾端的这座任务塔没有死神前来就算了,毕竟情有可原,因为它压根儿没在运作,就像一座被遗弃的鬼塔。白不明白鸦带他过来的目的,如今甚至悄声无息就不见了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偌大的黑暗空间只剩下他一人,十个柜台空空如也,场面异常冷清诡异,他心里难免感到毛毛的。

「前辈?」白大声唤道,却听见自己的回声以奇怪的音调响彻这片空间,他就愈发感到阴森。

谁让他一进门就被那本罗里吧嗦的手册给吸引过去,打开後还深深投入阅读,连鸦抽身离开了也毫无察觉。

「前辈!你在哪!」回应他的,依旧是鬼魅般的回声。

此刻,一阵怪异的阴风霎时呼呼刮过,让白控制不住打起寒颤,他两手摩擦臂膀,尝试让自己冷静。

白回头看了看任务塔入口处,又望向通往二楼的阶梯,心想着鸦会不会就在上面,他只好两手抓来两颗较亮的火焰球,心怀不安踏出脚步往二楼前去。

这里可是地狱的地底,肯定不会有其他可怖生物的存在!

白不断说服与安抚自己,奈何周身环境所带来的恐怖气氛已达顶点,外加止不住的天马行空的想像力,他的自我安慰基本不奏效,虽然如此他还是拖着脚步来到二楼。

「呼。」白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带来了两颗火焰球,因为二楼没半个照明物,四周黑得彻彻底底。

可火焰球本身的焰早微弱不已,无法照亮这片铺天盖地的黑暗,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白硬着头皮摸黑前进,祈求不要碰到任何超乎他想像的东西就好。

「不能使用力量真是麻烦。」白自言自语来壮胆,回应他的是自己稍微急促的呼吸声。

要是可以使用死神之力,白就可增强火焰球的焰,也能通过黑雾球来联系不知行踪的鸦,不至於在黑暗里像个鬼魂那样徘徊。

……鬼魂?

想到鬼魂,白记得上回吃饭偶遇八卦死神五人组,在一块闲聊时,他们曾提起关於鬼魂的传闻。

大家都很清楚,地狱是回收各种灵体的地方,虽说灵体都被关在无限之渊,可一部分怨念过於强烈的灵体,他们执迷不悟,无从解放的执念碎片会穿过无限之渊的大门跑出来,执念在吸取瘴气後就会获得一个形态,那个形态像极了人类常说的鬼魂。

据说由执念化成的地狱鬼魂个个长得面目狰狞,比测试时的战斗人偶还更加骇人,而且鬼魂都爱蹦出来吓人,曾经就有几个死神被吓得神志不清,得连续服用好几个月的安定剂。

比战斗人偶的长相还恐怖,那到底是能有多麽惊悚?

白赶紧甩头,把曾经导致他噩梦连连的战斗人偶的长相抛出脑外,两手紧紧抓住还能给他一丝暖意的火焰球继续摸索。

「鬼魂不过就是灵体,我不也一直在回收灵体吗?怕什麽?没什麽好怕的!」白看不见此刻的自己正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怕不怕……鬼魂什麽的都不存在!

「喂!」

「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白发出惊为天人的尖叫声,被吓得惊慌失措又几乎魂飞魄散的他脑袋一片空白,丢下两颗火焰球就想往看不见的前方逃命,岂料斗篷却被一股力量给扯住,这令他更加害怕,叫声提高了好几倍。

「你这家伙到底在鬼叫什麽!」

听见背後传来救赎般熟悉的声音,白惊觉拽住他的不是鬼魂,而是不见踪影的鸦,他彷佛在黑暗中寻获一盏烛光,双脚不再往前跑,反过来往鸦身上拚命扑去。

「前辈!前辈!」

「……」

鸦低头凝视闯入他怀里的白,那双纤细的手化作坚固的镣铐,牢牢地套在他的腰身不放,那张看不见却猜得出是哪种表情的脸深埋在他胸口,鸦只希望制服不要粘上任何恶心液体就好。

「有鬼魂!前辈这里有鬼魂!」被吓得语无伦次的白都没察觉自己的举动,他一昧紧抱着鸦,吸着布料中带有的烟草味,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心。

「你身为死神竟怕鬼魂?平时你回收的那些都是鬼魂,又不见你鬼吼鬼叫?」鸦厉声斥责,打算将白推开,却又马上打消了念头。

「可、可是……」白逐渐冷静下来,忽然身体一顿,发现自己竟做出不得了的行为後,他立刻放开鸦往後退。「前辈,对不起。」

鸦看见白并没在哭,就是被吓得脸青唇白罢了,不禁揶揄道:「怎麽?不怕了?」

白看着鸦身後火光强烈的两颗火焰球,再面对鸦锐利的眼神,他现在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张着嘴却不知要如何解释才好替自己圆场。

鸦也没理会白,抓来身後一颗火焰球,轻轻往球上一拍,火焰球瓦解并分体,变成几十颗小型火焰球漂浮在空气中,瞬间就把周围给照亮。

「前辈,你去哪了?」白边说边抓回两颗被丢弃的火焰球,尝试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找开关。」鸦回答,昂头朝天花板看去,看似在等待什麽。

「开关?」白听不懂,正欲追问,突如其来的声响却打断了他。

堪比雷响的轰隆声至高塔顶部传开来,震耳欲聋,高塔更猛烈晃动,地底好似正经历震级极大的地震,这一切有如灾难降临的状况很快平息下来,先前的骚动被无尽的寂静给吞噬得彷佛一场幻觉。

白又再次被吓得紧抓住鸦的斗篷,只差没有躲进去罢了,等他反应过来这一切不是鬼魂所为後,同时也察觉到塔内的变化。

原本毫无生气的任务塔,瞬间重获生机,那是肉眼看不见的,唯有身处於塔内方能体会到的微妙变化。

「前辈,塔内气氛是不是不一样了?」白放开斗篷,不敢看鸦的脸。

鸦斜睨着白,说道:「跟我来。」

话一说完,鸦直接往楼上走去,白赶紧跟上,一路上到第四楼。

白没听过任务塔三楼以上的作用,但如今亲眼一睹,第四楼显然已不是接待处,楼层正中心有一颗巨大的,发出湛蓝色光芒的玻璃球。

白听希德说过,任务塔内有一颗巨大玻璃球,专门记录通过测试的死神的名字,一旦名字被任务塔系统认证後,往後就可领取任务。

玻璃球乍看下像是增大版的珠,但内部颜色不同,尤其眼前这颗玻璃球,它里头好似收纳了人间的一片蔚蓝天空,透过玻璃所投射出来的蓝色甚是柔和、舒服,使人心旷神怡,彷佛天空真的就存在在里面。

「你走过去,手掌贴在玻璃球表面,用魔界语念一遍你的名字。」鸦一边点燃香烟,一边给予指示。

然而白并没走上前,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玻璃球若有所思,鸦转头一看,用手摇了摇白的肩膀。

「愣着干什麽?」

「前辈,」白抬头注视鸦,眼神认真,「对你而言,我合格了吗?」

鸦没有说话,只管点头。

「就算我无法让无名现出原形,那也算合格?」白的手不知不觉去触碰挂在腰间,处於匕首状态的无名。

「那你就想办法在一年内让它现出原形。」鸦面无表情,冷声道。

「前辈,我……」

「当初那个自信满满的你,如今胆怯了?无论是表情或语气,都带着一股势必会成功的态度,为何现在却质疑自己?」

鸦的眼神犀利得很,洞悉白的心思,拷问他的内心,不容许他逃避他的问题,他要将当初的白给逮回来。

那番话,好比洪亮的钟声,惊醒了一度迷失自我的白。

半晌,鸦原以为白会逃避,岂料到他直勾勾地盯着鸦的眼看,他瞳孔中坚强的光,驱散了原先的黯然,白恢复一贯澄澈的眼神,平时的他给鸦唤回来了。

「要是没经历过挫折和内心的挣扎,那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正因为被现实给打击,白更要做出反击,他才不甘就这麽屈服。

当然,他也不可能否认一路努力过来的自己。

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不敢说本身经验丰富,但他却是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坦然面对了多少质疑的声浪,承受住多少的压力,只为了获得大家的认可,也许是白认为自己还不够优秀,刚才才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

即使如此,白也不会放弃名字被记载在任务塔系统的机会。

白向鸦露出自信一笑,走到玻璃球前,将手掌紧贴於冰冷的玻璃表面,他轻启嘴唇,以魔界语念出鸦为他取的名字。

玻璃球接收了新名字,光芒一阵闪烁,白清楚看见玻璃球内飘着他的名字,以及另外三个并不陌生的名字。

白没立刻抽手,他凑近去看,一股电流般的力量蓦地由他的手掌直窜他脑内,随後不属於他的记忆开始播放。

记忆中的场景正是白所在的位置,但他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见证。画面中先吸引他的,是头上长着恶魔角,身穿死神制服,黑色短发及白色长发的两个男人,接着是他们身边年纪轻轻的两位小死神。

白认识那两位小死神,嘴角不自觉就扬起一个弧度,而画面倏忽消失,白也抽手回到鸦面前。

「你看见了什麽?」鸦知道玻璃球有记忆,见白停顿片刻,马上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我看见小时候的你和尤金,可是为何没有班西?」白照实回答。

「班西的名字是後来才记录的,当时自然没有他。」鸦吐了一口烟说道。

白回头看玻璃球,想起画面中那个少年时期的鸦,趾高气扬,桀骜不驯的模样,忽然就很想笑。照鸦当年那个样子,难怪希德会说真想鸦再死一次,毕竟还真有那麽点讨人厌。

「回底楼,我给你找个任务。」

「好。」

重新回到底楼,白发现原本虚弱的火焰球,如今一颗颗都生机勃勃,将周遭都给照得亮堂堂,同时白也意识到一丝难以解释的异样感。

鸦走进其中一个柜台,他在里头启动了分发任务的系统,待系统与生死簿重新连接後,他随意挑选了一项任务,最後再暂停与关闭整个系统的运作。

果然是这样,白所发现的异样感获得了解答。

不管是启动任务塔,还是启用柜台系统都好,都得运用到死神之力,他见鸦可一手操作整个任务塔的运行,那就代表第二道传送门并没封印住鸦的死神之力。

至於这一点,白没打算过问原因,既然鸦在他面前毫无避讳,自然就信了他不会说出去,更不担心他知晓这件事。

鸦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副黑色手环,白见过其他死神穿戴这副手环,从鸦那里接过来就戴上。

「任务环将会指引你到将死之人的所在地,待你顺利完成任务,它会带着你的名字消失,回到正常运行的任务塔内。」鸦指了指手环表面,白看见手环上浮现自己的名字。

「我明白了。」白点头回应。

鸦也不管白是否真的都理解,反正他今天破天荒解释了许多,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换作平时他都嫌麻烦,都不肯做解释,一昧指望别人无师自通。

走出任务塔大门,鸦一个响指,塔内瞬间恢复成先前死气沉沉的状态,就连火焰球也一并熄灭,这座偏远的任务塔再次沉睡。

「你好奇这座任务塔为何不运作吗?」鸦眼里带着戏谑,可惜白看不见。

「好奇!」白脸上满是喜色,他此刻雀跃无比,没想到鸦会主动为他解惑,他就要开心到跳起来了。

「因为里面真的有鬼魂。」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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