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說死神 — 教主

今日,是白和鸦离开地狱後的第五天。

五天前,正准备前往人间的当儿,他俩进行了十分简短的对话。

「你不是疑惑我为何不第一时间回收恶灵吗?」鸦冷不防问道。

「嗯。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前辈为何就想拖延,还观察恶灵的一举一动。」白回答。

「那这次你直接回收便好。」

「好的。」

简直求之不得,白偏向事情速战速决,不爱拖延。

再说,特殊小队一共提供六个恶灵出没的地点,要是他们都得仔细观察每个恶灵的犯罪生活,那得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任务啊?

一天只能回收一个恶灵,这是鸦规定的,他不允许白在一天内回收所有六个。

白对此毫无异议,所以这五天内,一旦寻获没有生命线的活人,白必定二话不说上前去逮住对方,直接把恶灵从躯壳里拉出来,最後将其收入小瓶子内,等回到地狱时才释放。

已成功回收的五个恶灵都不难对付,只对灵体有效果的特殊绳索一旦缠上便无法解开,白正如他所规划的步骤去完成任务。

这期间鸦没插手,更没给予任何评价,像个存在感极低的旁观者,默默留意白的一举一动。

明日就是第六天,代表他们得出发去第六个地点,回收最後一个恶灵。

人间盛夏的夜晚,蝉鸣不绝於耳,繁星点缀了漆黑的天穹,天上彷佛挂了无数闪闪发亮的钻石,令人叹为观止。

鸦惬意地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後脑勺,一只腿翘起搭在另一只,嘴边叼着没点燃的烟,两眼凝视空中一轮皎洁圆月,思绪完全放空。

忽然,咔嚓咔嚓的响动惊扰了鸦,他眼角余光捕捉到小心翼翼踩着瓦片走上来,深怕重心不稳就会滚下去的白。

白来到鸦身旁坐下,昂头欣赏地狱没有的漂亮星空,轻声开口道:「前辈,经过这五天後,我发现了一件事。」

鸦面无表情,也没任何反应,但他确实有在听。

即使没有回应也无所谓,白继续说:「我想我应该明白你为何不直接回收恶灵的原因。」

语毕,白使用力量替鸦点燃香烟。

「找到恶灵,然後回收,最後带往地狱接受审判,同样的事情日复一日不断循环,最後肯定会感到无比无聊吧?所以前辈你透过观察恶灵的生活,来为乏味的工作添加乐趣,这样一来也能坚持下去。」

白在洗澡时忽然意识到,这不才过了五天,他却因为重复的任务步骤而感到些许无趣,怕是将来日子长了,他岂不是受不了?但是作为死神,就得永远背负这份职责,那该怎麽办才好?

对,就是学鸦那样,观察恶灵的日常,就算像极了一个变态偷窥狂也无所谓,至少这种「趣味」可以为任务添加不少「娱乐」和「惊喜」。

白当初因缺乏经验,所以无法理解鸦的举动,不过此刻的他终於彻底明白鸦那样做的目的,更是赞成鸦的做法,打算从明日起将其养成习惯!

说了这麽多,白以为鸦又继续保持沉默,结果鸦却说话了。

「你认为神的寿命长吗?」鸦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神?」白迟疑片刻,接着回答:「肯定很长,长得无法估量吧?又或是长生不老不死。」

「那你觉得,神都干什麽来打发如此漫长的岁月?」

这个问题顿时难倒了白,他歪着头苦苦思忖,加上他对神没特别的了解,实在没法想像平日里的神都在做些什麽。

「难道是……聆听世人的祷告?」

白的答案惹来鸦一阵低沉的笑声,可仔细一听,那笑声充满着浓郁的嘲笑意味。

「错了。」鸦边吞云吐雾边说道:「神啊,平日里会化成人东游西逛,与人类为友,甚至介入人类的生活,还有与人类来个等价交换的交易等等。」

白觉得哪里不对劲,更正道:「那是恶魔才会做的事吧?前辈,你把神和恶魔搞混了吗?」

这下鸦忽然捧腹大笑,嘴边的烟甚至掉到瓦片上,彷佛白讲述了十分滑稽的笑话,惹得他无法停下来。

白不禁感到茫然,他不了解鸦为何大笑,笑声还愈发响亮放肆,现在处於大半夜的,要是把人吵醒还误以为是闹鬼就不好了。

笑声戛然而止,鸦转头盯着白的眼睛看,正色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被鸦这般认真盯着看,白一番深思熟虑,搞明白鸦是针对哪个问题後,才认真回答:

「不论神或恶魔,亦或是我们死神也罢,总得在漫长的生命里找点娱乐才行。」

要如何度过看不见尽头的生命,每个不同的存在,都有各自消耗时光的方式,这正是鸦想传达给白的。

鸦的嘴角牵起无比满意的弧度,转过头便回归沉默,继续凝视星空。

白也很识趣,不再发问任何问题,同样看着天上的星星,期待明天会回收怎样的恶灵。

翌日,他们在留宿的地方吃完早餐,再打开传送门抵达最後一个地点。

传送门在极其隐蔽的地点出现,才刚走出传送门,迎接他们俩的是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循着声源走出巷子,一幅人山人海的画面映入眼帘。

两人站在人群最尾端,长得矮的白自然只看见人的背影,鸦则瞧见前方街道此时正举行花车游行,色彩缤纷且五花八门的花车由马匹驱动,一辆接一辆驶来,激烈的欢呼与掌声此起彼落。

鸦看了一眼正愁着看不见前方而努力垫脚的白,便弯下腰去,在他耳边揶揄道:「要我抱你起来吗?」

一句话,令白的双颊霎时间染上淡红色,怒气也随之涌上来,他毫不犹豫拒绝道:「不要!」

鸦似笑非笑,看着怒气冲冲的白仗着普通人看不见他,让自己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才得以一睹人群的最前端。

这乡镇正欢庆当地的传统节日,所有乡民都聚集在大街上看热闹,花车上皆是载歌载舞的漂亮女子,也有一些在路上行走并给小孩分发糖果的,拿到糖果的小孩都乐得咯咯笑。

瞧见这一幕,白又气鸦捉弄自己是个小孩,虽然实际上他的确还是个小孩。

这时候,鼓乐齐鸣,人声鼎沸,响彻云霄的乐器声吸引了白的注意力,他迫不及待飘到最前方去瞧,只见游行最尾端那有辆巨大的花车,气势磅礴地驶来。

最後一辆花车,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花车」。

色彩鲜艳的各类花卉覆盖了整辆车,万紫千红,艳丽夺目。花车中间设有高台,同样也是一片花海,高台之上站有六位身穿白袍的年轻女子,个个正高声咏唱着圣歌,而她们中间还有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

「快看!是教主!教主啊!」

「教主看向我这里了!我被祝福了!」

人群中有不少人这麽叫喊着,鸦两眼盯着高台上身材臃肿又严重秃顶的老头,对方摆出一副圣人的姿态对街道上的人们轻轻挥手,脸上还挂着慈祥的笑容,很是享受沐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鸦发出一声冷笑,对虚伪的教主嗤之以鼻,接着他飘到白的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

「看到什麽了?」鸦问道,深怕这小孩被游行给夺去注意力,忘了任务。

「那个教主是恶灵。」白回答,他也不全是为了观赏游行,但主要依然是寻找恶灵为先,当最後一辆花车驶到他眼前时,他的视线立马捕捉到没有生命线的教主。

至少没让鸦失望,白到底还是以任务为先,接着白又开口道:「前辈,你不觉得奇怪吗?」

鸦闻言挑眉,说道:「说来听听。」

在回答鸦之前,白认真思索片刻,才说:「照我看来,教主是个圣职者没错,但这场游行的呈现形式,是不是很不妥?」

白留意到,花车游行上皆是妖娆抚媚,千姿百态的女人在翩翩起舞,若认真分析那舞姿的话,简直就像是在跳着艳舞,偏偏人们倒不觉得有任何异常,反而十分沉浸在这股氛围内。

且不说白对这方面有否经验,但那些女子不是对男人抛媚眼,就是抛飞吻等等,若说这是一场与宗教相关的游行,那也太荒唐了。

向来对女人极其敏感的鸦也察觉到这一点,不过白竟然也关注到同一个细节,这让鸦稍微感到意外。

「既然已找到恶灵,那就先好好享受,隔日再行动。」鸦说完就拉着白的斗篷往地面去,眨眼间就恢复了肉身的形态。

「边享受边打听消息吗?」白也一同恢复肉身形态,大眼看着鸦问道。

鸦转头和白相互对视,赫然发现白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的同步了,或则只是纯属巧合?

白见鸦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接着不发一言就踏步走了,自己也赶紧跟了上去。

他俩往小巷里走,寻找可避开人群并到大街的路,不一会儿就找到应该是游行出发的位置,毕竟这里的人群已散去,他们找了唯一可留宿的地方,付了钱拿了钥匙就在大厅坐着计划行动。

基於是小乡镇的关系,留宿的地方异常老旧简陋,大厅柜台处有打瞌睡的老头,以及在角落位置抱着酒瓶喝得烂醉的大汉。

白只是不经意间往大汉那里瞄了一眼,不凑巧的大汉竟也往他这里看来,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就对上了,白心里暗叫不好,而大汉也动起身,往他们这里趔趄走来。

砰!

大汉将酒瓶往木桌上用力一磕,发出的巨响把柜台老头给惊醒,那老头迷迷糊糊朝大汉咒骂几句恶毒的话语後,又若无其事打起瞌睡。

大汉压根儿没理会老头骂了些什麽,泰然自若地挤在白和鸦之间坐下,对方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味,还掺杂着像是多日没洗澡的酸臭味,难闻得让白直皱眉,而鸦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们……外地来的?」大汉的口音很重,听起来不像是当地人,其声音低沉又沙哑,像是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

「碰巧路过,被游行吸引过来。」鸦给大汉递去一支烟,大汉不客气就接过叼在嘴边,接着烟就点燃了。

大汉铁定是醉了,都不管烟是怎麽被点燃的,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浓浓白烟从他鼻孔里呼出来,紧绷的表情顿时舒缓不少。

「这狗屁游行,不过是那个畜生教主为给自己庆生而准备的,老子才不屑去看!教主那个惺惺作态的混账东西,巧言如流,擅长蛊惑人心,所有镇民都被他给骗去了!只有我!只有我还是清醒的!」

大汉越说越激动,嘶哑的喊声充斥在大厅内,他还拿起酒瓶不断用力磕着桌面,彷佛想透过这样的动作来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

柜台老头又再次被惊醒,又是一阵咒骂,大汉这回像头猛兽般冲过去将老头打昏,再回到座位上抽烟又喝酒。

白被大汉的极端举动吓着,原本想换个较靠近鸦的位置坐着,不料大汉却回来了,一手将白揽过去,指着白道:

「我最後一次见到我女儿时,她和你儿子差不多这岁数,她还那麽小,又聪明伶俐,前途无量……都没了,见不着了……我可怜的夏洛特啊!」

大汉说完就放开了手,白这才溜到一直被外人误认为是他父亲的鸦旁边坐着。

鸦吸了一口烟,问道:「你女儿去哪了?」

「去了那个混账教主的圣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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