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有你的世界 — 第二章 就此交錯的世界(2):劃清彼此的界線

晚间十点四十五分,方若彤依例拿着一大袋打包好的垃圾,走至侧门,将其丢进一旁的大型子母车後,忽而忆起前日那方景况,旋下意识地往右望去──

便见那晚「修罗场」,而今已然空荡,什麽痕迹也没留下,彷若那场生死之斗,是个幻梦般,仅存记忆中,每每想起却是阵阵胆战心惊。

她瞅着那处半晌,随之不假思索地转身,阖上侧门,缓步走至前厅,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方整理好厨房的陈欣雨,出了厨房後即是走进柜台,一见方若彤於前厅桌前静默着收拾背包,她依例打开收银台,边准备清算今日总营业额,边向着方若彤谑而不虐地打趣一句:

「奇怪,」她蓦然出声,望着方若彤闻声後从而撇过头来的清新容颜,「今天那个帅哥没在外头等你啊?」一语落下,方若彤下意识地愣了半晌,这才憋屈着张小脸,缓声解释着:

「欣雨姐,」她不厌其烦地再次澄清:「我跟他,真的只是同学。」而她也还是昨天才知道──原来他与她,竟然是该死的「同班」同学。

一忆起前日初遇那晚,她曾向他说过再也不见的,却不料,双方却又於翌日再次相见,晕倒时甚至还被他抱进了保健室──

世上怎会有如此既狗血又巧合的事?她当初怎麽就没想到那个男人,会是与自己同龄的学生?

不过要是她当下看的出来,那还真是有鬼了──她压根不会通灵!

闻言,陈欣雨下意识地挑眉,满副将信将疑之态,甚而哼了一声:

「嗯?是吗?」她边收拾着柜台,於方若彤未应之际,又道:

「可我看他,」她深晓方若彤性情单纯,过於娟好静秀,不禁慨叹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丝毫不察男人心思,有时可是深如海,「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哪。」她如实道出那天,她与他碰巧对视一眼後,所意识到的感受,过於熟悉,熟悉到她都有股错觉──

这世上所有雄性生物,於追求、捕捉极欲之物时的神态,是否如出一辙?

「没什麽不一般的,」而听毕陈欣雨一番话语,方若彤意料外地面不改色,便是深怕眼前人复是吐出一连串惊世骇俗的言语,继而再次澄清:

「我跟他,就真的只是同学。」此语一落,陈欣雨旋噗哧笑了出声,这才一摆方才逗弄口吻,不住笑语着:

「欣雨姐跟你闹着玩的呢!还认真了,」只见她漾开一抹熙笑,方若彤始终紧绷着的神经,总算缓了些,毕竟陈欣雨是她所重视之人,她不希望陈欣雨会以其他眼光待她,同时,她也希望陈欣雨,能理解自己所作所为,背後的意义和重要性,「赶紧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陈欣雨望着墙上几近十一点的钟面,示意她尽快返家休息。

事实上,今日方若彤本是没有排班的,只因上礼拜某家中小型企业企划部部门主管,慰劳员工之由,包下整间餐馆两个小时段,单靠陈欣雨一人撑场,是铁定忙不过来的,所以陈欣雨便提早於上礼拜告知方若彤这礼拜二得加班,方若彤不假思索地应下,结果一不注意,却仍是不小心忙到了这麽晚,陈欣雨倒有些难以为颜。

闻言,方若彤深知陈欣雨心中所想,即是一个颔首,叮嘱着陈欣雨也早些回去後,便离开了餐馆。

她默然踏上回家的路途,就在即要拐弯经过巷口的超商时,却见一抹再也熟悉不过之身影,倾靠於旁的川崎Z900RS金属黑车壳上,方若彤仅是淡然瞥了一眼,本想视而不见,深觉自己问心无愧,也没想着改道,可就在她将次经过其身侧时,那人却一如那晚,蓦地攫住她的掌心,迳直低语了句:

「帮我,」他垂眸凝视身前娇小之人,双瞳中的波澜不惊,潜藏着抹她意料外的沉寂,随之,他蓦地勾起唇角,忽视眼前人有些愣然的眉目如画,接续道:「擦个药吧。」方若彤瞠目着见他陡然绽放於唇边的弧度,惊愕於心之际,深觉昨日班上诸位女性同胞们口中所说之「墨北高三大天王」那番话语,当时的她毫无共感,可现下眼前的他却笑了,倒添了几分人性,也颇有同侪们话语中所谓「王」的姿态。

可一忆起前天他於暗巷中的所作所为,她仍是不住打了个冷颤,深觉自己定不要被眼前这一身皮囊给迷惑了──她得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当前既然被他堵到了,她逃不了,更是打不过他,所以这次她终是得认命地替他擦药,但是,仅仅擦完这一次就好,就这一次,尔後她绝不管他再提出任何要求,她是绝对不会再出手帮他了!

笨过一次就算了,再笨第二次,即是自讨苦吃!

做完一连串心理建设後,就在乔一澐以为方若彤不知是神游到哪儿去时,方若彤这才缓然颔首,转身就要往家里的方向走,准备拿取医药箱,可乔一澐再次覆上其手,望她同时转过身来,百思不解地瞅着他,等候其下文,他从而拎起手中一袋药品晃了晃,示意着:

「药。」简短一字,方若彤迅速瞥向其手中白色塑胶袋一眼,默不作声,没给任何回应,仅是扭开乔一澐的箝制,率先步入超商。

这次,为了避免可能再次被梁馨媗瞧见,方若彤选择了个店内较为隐蔽的座位,是四人座的,她二话不说坐定於背对门口方向,且靠外侧走廊的位置,同时拉下一旁的遮阳帘幕,做好「事前准备」,乔一澐见状不疑有他,仅是缓然入座於其正对面。

而後,乔一澐卷起双手之袖,方若彤虽困惑他为何突然做出如此之举,不过片刻定睛一瞧──其手臂上竟又多上数条不知打哪来的……伤痕?

她以为她只需如那晚般,将手心上的、额上的伤包紮好便是──

他难道又去打架了?

思及此,她掠视他一眼,仍是不作声,先将全数伤口消毒一遍後,上了一层碘酒,而後以着乾净棉花棒缓然拭去,随之上药,乔一澐凝她半晌,这才缓声启唇:

「……不问?」因着先前两次对话中,方若彤大略知晓乔一澐这人惜字如金,一句话总不超过五字,能超过十字铁定是极为罕见之况,可每每说出口的字句,直切重点,让人不想注意也难。

而方若彤倒挺喜欢他这样的说话方式的,不拐弯抹角不让人恣意地猜──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简洁明白而不费力,某方面来说是很省事的,於是她这才开口应着:

「你没说我也不管。」简短一句,方若彤这点出其不意的贴心,却是引起乔一澐的一丝兴趣,他半眯着眼,开始潜心打量身前正专注替自己包紮着的女孩──她的皮肤很白,透着一点光,如果凑近点看,可见脸上的细毛遍布,五官细致,尤其那双眼瞳柔和如水,整体看起是一名清新女孩,可若深埋於人群中,倒显得不那麽起眼。

而她手臂上的伤,究竟是惹到了谁?

纵使他已有了预设之答,可他左思右想,实是不愿让自己的臆测,成为他人痛苦且确实的日常。

於他深沉思索时,方若彤已然将所有伤口包紮完毕,她做下最後一次检查,包括其额上之伤,这才将药品收拾好,随後望向乔一澐,义正词严一句:

「以後,别再来找我了。」语毕,方若彤不待其应答,索性起身即要走人,乔一澐却於转瞬间再次攫住其手腕,同时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起些许袖子,漠视着方若彤逐渐僵硬的身躯,缓然开口:

「手心,」他不顾她强烈的排斥感,只感受到了丝缕炽热,藉由肌肤相触,默然於彼此间传递,令他起了股不具名的感受,仍是不忘自顾自地落下两字:「擦药。」闻言,方若彤绝非那般任人摆布之人,旋要挣脱乔一澐的箝制,可其力道之大,迫使她不得不再次坐下,眼睁睁地凝着自己掌心,被人缓然摊开,随之以食盐水消毒,一股刺痛即刻蔓延全身,犹如无数荆棘纠缠不休着缠上躯体,各个札地不深却偏挑着最敏感的所在,令人惴惴不安,致使方若彤不经意地微蹙着眉,动作之细微,乔一澐并未察觉。

尔後,她则见眼前人俐落地以着碘酒消毒,再次以乾净棉花棒拭乾,她凝其举手投足间的熟练,怎麽看也不觉得他是第一次替人包紮,深觉他对此事倒也挺在行的,可为何动不动就跑来找她,并要求自己替他擦药──

他是没事找事做?

思及此,方若彤於是好奇一问:

「没人,能帮你擦药吗?」其试探性的口吻,乔一澐仅是瞥她一眼,继而手中涂抹消炎药膏之举,默上片刻,这才淡然应着:

「嗯。」此语一落,方若彤便觉他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又问:

「那你不会自己擦?」她看他帮她把伤口处理的挺好,怎麽会天天不嫌麻烦的就是要来找她擦药──这根本大费周章、不合逻辑。

乔一澐这次乾脆连眸也不抬,帮方若彤贴上块OK蹦於破皮处後,直截了当一句:

「懒。」一语落下,方若彤深感一阵无言,眼见两人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乔一澐则在包紮完後,收拾药品於塑胶袋内之际,率先道:

「饮料?」方若彤即是缓然摇头以示拒绝:

「不了。」闻言,乔一澐未做任何之应,仅是默然起身步至後头冰柜,从里头拿出两瓶麦香结帐。

他步履安详地返回座位,接着把其中一瓶递给方若彤,慎重其事一句:

「谢礼。」方若彤见他纵使拒绝,定仍是那副雷打不动之态,不得以地选择收下,同时不忘道了声谢,便随他一同出了超商。

他们走着,中间隔了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乔一澐已然喝着麦香,直至两人步至距超商数百公尺外後,这才发话:

「手臂上的伤,」他垂眸望向身侧女孩,缓声询问着,「好了?」

闻言,方若彤微楞片刻,头也不抬地仅是瞥了眼自己的右手臂,不发一语,好像自从认识这个男人起,他就一直执着在她的伤口上,想方设法地想要知道伤痕的事情,可总归一句──

他之於她,无非是个再也陌生不过的过客,告诉他些什麽,也於事无补的。

乔一澐见她沉思默想之态,不以为意,又是问出了句:

「伤,为何?」他想直接从她口中套出虚实──可依她的性格,她是绝非那般轻易地卸下心防,告诉他真相。

若她真愿意说,早该昨日询问她时,娓娓道来,哪等的了此刻──

显而易见地,她防备心很强。

可真相若如自己所想,如此痛苦的状态,她为何不寻求外界的协助?甚至是绝口不提──

她难道有什麽苦衷?

听毕一如昨晚相同的提问,已然沉默半晌的方若彤,倏忽停下脚步,转而潜心凝视身侧人,终是吐出几字:

「这是我自己弄伤的。」一语落下,乔一澐仅是直勾望她,那副神色自若之态,不禁让方若彤深感,他打从底心地,不相信她方才所说的话语──

他认定她在说谎。

思及此,又见乔一澐不为所动,於方若彤意识到眼前人,并非这般容易对付,仍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即刻缓步走着,试图掩饰面颜及底心不自觉透出的一点虚意:

「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眼见前方不远处即是家门,方若彤不自觉地加快身下步伐,「那就算了。」她落下一句狠话,随之迅速拿出钥匙,准备打开门锁的同时,却闻乔一澐,明晰道出了最令她深惧的臆测:

「姑姑?」二字一落,方若彤下意识地浑身一僵,霎时定格於原地,眸底的慌乱,是乔一澐所无法望见,更是前所未见──

他知道,他知道她正於底心挣扎着,该不该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但随後,他仍是没有等到他所想的那个回应,仅是闻她声如细丝一句:

「……跟她没关系。」方若彤强压着满溢於胸的心乱如麻,平复了些情绪後,这才淡然瞥了乔一澐一眼,随之不再看他,沉声留下最後的告诫:

「以後,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她不想惹祸上身,只想安然地度过在墨北高中最後两年的时光,从而顺利考上间像样的大学,带着那时或许已经痊癒的母亲,就此离开这儿的家──

这便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而在那之前出现的所有「绊脚石」,她都会第一时间拚死拚活地一脚踢开,奋力清除,纵使对方是乔一澐,也都是一样的──

她不会让任何人,恣意打乱自己的蓝图。

思及此,方若彤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乔一澐则深锁其决然之背影,眸色不禁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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