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为天空染上嫣红,小小的店面静静地栖息在小巷子尾巴,陈旧的木门镶在红砖围墙上,但摆在门口的三色堇仍然奼紫嫣红,而灰头土脸的墙後还有棵茄苳树,茂盛的枝叶恣意伸展,在橙金色霞光的洗刷下亦呈现多层次的苍翠油亮。
巷子静悄悄,时间的脚步好似在这里停滞,唯植物丝毫不被影响,在春末的晚霞中依旧生气蓬勃,随着微风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一抹娇小的身影晃进巷子里,踏破整条静谧而慵懒的氛围,倪宇棠一路走直到停在木门前,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穿过小院子,走进店内。
木制地板由玄关延伸至约莫十坪的空间,英式木家俱在晕黄灯光下温馨沉稳,而墙边靠着的木头书柜,每一个空隙都被书本填满,就好像她的心,在走进小店之後,同样也被填满了。
这是她熟悉的样子,熟悉的色彩,熟悉的味道。
只是店内和店外同样静悄悄,她踅了一趟,完全没有老板的踪影,连雄纠纠气昂昂的猫头鹰爱因斯坦都不见了。
她每次来,老板都会挂着温煦的笑容迎接她,所以第一次走进少了老板的小店,熟悉之中,仍然陌生。
她立在店中央张望了一番,盘算着是不是该打道回府,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她吓得几乎背出圆周率,镇定下来发现声音从店里唯一个房间传出来,那是小店唯一的禁区,是老板从来不让她接近的神秘空间。
而且,小店从来就是静悄悄的,偶尔伴着外面街上的机车声或鸟鸣,不曾发出这种非自然的轰隆声。
与此同时,门被拉开了。
身材颀长的男子从容地走出来,四周弥漫着的碎尘烟雾丝毫不影响他出众的气质,她立刻被男子俊美的脸庞吸走目光,还来不及偷看房间里头什麽样儿,木门就再度被关上。
「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今天过得怎麽样?」老板看着她微微一笑,醇厚的嗓音飘散在空气中。
看来老板是试图转移话题了。
不过既然他不说,即使倪宇棠再好奇,也不会多问方才房里撞出什麽大霹雳,而且对於这间小店的疑问点,早就多到她也懒得厘清了。
她平常地跟着老板走到店内的沙发,声音清朗地说:「很好啊。今天考完毕业考,再来就真的只等毕业典礼了。」
每当她说话的时候,老板会优雅而熟练地替她沏茶,一边静静地聆听,在她刚好讲到一个段落点,递到她手上。
而每一次的茶品也不一样,配合季节与天气有不同的调整,甚至随着她的身体状况调配,比如她曾无心提及考试压力大、常常睡不饱,下一秒,老板便递上一杯岩茶,而她捧着散发阵阵兰香的茶杯一口接一口快喝完了,才听老板说:「岩茶帮助睡眠,减缓压力。」
就好像她什麽都还没说,老板就已经知悉她的情况,开始泡茶了。
也许,她就是这样才喜欢老板的吧?
喜欢看他和煦的淡笑,喜欢喝着他精心沏成的热茶,喜欢听他一声声的:「宇棠,今天过得怎麽样?」
很好。
看着他,她就觉得今天很好。
不过啊,老板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神秘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户籍、他的学经历,大家只叫他「老板」,但倪宇棠就是这样喜欢他,沦陷在自己也不知道的谜题。
赫然意识到自己近乎走火入魔的痴望,倪宇棠抖了一下,默默嫌弃自己。
而当她正想开口问今日茶品的功效,小店迎着街道的窗户打开了,爱因斯坦由窗外飞了进来,嘴里叼着的小包裹落下,刚好掉在老板手中,而这位向来被倪宇棠认为不知道在跩什麽的猫头鹰,已经降落在牠的老位置,倨傲地梳理羽毛。
老板的唇畔泛起一抹笑,伸手拆开包裹,露出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极细的鞋跟、华丽的装饰蝴蝶结,美丽而危险。
倪宇棠一手握着茶杯把手,一手的虎口贴着杯缘摩擦,在小店待久了,她多少知道店面的运作状况,甚至也目睹过客人光顾,其实,就是客人说出自己的愿望、老板用神奇药水替他们实现、几天後再回收他们的某样物品……的奇怪交易。
她曾经想问清楚这些「怪力乱神」,比如老板是真的魔法师还是只是顶级而且好看的骗子,比如这些客人後来都怎麽了,又比如这些物品到底有什麽意义,但看着老板清俊的微笑,又让她问不出口,乾脆算了。
这双鞋,也是哪个客人的物品吧。
她转头想和爱因斯坦对望,但後者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不友善的鸟类。
没关系,她有老板就够了。
而老板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却也浅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