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漠祭巫一族的血脉一直掌控着整个大漠区的金矿。主族申家传承『探金脉秘术』、支族元家占据涌水的富金支流和『淘金术』、我们于家支族承袭了『冶金术』。程王朝当代的君王是程冽,他十分尊重我们祭巫一族,我们也忠於程王朝,本来应该富饶万代、与邻国相安无事。直到申家出事的那一夜,我父亲听到消息後便嘱咐我娘亲带着于家上下一起逃到日原城,我随着父亲赶赴主族的地界,希望能救出一个申家人是一个,而後什麽也没救成,我成功逃脱了,但是父亲赔上了性命。娘亲带领侥幸生存的于家人深耕日原城中,依靠着『冶金术』炼出不少精工宝器、金银镶珠的贵重装饰得以在城中立足。六年间我领着几个弟弟们不断的在凛王朝中埋伏、干扰他们的贸易和破坏他们从于家旧宅偷取的冶金设备,都不足以减轻在我心中的怒火!元家贪图权势背叛了祭巫一族、勾结程冽同父异母之弟程凛,夺王位、灭申家、斩首程王以及其妻子,当年血案冤魂多达上百人,至今那些哭号惨叫还会在大漠之中回荡,难道无人听闻吗?-
当申若羽将一直遮着脸庞的兜罩拿下时,于日太不可置信的直盯着申若羽不放,他的视线让随侍一旁的茂湖感到不快,喝斥道:「哪来的登徒子?瞅着我们主人姑娘不放是何礼?」她直接介入于日太和申若羽中间、双脚站开有些踮起,打算用自己的身形掩护住申若羽。显然于日太并没有将茂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完全没有向後退的意思,他语气有些激动的问道:「你是程王朝的祭巫族人?」
不等申若羽给出反应,茂湖便不客气的说道:「看来是敌人,不是朋友了。」茂湖右手摸上腰间的蛇皮鞭,随时准备抽鞭而出。申若羽见状,抬手按下茂湖的动作,轻声说道:「茂湖,冲动了。」她抬眼望向于日太,煤灰色的眼眸没有透出一丝情感,说道:「想来这位公子是日原城来的?如今看到我是祭巫族人,还打算与我相争那卷秘术吗?」
「我是日原城的于日太,娘亲杜品湘;还请姑娘可否报上名来?」那卷探金秘术与其落入申家不知哪位姬妾所出的偏房姑娘手中,不如由我接收才是上策。于日太所知当年申恃盛的主人妻子程煦,她所出的众子女一概无存,也许眼前这位是幸存的申家偏房姑娘,且不幸的继承了特殊的煤灰色虹膜之血。
「于公子想来对申家也不是不了解,敢问你可知申家多少孩子有如我这双眼瞳?」若说娘亲是杜品湘为真,那麽这位于先生身为于家的主干人物,一定十分清楚申家的人口结构,每当家中出现承袭煤灰色虹膜血脉的孩子便会告祭先祖、宴请支族一众人等举办规模不小的祭典,因为族中相传继承煤灰色眼瞳的孩子会替祭巫一族带来更多的金脉、是富饶的象徵。
「包含申恃盛在内一共八人。可惜申大人已经惨死。而其他人就我所知也早已不存於世。不!难道....看姑娘你的年纪,难道是申若邑之妹....?」
「申若羽。如假包换。」
「怎麽可能?!你没有死於那场劫难?你确实是申若羽?」于日太整个人十分动摇,声音有些发抖着说道:「我娘亲....我得将这个消息立刻告诉我娘亲!」
乌腕在一旁看了一场两方旧友重逢的戏码,差点忘了彧王交代的重要事项,赶忙说道:「这位公子是打算不买这卷秘术了?」
于日太彷佛刚从睡梦中醒来,急忙道:「不!我是打算买的,我连银钱都如数准备妥当了!」
「于公子要那秘术何用?」申若羽问道。
「申姑娘又要那秘术何用?」于日太反问。因为他知道『探金脉秘术』一直都是传子不传女,更何况当年申若羽也才只是一11岁女童,这探金秘术到她手中还有何用?不如交给具备『冶金术』的于家,也许经过仔细推敲,能从中习得皮毛也强过再无家底的她。
「那是申家的东西,只能回到申家人手上。」申若羽不愿多谈。
「那麽这位申姑娘是否备妥银钱?是真银还是真金?当然,若是贯钱我也是不拒的,如数缴出便好,谁会跟钱财过不去呢!」乌腕这时插出话来。
于日太说道:「我备的是36万真银。」毕竟自从懂得探金脉的申家殁後,金矿的数量已是十分稀有,使用真金作为交易货币更是罕见。
「真银甚好!但若是申姑娘有10万真金,这卷秘术自然是归申姑娘所有!若是贯钱....那便交由于公子了!」没有人会舍弃真金取真银,当然有真银的话,也不会有人傻到选择贯钱的。
见申若羽无言,乌腕又更进一步问道:「申姑娘?你该不会没有备齐说好的数字吧?」
「看我鞭死你这个无礼小卒!」茂湖终於抽出蛇鞭朝乌腕甩去,只见乌腕向後空翻两圈、稳当的站立在一只木凳上,大气也不曾喘过一声、神色自若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吧!姑娘怎麽说打人就打人啊?看来这生意是谈不上了....」这时乌腕看到自己怀中拽着的那卷探金秘术因为刚才翻身掉落在地板上、五彩麻线松脱、册子的内容摊开在众人眼中。
于日太先说道:「看来我也省得验明真假,这并非是真的探金秘术。我不知这位身手了得的侠士是从何弄来这卷薄册,这确实不是真品。」那本摊开的册页中有许多水墨图画、还记载了许多植栽的细节。
「是吗?真是秽气!看来我也是被坑了!还以为用30万贯钱得了个便宜呢!」乌腕懊恼的说着。现场只有申若羽一个人楞着,茂湖以为自己的主人姑娘是失落狠了,想带她离开这间闹乌龙的庐屋,茂湖不知道申若羽哪来的劲,用力甩开茂湖的手说道:「这却是我娘亲的随记!」申若羽喉头发出的声音第一次蕴含这麽多感情,让旁人听起来也同样恻隐不忍。
于日太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神,不愿看向如此风情万种的申若羽──她的眼神真切、酡红色双唇微颤、娟秀的柳叶眉微蹙,双颊因为激动而飞上了两团红晕。她的美貌实在令人神驰向往,罕见的色瞳总也能挑起男人的占有慾,与方才初见时的冷淡模样相差甚远,美人如斯、富含人性则更上一层。与家中那位早已丧失情感的申若珍不同。一股无人知晓的慾望在于日太心中逐渐滋生,他按耐着说道:「既然并非真的探金秘术,这次的交易便作罢!改日有缘再会。我先告辞了。」他走出庐屋,向两个静候在庐屋外的随从说道:「交易废止了,归!」三人便上马策驰而去。
乌腕将地板上的册子重新用五彩麻线捆好,申若羽又再次开口道:「这位侠士不如将此册卖给我?」
「姑娘你不是没带够钱嘛?」那本册子被乌腕妥妥的收进怀中。
「既然也不是探金秘术,我可以用20万贯钱跟你买了。」
「原先的本可是30万贯钱,姑娘,你还让我赔本卖了?」
「我这儿最多就是22万贯钱了....」又是一脸欲哭无泪的哀怨表情。
乌腕差点就动摇了,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却不是那卷册子,而是一块羊脂白玉佩腰坠,他将玉佩交给一旁的茂湖并且说道:「这是我们家主人的物件,他交代了,如果姑娘你有前来,便请你直接过去找他吧!」语毕,他纵身一跃便上了梁,从屋角闪出,茂湖和申若羽两人听到屋外顶梁上传来细小快速的脚步声,乌腕就此拽着那本册子离开了庐屋。
茂湖将玉佩交给申若羽,凑近看到玉佩雕着『玄缁』,摸不着头绪的说道:「他只给我们这两个字,是要到哪里找人啊?」
「是彧王。」申若羽语气闷闷的说道。
「啊?!怪不得!彧王府的那些护卫就是有着大门不走,偏爱上梁揭瓦!有病不成?」茂湖对着整间空空的庐屋大声喊道,没来由地宣泄了一通。接着又想起什麽,问道:「主人姑娘,你难不成真要去一趟彧王府?」
申若羽拿起一旁的兜罩戴上,稍微整理了自己一身服装仪容,冷淡飘渺的轻声说道:「原先以为可以将所有竞争者排外,再压低金额取回本就属於申家的东西,事与愿违。日原城的于家也养了些野心,与父亲交好的于伯伯也过世了,想来会如此也正常。」茂湖可以从申若羽冰冷的态度知晓这位主人姑娘是真的动怒了。她跟着申若羽漫步走出庐屋,一些额外的话都不敢多说。
「这趟彧王府是一定要去的,我得将娘亲的随记拿回来。」
「让茂湖跟着你吧?」
「我要自己过去,彧王这块玉佩应该是想拿回去的。」她得自己当面问个清楚,为何会有娘亲程煦的随记?又为何他既然得了,却不将这册子直接送到藏院来交易?不过如今细细推敲,这本册子确实是很好的饵料,引得一批牛鬼蛇神全都出头来抢,几家欢乐、几家愁?若是没有先前送了将近50万贯钱给凛王后、再少个10万贯钱也好,自己就能将那册子买到手了!桑胭妤也是个能生吸人血的角色,她简直是不议到申若羽的底限就不罢休,惹得申若羽现在银钱短缺。
她们两人回到藏院已是亥时,择日便要只身前往彧王府,彧微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主子,申若羽得养足精神、好好盘算才行。
日原城中,深入于宅之内的一处偏僻院落,门梁上挂着写有『浣珍阁』的木匾,往常总是幽静的房内传来低沉的人声:「若珍,你知道吗?你的主人姐姐还活着,我今天见着她了,你记得她的名吗?申若羽....彷若鸿羽、轻柔难测、不可捉摸,美得让人不忍更近。」他手中的沉木梳子轻巧的梳着她的发,发丝细顺之後便牵起她走向眠床,她面无表情、乖巧的坐在床沿,于日太蹲下与申若珍的视线平齐,对着她说道:「我没有将你的下落告诉她,有没有告诉她又有何紧要?你也不会好转了。」申若珍对於他说的每句话都没有反应,同样煤灰色的眼眸中了无生气。
于日太抱紧了眼前这个犹如木偶娃娃的女子,嗅着她散着沉木香的发丝继续说道:「若珍....若珍,你能不能有点反应?为了我,你活过来好不好?」他怀中伊人并无二样,他开始失控、两行清泪倘落、着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几乎褪到一丝不挂,仅剩一件丝质底裤在她身上。申若珍并没有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粗暴而有任何不妥的情绪,她直挺挺的坐在床沿,如若无人将她平躺放下,她便会如此一般一直呆坐到天亮,甚至连衣衫也不会自行穿上。
于日太颓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将申若珍的双乳照映得诱人,只是她肌肤上随机散布的伤疤也照得一清二楚、她的左腰侧还烙着一个丑陋的『奴』字,皱缩的皮肤全挤在烙字之中,周围的深红色好似要更凸显一般将这个字框出一格。他终於不忍直视,开始缓缓地再将散落一旁的衣物逐一替申若珍穿上。最後系好一条赤金色腰带,将她放好平躺在眠床上,在额上轻轻一吻,于日太便退出浣珍阁。
六年前的那场浩劫,于日太随着父亲前往申家救援,其实只为申若珍一人。
她是自己的娃娃亲、未过门的妻子。当时母亲谈妥这门亲事时欢天喜地,能有一位主族申家的姑娘嫁入于家,那便是千载难逢的喜庆!申若珍的双眼也代表将来可能替于家诞育同样是煤灰色虹膜的继承人,那麽于家的地位也同样能水涨船高。
他觉着无论申家其他人是否死绝,他都要救出申若珍,他记得她的一颦一笑,10岁的她才刚过完生辰,亲自绣了一个豹子香包送给于日太,而他也送她一个自己刚冶炼好的千转万擂金绞手琢,15岁的自己腰间就挂着那颗豹子香包,跨坐上马便直奔申宅。结果就是没有找着,连屍首也没有,于日太当时并不觉得应该要庆幸她还可能会活着。因为申若珍有一双煤灰色眼瞳,在祭巫族中这血脉本就稀有,如今申家灭门,她的未来只有可能沦落为稀有货物、任人交易。
经过多年探寻,于日太当时是潜入大漠黑市之中将还活着的申若珍『赎回』日原城于家的,而他赎回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15岁躯壳,他不敢想像这些年间申若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她身上大小不等的伤痕都有不同的故事、都是不同的人留下的痕迹,她那毫无反应的表现也无疑道出许多不可为人知的污秽境遇。
「她是不成了。娘亲再为你寻另一门亲事?」杜品湘建议道。
「不必了,我还年轻。我会照顾她,没准她会醒来呢?」于日太拒绝了。他曾经试着泯灭自己的人性,一次又一次的与申若珍同房而眠,为的是想让她怀上孩子,直到请了一位医事先生前来看诊才发现她早已残破得无法生育。
心如死灰的于日太几乎已经不常来到浣珍阁了,直到今日遇上申若羽。
他记得她较申若珍长一岁,当然杜品湘当年也不是没有替他谋求过申若羽这门亲事,只是其娘亲程煦是程王程冽之妹,又嫁与申恃盛成为申家主人妻子,申若羽出生时又拥有一双异色眼瞳,她的出身高贵非常,怎可能将她许婚给于家?他也在申若珍的生辰宴会上见过几次申若羽本人,她与申若珍淑良的个性相比简直天差地远,她活泼爱笑、自由多才,甚至不拘礼俗的时常将长袖、裤裙挽起,露出一截肌肤在自家宅院中撒欢,身後总是有好些个年纪相仿的仆从丫头跟前跟後,也不见家主申恃盛出声喝止。
她活得像是一只自由的鹰隼。想来若是她的命运与申若珍对调,她也不会变成如此这般,她余生应该都会不停的反抗,直到重新获得自由。没想到她也在灭门劫难中存活了。是谁救的她?
于日太心想,若能得到申若羽当自己的妻子,那麽未来的一切都可能将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