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几天,温玉珩都由连喜搀扶着来到红叶巷,薛千柔看到他的伤就心痛,总是样样的顺着他,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也每天都很不安份的到处搜索,这刻两人一番热吻後,她搂着薛千柔问:「如果萧楠还在,我和他,你会选哪一个?」
薛千柔当下皱紧了眉,沉默了良久,而那个发问的男子,面色也越发阴沉,「真的这麽难选吗?」
「这事已没有可能发生,别问这些无谓的问题了。」其实过了这麽久,她对萧大哥还在生的寄望也越来越淡,当知道了真相後,虽然难过,却已安然接受。
「也是,除非他还阳,否则这问题你都不用费心。」他虽然嘴里这麽说,但那样子却仍然一脸的不甘。
直到第六天,太医院的吕太医替他覆看病情,发现那伤口还在渗血,还有点发炎,在查问下,得知他每天外出,气得七窍生烟,他马上从皇上处求得一句口谕,令他必须在家好好养伤,待吕太医确定完全康复後才可以再次出门,这才让温玉珩乖乖的在家养伤。
「所以温将军说,这些天暂时不能过来了,还有瑜园那里已经快修葺好了,他说请你收拾好一些衣物,三月初五就可以入住了。」李义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这是大人给夫人的。」
薛千柔接过信,便请仆役领他到偏厅吃茶。她撕开信封,打开信一看,噗的笑了出来,这家伙的字也不是好她很多,还敢说她的字丑。她将信放到书案旁,月牙白的宣纸上,只写着一行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坐在书案前的女子,狼毫笔头抵着面沉思,接着扬起嘴角,笑得像酿了蜜似的,她也写下了两行字: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将信封好,吩咐仆役转交给在偏厅等待的李义。
转身再回书房,又练起字来,她最近已经临摹了很多名家的字帖,觉得自己的字有点进步,这让她更有动力的练习。
不一会,青琴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薛千柔仍旧低头练字:「什麽事?」
「呀⋯⋯」
但见青琴吞吞吐吐的,薛千柔这才觉得有异,抬首问道:「怎麽了?」
「温二少夫人来了。」
薛千柔愣了一会,还没有意会过来,谁是温二少夫人?
青琴轻声的说:「是魏姑娘。」
「唉。」她扶额轻叹,麻烦找上门了。
她放下笔,整理一下妆容,就到偏厅的茶室迎敌去了。
魏宁馨正值二八年华,比薛千柔小两岁,即使现在将发丝都挽起,仍然不减少女气息,她端庄的跪坐在矮几前,姿态优美,看到她来还对她面露微笑,完全不像一个来找碴的妒妇。
薛千柔在她对面坐下,两人面前放了两只白瓷彩釉的茶盖杯,两人相隔着一张茶几,茶几旁边有一个小炉,燃点着橘中带黄的小火苗,炉上有一个铜水壼,而青琴与金玉分别站在两人身後。
「二少夫人。」
魏宁馨的红唇往上一翘:「萧夫人,你相公还来得及回来过年吗?」
薛千柔也优雅的笑了笑:「回来了,前几天又出城了。」
「是出城了?还是受了伤不能过来了?」
水壼有少许轻烟冒了出来。
「原来二少夫人都知道了。」
「我当初就和二爷说过,会和她喜欢的人和睦共处,姐姐不如就拣个日子搬进来吧,那二爷也不用两边走,能安心的养伤。」
「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没想过进门。」若进了门,她就是妾,规矩上就得听主母的吩咐,她才没有这麽傻。
「啊?姐姐难道不喜欢二爷?」
「都不是,只是我觉得现在这样大家都自在一点。」
「你要想清楚,若不进门,就什麽名份也没有。」
水壼的内的蒸气渐多,喷得壼盖嗒嗒的响了起来。
「你才新婚燕尔,怎麽就这麽急着替相公纳妾?」
「萧夫人,我都是一番好意,我还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好姐妹。」
水已经完全滚开,壼盖嗒嗒嗒的响过不停,白烟急促的往上升,青琴将水壼提到一旁,开始冲茶。
「我从不相信,」薛千柔凌厉的直视魏宁馨:「喜欢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能够真诚的和睦共处。」
魏宁馨看了她好一会儿:「你这样,二爷会很难为的。」
青琴奉上已沏好的茶。
两人同时捧起白瓷茶盖杯,呷了一口茶。
「从来都不是我为难他,是他让我为难。」她放下茶杯,澄明的眼神充满着自信。
魏宁馨的笑容有点僵。
薛千柔低头悠然的喝茶。
「这白瓷看来是益州风师傅的。」魏宁馨道。
「我对这些没有研究。」她看了一眼茶杯,是很精致莹白,但她从不留意这些。
「风师傅的瓷器都是千金难买的。」她呷了一口茶,「都凉了,金玉,替我倒掉。」她笑望薛千柔道:「茶总会凉,会被倒掉,但茶杯却永远是那只。」
「是吗?」薛千柔马上喝了一口:「我的茶还暖着。」她继续将茶喝光,「青琴,添茶。」在递杯给青琴时,故意手滑,白瓷茶杯碰地而裂,碎片四散,「哎哟,怎麽就碎了?」
魏宁馨满脸不忿,霍地起身,哼了一声,告辞也不说,转身就离开。
望着难缠的人终於离开,薛千柔的脸马上跨了下来,唉,真累人,这种事她以前在娘亲身边时就看得多,越软弱就越任人欺负,所以她必须强硬起来。
若是以前,她或许对温玉珩的信心不足,但是自从他以命相护的那一刻起,她知道,她必须学习信任他,相信他对她的情感。
无论以後如何,至少,这一刻是真的,这就够了。
回府路上,马车内魏宁馨脸色难看阴沉,与马车外的熠熠骄阳形成强烈的反比,在旁的金玉一直听得一头雾水,才刚落坐便问:「小姐,你不是要赶走她的吗?怎麽还让她进门,要是她答应了怎麽办?」
魏宁馨用力的一下一下不停的扯着自己的绢帕,直想把绢帕撕成两片,道:「我是真的想让她入门,入门後,我是妻,她是妾,怎样也好,她也得归我管,我到时再整她都可以。」扯帕子的动作顿住,忽变得哀伤:「而且,至少可以让玉珩留在家中,我也能见着,总比现在他总是往这边跑好,那几天,我连他的衣摆也碰不到。」
金玉猛点头:「原来如此。」
「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她是什麽身份,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倒我了吗?」
「小姐还有什麽办法?」
「当然,我还有後着,既然她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那就别想再见到玉珩。」
魏宁馨的後着就是找费曼青出头,除了新婚的首三天,随後的日子,作为儿媳的都要每天向婆婆晨昏定省,在伺候婆婆用了早膳後,才能回到自己院子用膳。
今天一大早,魏宁馨在伺候婆婆用膳的过程中,整个神不守舍,不是夹错菜,就是碰倒茶水。
这回她又不少心弄掉了一只筷子,费曼青很喜欢这个儿媳,她叹了口气,放下碗筷道:「馨儿过来坐下。」她拍了拍她旁边的梨花圆木櫈子,魏宁馨无精打采的道了声谢,就坐了下来。
「是不是照顾栢儿太累了,明天起,你就不要过来了,待栢儿康复再来问安吧。」
魏宁馨温婉一笑,握着费曼青的手:「不用,我喜欢陪着婆婆,只⋯⋯是,这几天有点烦心事。」
「怎麽了?」
「二爷的那个红颜知己,我去了见她。」
「啊。」温玉珩那几天不顾伤患天天出门,还动用了皇上的口喻,这件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我在想,既然二爷喜欢她,那我就过去请她入门,可以免得二爷整天的掂念着她而往外跑,可是,那女人不但不体恤二爷,竟还反过来嘲笑我拴不住自己的相公,才低声下气的去求她,我⋯⋯我真的⋯⋯真的是一心一意只是为二爷着想的啊。」说到最後,开始哽咽起来,忙抽出手绢拭着泪。
「这野女人,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你文静闲熟,自然斗不过这种野女人,来,今天由我去,既然不入门,就让她滚远一点,以後别想再见我的儿子。」
魏宁馨忙扯着要起身的费曼清道:「婆婆不要,要是⋯⋯要是她不见了,二爷一定会怪在我头上的。」
「怕什麽,有我在,难道他连我也敢骂?我也是心痛我的儿子,被这狐猸女子迷了魂,待这女人消失後,他清醒了,就会知道你有多好了。」
她再拭了几下眼泪,轻轻的点点头:「多谢婆婆。」
费曼青转向身後的李嬷嬷道:「带上几个壮健的家丁一起去。」
李嬷嬷双眼精光一闪,望领命去准备。
「婆婆,那我先回换过衣衫再来。」
她向婆婆行礼後告退,才转过身,可怜委屈的模样瞬间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费曼青带上十名家丁、李嬷嬷、魏宁馨与金玉,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的又去找薛千柔的碴了。
自从程宇死後,在薛千柔要求下,温玉珩已经撒去在红叶巷的暗卫,这让薛千柔自在很多,也是双方敞开心房,为互相信任踏出一大步。
所以这次费曼青带人来红叶巷,温玉珩一点也不知情,也无人去通知他。
薛千柔想到要在京城长住,总要找些事做打发日子,所以最近她在巿坊书斋买了一堆书藉,有酿酒的、有做花露的、有食经的,形形式式的,她的性子就是不能静下来,是啊,太静太闲,什麽都不做,心心念念想着一个男人,迟早会发疯,所以她要做其他的事来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
这几天她都在读这些书,看看能在京城做些什麽,昨天还读到很晚,在费曼清来到她家时,她还在梦周公呢。
「还未起床?都日上三竿了,快叫她起来见大夫人。」陈嬷嬷毫不客气的对着仆役大声呼喝,犹如在自家园子一样。
「真是个不知体面的野女人。」费曼清摇头道。
魏宁馨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眉目低垂,也不插话,一副温婉的小媳妇模样。
朦胧间,门又被大力撞开,青雅慌张的跑进来,薛千柔张开惺松的双眼,这场景怎麽好像不停重演,「怎麽了?又是谁来了啊?」
「是大夫人。」
呵欠打到一半的薛千柔,马上从床上滚了下来,「青雅青琴,快、快、快助我洗漱穿衣。」
对於大夫人,她就是有一种无来由的恐惧,毕竟大夫人对她的来历知得一清二楚,而且她还是她们奴婢。怎麽办?怎麽办?
两名丫鬟在替她穿上妃女色衣衫的同时,她在心里直焦急。
「不要,不要这件,太抢眼了,拿那件月牙白的来。」
唉,丑妇终须见家翁,噢,她还不是人家的媳妇呢。
边走边胡思乱想,脑子一团乱,也理不出个所然来。
再转一个弯,就到偏厅,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後挺直腰,抬起头,坚定向前迈步。
薛千柔,别慌张,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