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某些嫁娶的事情不谈,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回到靖怀侯府。而在他们踏进侯府不久後,出云城也迎来了来自皇城的贵客。
靖怀侯府前厅上,苏老夫人正抓着苏子宁叨叨絮絮着出门一事。
或许是寻回了苏景竹了却了苏老夫人心头最大的罣碍,老夫人近来心绪放松开朗许多。而她所在乎的除去离家多年的小女儿,就是家中这几个孙子孙女儿的婚事,於是,首当其冲被关爱的便是眼前这个优秀温柔的大孙子。
听着祖母明里暗里皆在提醒自己该找个姑娘、生个孩子,苏子宁面上不显,可实际上是相当无奈的,「祖母,我不过二十又二,还不急。」
喝着蔘茶,苏子宁表现出八风不动的态度,可却是急坏了想抱曾孙的老夫人。
「什麽不急?你祖父在你这年纪孩子都有两个了!」
苏景竹和苏宇瑶就是在这时候一脚踩进前厅,把苏老夫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下一刻,两人默契十足的收回跨过门槛的那条腿,只是为时已晚。
「阿瑶、竹儿,回来啦。」
「是啊!刚回出云,路上遇到阿瑶。」苏景竹灿烂一笑,哥俩好似的揽过苏宇瑶的肩,没有半分要踏进前厅的打算道:「既然子宁大哥你与外祖母在谈正事,我与阿瑶便不打扰了。」
语毕,两个女孩儿心有灵犀的转身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以苏子宁的段数她们又怎麽可能想走就走。
「说什麽打扰不打扰,也不是什麽不能听的事,进来吧!」苏子宁笑道,「用过早膳没?」
「吃了,回程路上塞了几个馒头。」见躲不过面前两人,苏景竹索性拉着表妹笑嘻嘻的迎上前去,「怎麽?我若还未用早膳大哥要陪我一道吃吗?」
闻言,苏老夫人眉头一皱,道:「只吃了馒头?这怎麽行,你还在长身子,早膳自然是要丰富点才行,夏风,你去厨房……」苏老夫人边说边走上前,却在闻到苏景竹身上隐隐药草香时顿住。
「竹儿,你去了邬邺?」
苏景竹一愣,虽有些疑惑苏老夫人如何知晓,但这也不是什麽不能说的,於是点了点头道:「是,竹儿有要事去了趟邬邺。」
刹那,脸色大变的不仅是苏老夫人,就连一旁随侍的夏姥姥也同样失态,赶忙道:「夫人,我这就去准备热水让小少爷盥洗。」语毕,夏姥姥立刻离开厅上,因走得匆忙,经过苏景竹身旁还带起一阵微风。
见状,苏家姐妹相似的面上露出同样不解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才踏出前院厅堂的夏姥姥撞上靖怀侯府主人的声音。
「夏风,怎麽了,这般匆忙?」
「侯、侯爷……」夏姥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夫人想喝桂花粥,让奴婢去厨房吩咐一声。是奴婢不想让夫人久等,这才急了些。请侯爷饶恕奴婢冲撞之罪。」
厅上几人自然是听见二人对话,苏子宁与苏老夫人便趁着这点时间一人推了窗子一人拉着苏景竹的手示意她跳窗先离开,然搞不清状况的当事人却怎麽也没反应过来,翻个窗子居然还卡住了。
这时,廊上的对话也传了进来。
「夏风,难道是夫人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本侯面前说谎?」似是察觉到什麽,靖怀侯声音倏然冷下,「你身上的眠草香是谁沾染上的?」
眠草?已经翻出窗户的苏景竹举起窄袖闻了闻,抬头就与一脸无奈的苏子宁对上眼。
「被发现了还跑,是不是不太好?」她问。
当靖怀侯苏信踏入厅堂时,就见一道黑衣身影俐落的翻进堂上,那股隐约的眠草味道就是从少年身上传来。
黑衣少年一双澄亮的眼眸看着靖怀侯与他身後的苏子恒、苏子修,方才出去的夏姥姥也跟着走了回来。
「外祖父、二表哥、三表哥。」她依次序打着招呼。
「景竹,你去了邬邺?」苏信大步走来,在靠近苏景竹时却被苏老夫人拦了下来,「夫人,让开。」他道。
苏老夫人却是一步不让,像母鸡护鸡崽那样将人挡在身後,「竹儿不晓得规矩,我不准你对他发脾气。」
「苏家男儿非战事不得入西宁,这一点整座出云城都晓得,你现在同本侯说竹小子不知道?」苏信冷着张脸,道:「夫人,宠孩子要有限度。」
「小弟,你真去了邬邺?」苏子修一脸震惊,「那可是要被罚杖百的家规啊!」
直到现在仍是一脸懵的苏景竹看着挡在她身前的苏老夫人与脸色铁青的靖怀侯,喃喃道:「还有这种家规吗?」不能到西宁?这管得也太多了。
「祖父,念在景竹是初犯且不知规矩的情况下,莫要责罚她。若是要罚,子宁愿意代她受过。」苏子宁下摆一掀,双膝跪下。
「子宁大哥!」她从苏老夫人身後一闪而出,伸手就要把苏子宁拉起来,却没想到另一人也跪下了。
「祖父,是我们未曾提醒景竹此事,若要惩罚,阿瑶愿意一肩承担。」
「祖父,小妹说得没错,是我们没同她说过。」苏子恒道:「景竹身子骨不好,若要责罚,您就罚孙儿。」接着,下袍一撩一起跪下。
苏子修看着三人都下跪了,他也乾脆叩一声双膝落地,道:「是啊!小弟身体不好,祖父要罚就罚我吧!反正我皮厚、结实,不怕揍。」
看他连责骂都还未出口就先跪了一地的孙子孙女,靖怀侯瞪着还拉着苏子宁手臂的小子,後者也跪了下来抬头看着他道:「景竹不怕受罚,但景竹就问一句,您说得是说『苏家男儿非战事不能入西宁』吗?」
「混帐小子,还敢再问一次,你小子是年纪轻轻耳朵就坏了是不!」
「可其实,我是……」女孩子啊!
见苏家兄妹为了她一个个跪了下来,她就觉得在苏家人面前坦承自己的身分也无所谓,因为这样团结一心的家庭肯定也会为了她身分而保密。
然而,她正要说出口的话语却被突然而至的侯府总管给打断。
「侯爷,您的旧友来访……」领着客人到来的总管在看到跪了一地的少爷小姐时愣怔住,他身後的一男一女也同样见着了这景况。
「夫人、侯爷这……」一道些微沙哑的女音响起。
「姥姥?」
熟悉的声音让跪着的苏景竹瞬间回头,就见本该在皇城的叶姥姥不晓得为什麽会出现在出云。而对方在见到她也跪着时便什麽礼仪也不管不顾的奔上前来一并跪下,道:「侯爷,不管小小姐做错了什麽,您若要罚便罚奴婢吧!不要惩罚小小姐。」
「琇娘?你说…小小姐?」
叶姥姥的话对靖怀侯夫妇而言不啻於惊天一雷,就连总管和苏子修也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无辜模样的黑衣少年。
「姥姥,您怎麽来了?」
比起性别被说破,她更惊讶的是叶姥姥居然不远千里从皇城到出云来,难道是因为知道她被苏家认了回去吗?
她知道叶姥姥是母亲的奶娘、是当时母亲离开家时唯一带走的人,只是七年以来她不愿也不曾问过叶姥姥母亲的家世背景,毕竟她已经入了夜门、扛了暗阁这座山在肩膀上,还要想办法对付那个负心的渣男,为避免自找麻烦,母亲家族的事就这样被她刻意的遗忘在身後。叶姥姥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心态,即便如此却相当尊重她的选择,因而从未跟她说过母亲家世一事,直到被苏子宁找上门来才有了改变。
只不过没等到叶姥姥回话,靖怀侯就先反应过来。
「竹小子你、你是女孩儿?」苏信捂着前胸,觉得一向无病无痛的自己快要被眼前这少年气出心疾了。
「我正想坦白呢!结果被总管给打断了。」
「臭小……」苏信正要开骂却又临时改口,「臭ㄚ头,你还有胆儿说!我先前问过你,你同我说什麽?说你是个小子不是ㄚ头!」
「祖父莫动怒,竹儿当时那般说也是事出有因,并非刻意瞒骗您。」苏子宁开口想和缓祖父怒火。
「子宁!这事你也知情!」靖怀侯听见大孙子的话立刻明白了这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愤怒却是没方才发现苏景竹去过西宁时那样火冒三丈。就如同苏景竹所说,那条家规是给男孩子留的,倒是没女儿家什麽事。
「这事孙儿也知晓。」一旁的苏子恒见苏信冲着苏子宁发火,开口说了句。
这下苏信目光也换了方向,视线扫过底下跪着的孙子孙女们,最後落在苏宇瑶身上,问:「瑶儿,这事你也晓得,是吗?」
背脊挺得笔直,苏宇瑶点头道:「是,阿瑶知晓。」
连听了三人都说知情,苏信长叹口气,晓得是该称赞他们几个孩子团结一心,还是该骂他们知情不报。「罢了,都起来吧!ㄚ头就ㄚ头,反正你们这辈不像ㄚ头的也不只竹ㄚ头一个。」
苏景竹与苏宇瑶对看一眼,扶着同样跪着的叶姥姥双双起身,三个俊朗青年也一个个站了起身。
苏老夫人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拉过黑衣少年上下打量,道:「竹儿,你真是女孩儿?同瑶儿一样的女孩儿?」
苏景竹笑道:「是,我真是女孩儿,您不也见过竹儿穿女装的模样,不是女娃儿哪能将女装穿得那样美?」
「哪有女孩子家拐着弯儿说自己漂亮,也不害臊。」苏老夫人笑着拍了苏景竹一下,可神色间却是极为赞同她所说的,想来之後苏老夫人更会视她如珠如宝。
「外祖父,景竹尚有一事欲说。」同苏老夫人说笑完,苏景竹瞄了眼总管身後翩翩风采的美髯文士,向靖怀侯拱手以告。而靖怀侯看了总管一眼,後者立即明白,告了声罪後转身就离开前院厅堂。
「好了,想说什麽就说,瞧你也不是什麽拖拉性子。」苏信摆了摆手说道。
随後,黑衣少年朝苏信行了一个礼,道:「景竹师从夜门轩辕氏,是夜门第六子。」
她可没忘方才听见总管提到的「旧友来访」,况且之前苏子宁也同她说过苏家与夜门还有来往,既然如此,现下云爷爷出现在这儿她索性就将这件事也说出来,否则若是与自己的老师装不熟,怕是还未回皇城就有抄不完的书等她了。
夜、夜门……苏家几人已然不晓得该说什麽表达内心震撼,倒是苏子宁眉梢微扬,没想到少年会将此事一并说出。
见靖怀侯凌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美髯文士缓步而来,道:「六ㄚ头确实是我夜门中人。」
只一句话便确认了少年所说,同时也苏景竹确定了自己老师与靖怀侯府确实有友好关系。
「云顾临,你们夜门可从来没对本侯说过杏儿的孩子在夜门之中。」靖怀侯双眼眯起,模样着实有些危险,似是美髯文士的答案他若不满意便会立刻动手。
「侯爷莫怒,此事与云大人和夜门皆无关系,是奴婢未同旁人提过一句,就是小小姐奴婢也从未告知。」没等美髯文士回答,叶姥姥就先开了口,「七年前,从离开那户负心人家後,有小小姐的提点,奴婢将我们存在的所有线索都处理乾净,不叫那人找到关於小小姐一丝一毫踪迹。小姐生前也曾说过,只有不让那人知晓侯府存在,我与小小姐才可能离开那座吃人的宅邸,平安度日。之後遇上从凤少爷和夜门也是天意,这几年也亏有苏老和医圣毒仙的照顾,小小姐天生亏损的身子才有改善。」
「外祖父,此事确实与老师无关。」苏景竹轻拉了拉苏信衣袖,软声道:「不生气啦!竹儿在这儿给外祖父道歉。」
看着一身男装的外孙女福一福身,虽有些不伦不类,但也可看出她的仪态、教养并不比养在深闺府中的王侯贵女差。见此,靖怀侯也不想再责怪夜门什麽。
「外祖父,还有就是竹儿为女儿身一事还请家里人不要说出去,竹儿有些计画要做,现在并非透露真实性别之时。」
轻轻抚过少年头发,苏信点头道:「放心,家中不会有人往外说。你也是个有主意的,我不担心,顾好自己安全便是。」
苏景竹笑着道了声诺。
「那麽顾临今日来访出云,所谓何事?」靖怀侯再次朝美髯文士问道,因苏家与夜门关系交好,他也不避讳在孙子们的面前问,「可是为了竹ㄚ头而来?」
顾临,是夜门四家云氏家主云涵泽的字,身为三公之一的太保大人的他同时也是教导苏景竹策论的老师,夜门唯一在朝为官的人。不过,此事朝堂上无人晓得,就连宇文瑾对此也一无所知。
「这回来出云,於公,我来接陛下回朝,陛下和摄政王从夏季离朝至今,岁末有许多祭典是陛下必须参与,不能继续在外历练;於私,我来看看自己的弟子。」看着走到他身旁的苏景竹,他拍了拍她脑袋,「从皇城、江南再到出云、邬邺,你这一路也够折腾了。」
皇帝被绑的消息他从六ㄚ头传回皇城的讯息里知晓,也知道六ㄚ头追着小皇帝到西北来,但此事兹事体大,身为夜门人的他并未对任何同僚说起,只得藉着接回皇帝的藉口亲自到出云探查事情真相。不过现在看着弟子放松的神情,他猜小皇帝一事应当是解决了才对。
「话说,六ㄚ头,又招事儿啦?」
「我哪儿招事了?老师你别每回见面总要泼我脏水。」
「老师是来出云接陛下,那麽姥姥,您怎麽来了?」苏景竹再问了叶姥姥一次,「这数九寒天您怎麽不在慕夏等我回去就好?」
「奴婢、奴婢这是梦见了小少爷……」叶姥姥此刻的神色相当复杂,有压抑、有欢喜亦有解脱之意,「十月上旬,奴婢收到一封信,信上写了两个字:『已归』,奴婢就晓得那是小小姐您的兄长回来了,这才请云大人前来出云时携上奴婢一程。」
「我有…兄长?」苏景竹一脸疑惑的看着叶姥姥,「亲兄长?」
她是有一个干杀手头子的兄长,不过那也是前世的哥哥,而前世的事她未曾向叶姥姥,那姥姥怎麽会知道?姥姥这次到出云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件事?
「祖父、祖母、云太保,几位别站着,坐下来谈吧!」看出这话题一时半刻无法结束,苏子宁开口道。
☆
苏子宁话一出,几位长辈就在厅上落座,主位上是靖怀侯夫妇,下首左侧第一位是云涵泽,另一位则坐着叶姥姥。本来叶姥姥是认为以自己的身分没资格就坐,还是苏景竹压着她坐下的。五个小辈也只有苏子宁坐在右侧,原因大夥都晓得,毕竟他身子骨差不能久站。
「琇娘,你说竹儿还有兄长是怎麽回事?」苏老夫人头一个沉不住气问:「难道、难道当年杏儿真生了一对龙凤胎?」从小药仙口中知道苏景竹可能是双生子开始,她就不停在想另一个孩子到哪儿去了,没有父母在旁又不晓得下落何方,如今处境可好?
「小姐当年确实生了一对龙凤胎,但小姐在孕中就被那贱婢下了毒,连累得小少爷一出生就没了呼吸,而小小姐虽有气息却也是…都是奴婢该死,护不住小姐……」叶姥姥忆起陈年往事仍是忍不住掩面哭泣,站在叶姥姥身後的黑衣少年听着过往之事,心疼着这位拉拔她长大的老妇人。
「姥姥,别难过了啊!竹儿不是还在这儿吗?兄长不在了,可我还在这啊!」从腰带抽出一条乾净的帕子,她为老妇人拭去泪水,安慰道:「不哭了,您这样竹儿看了也心疼啊!」
半晌,叶姥姥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带着哽咽声音说道:「那一夜也是那贱婢产子的日子,我们院中的婢女早找了藉口跑到那贱婢院里、接生的婆子也不把小姐当回事,接生完人就走了。那时,整座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小姐抱着小少爷大哭的声音,然後……」
「然後那个人就出现了,一身白衣、长发未束,就像仙人那样凭空现身。」说着,叶姥姥面露敬畏,身子还瑟瑟发抖的。
一时间,厅上众人目光都落在叶姥姥身上,可老妇人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回神。
「姥姥,那个像仙人一样的人是谁?他又怎麽会出现在那里?」蹲在叶姥姥身前,苏景竹小心翼翼、轻声细语问着。她有预感,那个人就是她与哥哥,还有润与天夜天琳会穿越时空的关键。
叶姥姥僵硬的转动颈部,直到与苏景竹那双清澈眼眸相对上时才回过神,道:「他说,他是龙腾国师。」
「国师?」黑衣少年重复了一次,语气有着浓浓疑惑。居住慕夏皇城多年,她从没听过龙腾还有这麽一个人物,就是夜门的长辈也未曾提及。
「是,就是国师。」看着眼前的苏景竹,叶姥姥精神状况总算是稳定下来,继续说道:「国师是为您与小少爷而来,他说龙腾气运系於你们二人之身,你们两人命不可绝。」
苏景竹突然感觉背脊冒上一阵凉意,问:「可是我的兄长不是一出生就没有呼吸了吗?」
「国师说小少爷三魂七魄未散,肉身虽逝但可由他开通法阵直入轮回,而小小姐您也因身带胎毒的关系身体孱弱,恐是无法承受完整魂魄在身体里,需与小少爷一同离开龙腾到另一个世界。小姐听了这些话即便有再多不舍,可为了您与小少爷能安然成长也只能同意国师所言,将小少爷与您交到了国师手上。」
「国师施术前在小少爷背上留下了印记,告诉小姐哪日只要见到背上有着印记的少年,那就是小少爷轮回归来,而小小姐也会从缺少魂魄的痴儿恢复清明。所以,小小姐,七年前小姐见到您恢复神智才会那样开心啊!」
听完了叶姥姥所言,苏景竹不由得神情恍惚,什麽龙腾气运系於两人之身、什麽命不可绝,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对於这个王朝有这麽大的影响。
「竹儿,你……」苏子宁看着她恍神的模样轻声唤着,他反而是厅堂上最镇定的一个人,就是靖怀侯与云涵泽听见这般神怪之事也是一时半刻无法回神。
环视一圈在场几人,众人看着她的目光有讶异、困惑,甚至是惊惧,似乎无法接受叶姥姥说出的事实。刹那,她退後了一步,望着堂上几人颤抖着唇,无法言语。
所以她和哥哥是因为这样才来到这个世界,是吗?对他们而言此方世界不是异世,而是他们真正的家乡?
可是听了这番话,有谁会相信那位不知来历的国师所说而不惧怕他们?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无论是暗阁、夜门或是侯府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竹儿,你要去哪?」见苏景竹转身就跑,苏子宁站起身就要追上去。而欲离开侯府的黑衣少年也没来得及跑出厅堂就撞入了一个温暖怀抱里。
看着怀里女孩眼眶泛红的模样,他就晓得叶姥姥的话带给她多大震撼,对他,又何尝不是?摸了摸她的发,男子将人搂入怀中的姿态是那样自然熟练。
不过男子这举动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惊恐的,而更令他们惊吓的是一向与男子不对盘的苏景竹居然也抱紧了男子腰身,似乎就认定这个怀抱不挪窝了。
「子恒,你这是……」靖怀侯瞪着厅上的二孙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疏忽了什麽事情。
倒是始终理智在线的苏子宁看着那张与苏子恒相同容貌的脸微微一笑,道:「你是……景兰,对吗?子恒昨夜就去了东城外练兵,此时应当不在府中。」
以守护之姿抱着怀中的宝贝妹妹,被认出身份的杀手头子不再模仿苏子恒的冷脸,唇角勾起习惯性的笑容,道:「鬼策参谋好眼力,就是反应慢了那麽点儿。」
「小少爷……您真的是小少爷?」看着眼前俊俏挺拔的男子,叶姥姥终是从震惊中回神,整个人且惊且喜,「国师、国师说得可真没错,小少爷回来了!」
「你与六ㄚ头……」云涵泽望着眼前不晓得如何混入侯府的人,皱起眉头。
「云爷爷不用担心,小竹是我的妹妹,前世如此,今生也不会改变。」苏景兰对云涵泽的态度多有恭敬,「方才姥姥所言,我们兄妹都明白,只是需要多点时间消化这件事,还且容我带着小竹先告退。」
「到我那儿去休息吧!竹儿在出云时都住我院里。」苏子宁道,「宁园静谧,也不会有人打扰。」
「那就有劳苏大公子了。」苏景兰手背到腰後想把某只猪仔紧抱他的手拉开,却没想她一动不动,无奈之下叹气道:「小猪仔,都几岁了自己走好吗?还要哥哥抱你,知不知羞啊!」
下一刻,他的胸口挨了一记结实的头槌,然後放开他的黑衣少年一下子冲出厅堂消失个没影,留下他一人面对堂上所有人的疑惑。
「等等,小子,你真是竹ㄚ头的兄长?」见他除了云涵泽与叶姥姥谁也没放在眼里,靖怀侯不免有些恼火。
嘴角噙着笑意,苏景兰视线扫过几人漫不经心道:「若是落入轮回後称为前世,而现在为今生,那我能同你说前世我与景竹确实是兄妹,我们两人前世的记忆到了今生并没有遗忘,但现在我们两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见众人似乎还有不解,他双手一摊,道:「若是还有问题你们也不该问我,我就是出了个任务莫名其妙被卷入这个世界,知道的事情还没姥姥知道的多,不如回慕夏去找那个国师吧!」
语毕,苏景兰与苏子宁一前一後慢悠悠的走了,可留下的谜团并没有因此解开。
最终,前院厅上只剩四位长辈相顾对看,毕竟叶姥姥带来的讯息太过惊人,所有人都要花点时间接受。
「苏诚之,我告诉你,我就认定了那孩子就是杏儿的儿子,你别总给人家脸色看!」苏老夫人率先发话,而後起身拉走了叶姥姥,对话声音还从廊上传了进来,「琇娘,多年未见,我有许多事想问,到我院里……」
被自己夫人威胁的靖怀侯也只有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叹口气,对着若有所思的老友问道:「顾临,此事你怎麽看?」
捻了捻自己雪白胡须,云涵泽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瞧方才那小子与六ㄚ头的相处两人的确可能是兄妹,既然他对六ㄚ头没恶意,信他一回又何妨。国师一事,我回慕夏後传书一封回夜门询问就是。」
没说出口的是,流云谷里就有那麽一对不能以常理判断的存在,那国师所说的轮回之术又算得上什麽。
☆
「我说小猪仔,你这一言不合就搞自闭的坏习惯是哪儿来的?」宁园客居外,苏景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说道。身後,苏子宁、苏宇瑶和苏子修都在,还有听到些许风声跑来的阳守炎也看着关着的门扉皱眉。
片刻,房内仍是寂静无声。
此时,苏景兰面上不显,但语气隐隐然有些不耐烦,「苏景竹,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让我自己进去的後果你想清楚没?」他可以容忍妹妹钻牛角尖,但是不能接受这种躲着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妹妹。
随後,客房的门刷一声被打开,眼圈还有点红的黑衣少年站在门後一脸凶样道:「臭老哥,你怎麽混进来的!」
「臭ㄚ头,我怎麽混进来的不重要,要是我今天没来,你打算躲到哪里去窝着发霉,嗯?」他上前一步把人抱住怀中,用力揉了揉她只绑了马尾的头,「你笨死了。」
「我才不笨。」挣扎着从自家哥哥怀里出来,她顶着被弄乱的头发看向苏景兰身後的几人,他们的眼里没了刚才在前院厅上的惊讶愕然,只剩下浓浓的担忧之意。
「你们别担心,我没事了。」苏景竹笑道。
虽然只有短短时间,但她也已经想通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也是因看到他们表现出来的陌生而起,因为在乎、所以在意,因此在他们用难以置信的惊异目光看着她时她才会觉得受伤。
「真没事了?」苏子修问。见黑衣少年点了点头,他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总算不用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军营了。」
有职务在身的苏子修与苏宇瑶确定少年无事後便出府前往军营;而本要到环定城的苏子宁看着自己院中的两位表亲,捏了捏眉间在心里叹口气,打消了离开侯府的决定。
他觉得,今晚的饭桌上肯定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