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墨竹景 — 卷一。第八章【少年皇帝】

初夏午後,位於大陆北方的帝都慕夏不若南都丽城已经有了闷热感受,反而还是徐徐微风带着凉爽。街道上,从早晨就开始的市集直到现在还是热闹至极,一青一白的身影就这般姿态休闲的走在人声鼎沸中。

「喂…喂…我说……」白衣少年看着一到街市就如游龙入海一样的青衣少年,突然有些担心这看着不着调的家伙会一转眼就把他给遗失了。

「喂什麽?我说…煌儿,你怎麽这麽快就忘记为师的身分,这麽不尊师重道真的好吗?」走在前头的苏景竹猛然回头,嘴角勾着戏谑笑意一副风流公子样的食指勾起宇文煌下颚,而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搓磨了手指底下的肌肤。「啧啧!煌儿你这皮肤是怎麽保养的,比我摸过的所有人都要好哪!」

「你…你……」宇文煌又气又羞,白皙的脸颊都胀红了。不管是以前皇子还是现在皇帝的身分从来都没被人这般对待过。十四叔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找了个什麽人教他?

偏偏苏景竹兴致极好的继续调戏他,「煌儿,叫声师傅来听听。」指甲还忍不住浅浅的刮了他下颚一下。

「你这流氓!」宇文煌一声怒吼拍开她的手,然後发现吸引了街道上众人目光後怒气冲冲的拨开前方挡路的人跑得无影无踪。

哎呀呀呀!怎麽会这般就害羞炸毛了。被留下的青衣少年偏着头坦然面对所有人注目眼神,她觉得自己的举动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呢!

对於其他人各种意味的眼神苏景竹倒觉得没什麽,男男相恋早在龙腾王朝开国那时候就不是什麽惊世骇俗的事情,当时龙腾夜王与白衣丞相相恋的事情可是传的整片大陆都知道了,也因此现在的龙腾王朝内属於旧时龙腾版图的地区对於男子相恋比其他地方还要更开明开放一些。

继续踏着惬意的步伐往白衣少年离开的方向前进,其实跟宇文煌一样,她同样不解为什麽宇文瑾要将这孩子丢给她,难道真的就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世间百态吗?一个单纯的世家子弟似乎不用懂这麽多,若是想封侯拜相也该是进书院去广结人脉吧。

思索了一阵,她摇头失笑。管他这麽多,反正自己就当多交了一个好朋友…一个很好玩的小朋友。

路旁,一刻钟前被气跑的宇文煌现下对着没见过的小摊好奇,「莫扬,这食物是什麽?」

「豆腐花,有咸也有甜的口味,要不要试试?」苏景竹边说边掏出几文钱叫了两碗不同口味的豆腐花。

「站着吃?」端着碗,宇文煌觉得这真是一个新鲜体验。

「你若要蹲着吃也行,就是姿势难看了点。」她端着另一碗豆腐花看宇文煌抿了一口甜口味的豆腐花皱眉後笑道:「不喜欢甜的就吃这碗咸的吧,我还没吃。」她递出手上丝毫未动的碗。

就是猜到男孩子多半不喜甜味,所以她这一碗才没碰,她不觉得宇文煌会愿意吃别人碰过的食物,虽然在她看来这家伙愿意吃路边小吃本身就是一件很惊奇的事。

「谢谢。」宇文煌还在纠结豆腐花与甜味的诡异搭配,听见苏景竹话语後下意识的交换过两人的碗,而後就着咸豆腐花喝了一口这才忆起若是两碗都让他吃过了苏景竹吃什麽?再抬头,苏景竹那一碗甜的已经见底。

「……」这人还真是很不挑剔。

「快、快走吧,柯家那个公子爷又来了……」

在宇文煌手中豆腐花吃到一半时,一个扛着糖葫芦串的小贩快步走过低声告知着街道两旁的同业,这一下几乎是各个摊贩都急着收拾手上工作,趁早打烊能收的就收、能走的就走,就连许多听见这消息、知晓内情的游人也都纷纷走避。

三两下间方才还热闹的市集冷清不少,就是卖豆腐花的小贩也没得及收碗挑起担子就跑了,街道上剩下寥寥数人,少年皇帝端着半碗豆腐花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还傻在路旁。

「就是皇城里那一位出巡也没有这样吧!」苏景竹双手环胸倚在一旁的民宅壁上,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这种跟鬼见愁没两样的家伙倒是让她很想一探究竟。

「你见过那一位出来?」宇文煌没听懂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反而兴致勃勃的问。他鲜少出宫,更别提像现在这般微服游玩,所以直觉认为苏景竹见过的人是自己父皇。

「皇城里的那一位我一小小平民怎麽可能见过。只是知道那一位现在年纪虽小但也勤於政事,即使有摄政王从旁辅佐也是极为难得的……」她从平时暗阁流传的信息里就可以对现今朝堂事务推知一二,搓搓自己下颚道:「这人应该是个会给龙腾带来太平盛世的圣君,怎可能为了自己出宫就让百姓吓成这样。」

语毕,过了一阵子没等到回话,她转头一看发现了一颗熟透、长毛的番茄。

「煌儿?」

「没…没事,我没事……」

对於苏景竹询问的神情他慌乱转头避开那清澈目光,只感觉到自个儿心脏有如战鼓擂动,感觉到自己面上绝对红得发烫仍无法阻止气血上涌。这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如此直白的给予他肯定,正是因为苏景竹不晓得他真实身分这肯定才更叫他欣喜欲狂。

在从皇叔手中接过父皇遗诏开始,他便知晓自己的少年生涯已然过去,扛起的是一份极沉的责任,许多人只见到那张龙椅上的富贵权力,却未见他为了这身分付出多少代价。有时候想,十四叔该不会就是嫌这层身分麻烦才向父皇推了他上来,不过这也只是想想,为了不让这麽相信自己的十四叔百年後无颜见父皇,他一直都在努力学着当一个明君。

宇文煌就这样侧身伫立低垂着视线,直到心跳恢复往常的频率。不可否认的,说出这番话的苏景竹已然在他心中占了一个重要位置,尽管这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随後,街道那端传来让他无法忽视的喧闹声,目光转移前他看了一眼身旁少年,少年双手环胸眉头皱起,却还是一样懒懒的靠在墙上似乎没有要动作。

只见一纨裤子弟模样的富家公子哥身後跟着好几个空武有力的壮汉像游街般走来,其中一个跟班还拖着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也不管女子痛哭挣扎硬是将人牢牢抓着,而一佝偻老者在後面一拐一拐的追苦苦哀求却未见那纨裤子弟放人。

「还真是嚣张到无人可管了。」苏景竹话这样说着,宇文煌却未见她有任何动作,在不解她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之前他就也没有上前喝止。

「要就怪那郭家小娘子太美让柯家那霸王看上了。」就在那夥人即将走近两人时,民房主人突然从窗户探出头小声说着。他见这两位服饰虽然简单却都是上好衣料,那可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穿得起的,才忍不住开了口希望两位贵人帮个手,郭家那一对爷孙也是他们多年的老邻居了自然不舍得小娘子白白让畜生糟蹋。

「所以郭家人没欠钱也没欠其他东西?」苏景竹跟屋主聊起来。

「什麽都不用欠,只要他看上了抢了就是。这西城区不同於东城区多是高官贵人住着,就连官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哪敢得罪了这些有钱有权的贵人们,也就只能由着这些高官和贵族子弟在这横行霸道,其中又以这柯家顾龄最为猖狂。」瞧着苏景竹有意出头,屋主立刻将所有事情说出,

「柯顾龄?吏部侍郎的次子?」宇文煌想着上朝时看得到的那个官员,只是那人站的位置有点远一时半刻回想不起长什麽样子。

苏景竹眉梢挑起,有点意外宇文煌会知道这个。好吧!人家是官家公子不是她这种扎进钱眼里的小老百姓。

宇文煌则在得到屋主对自己答案点头後阴沉了张脸,就在他看不下去决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那一边也有状况发生。

因郭家小娘子的哭闹使得一行人的前进速度慢下不少,佝偻老人简直是拚了命的赶到柯顾龄面前跪了下来乞求他放过自己孙女,却没想到旁边一个跟班走过来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要踹下去。

宇文煌双眼猛然瞪大却来不及阻止。这一脚下去老人的命肯定去掉大半。

「啊────」一声破咙嗓子的大叫响彻了西城区最大条的街道,宇文煌瞬间转头看着身边没事人一样的青衣少年。

「这般瞅着我做什麽?我啥都没做啊!」苏景竹满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宇文煌:「……」那他方才见到从身边窜过的银光是什麽?

「谁干的!给小爷滚出来。」见自己护卫倒卧在地蜷曲着身体不断哀嚎,柯顾龄视线一扫周围所有可疑对象,似乎是想看谁敢这麽打他脸面。

「柯顾龄,你也别太过分了,这麽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就不怕你老爹被一本奏到圣上那边吗?」同样嚣张的语调,一身红袍的身影从巷弄内走出,身旁还有一名白衣公子同行。

苏景竹见到两人顿时将宇文煌拉进屋檐的阴影底下。

「做什麽?」宇文煌转头问,却见苏景竹食指压上嘴唇要他嘘声。他这个挂名师傅该不会连这人都得罪过吧!宇文煌有些无奈的想着。

「阳守炎……」见了来者,柯顾龄眯起眼睛身上气焰收敛了些,镇北将军的嫡长子就是他也要礼让三分。

「放下你手上的姑娘滚吧!」阳守炎半分颜面也没留给柯顾龄大街上就这麽说了,「顺便跟你的狐群狗党说一句往後这里就是爷的地盘,若有不长眼的来闹事…就别怪爷没给你们留面子。」

「你!」柯顾龄气极,却又因为阳守炎实在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只能灰溜溜的跑了,连倒在地上的那个人都没有带走。

阳守炎看着人走後默默的将方才掷出的一文钱从地上那人的身体上抠下来,同时发现了这人除了身上有他铜板造成的伤,就是腿上也有一块碎银镶在其中,挑起眉梢锐利眼神扫过四周,认定了一个目标後便将友人丢下收拾残局自己往苏景竹方向走来。

「麻烦来了,啧!」苏景竹语带不满,「一定是煌儿你衣服太显眼。」

与我何干……宇文煌心想。

「喏,你的银子。」阳守炎将沾了点血的碎银抛给大半身子隐在阴影里的人。别以为这样躲他就瞧不见了行吗。

「这样也能见到你不免觉得慕夏城真是有点小了。」就着他丢出的力道一个弹指,碎银化成一道流光而过,躺在地上的八尺大汉再度惨叫,「这本就是给他的医药费,不用还。」

望着人体上多了一个冒血的窟窿,宇文煌和阳守炎抽了抽嘴角。下手真狠……

「守炎,这位姑娘说她的弟弟一个月前因为护着她已经被柯顾龄带走了。」白衣的司徒长空走过来,眉头紧皱,见了苏景竹也是点了点头当作招呼。

闻言,不只阳守炎面色倏然铁青,就是苏景竹与宇文煌脸色也不甚好看,谁都想不到这柯顾龄竟然如此嚣张。

「大叔,你知道这回事吗?」苏景竹转头询问还未离开窗边的屋主。而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将事情与四人娓娓道来。

「这柯家未免太目无王法!」听完整件事後宇文煌脸都黑了,恨不得立刻派兵抄了柯家省得他们继续鱼肉乡民。

「苏洛,你怎麽看?」对於这个打得过自己的少年阳守炎还是很重视他意见的。

既然已经跟官家扯上关系她还能怎样?苏景竹耸一耸肩,道:「我一白身能怎麽看?苏记商行虽然已有规模但根基却不是相当稳固,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跟朝廷的官员对上。」大不了夜探柯府就是了。後一句话想归想她却没说出口。

其余三人听了她的话後脸色虽然不甘心倒也没再说话,毕竟苏景竹说的是实话,凭他们的身分都不可能再去做些热血而不经大脑的举动,尤其像是青衣少年这样一个商行的主事者。

「不过阳守炎你倒是能让你父亲把这件事一状告到圣上面前,就从西城区这里的治安开口。」眯着眼,她搓搓自己下颚给阳守炎支招,「前提是,你父亲愿意写这奏章。」

闻言,阳守炎双眼一亮,嘴里直道着好,而後上前飞快的拥了青衣少年一下回身拖着司徒长空便跑,准备回去磨着自家父亲写状子了。

宇文煌则是心里已有打算,就是明早没见到这份状子他也会提出来谈,前提是要与皇叔通个气。其实这人还满靠谱的嘛!他对苏景竹的印象终於不是停留在之前行为举止都相当流氓的模样。

这时候苏景竹已经向着郭家爷孙俩走去,问了一些问题以後从袖套里摸出一块粗雕过的玉佩递与郭家姑娘,「这块玉给你们拿去镜花水月,先住个一阵子以免柯家又有人来找麻烦,如果他们找到你弟弟会将人带到那里跟你们相聚。」

「谢谢苏少主、谢谢苏少主,妾身无以回报……」郭家姑娘手里接过玉佩激动的双眸含泪就要往苏景竹面前跪下。

苏景竹被郭家姑娘的动作一吓差点也给跪下了,她还是不习惯这封建社会动不动就跪来跪去。伸手将人扶起身,道:「别…这位姐姐千万别跪我,也别说什麽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那苏洛我在创商行时不晓得要许给多少人了。」她说得郭家姑娘破涕为笑。

宇文煌:「……」他错了,他还是觉得这家伙跟痞子没两样怎麽办?

在镜花水月可以眺望运河景观的厢房里,宇文煌看苏景竹对着那一叠帐本一个多时辰还能面不改色节奏不变的算着,心里不禁起了想将人挖角到户部的念头,要知道户部尚书那位祖婆婆长期在抱怨无人可用,但户部的工作量就是白衣丞相风慕凡也只扛了一天从此就躲得离户部远远,他的十四叔则是撑了三日最後也放弃。他则惨了一点,因为身为皇帝的关系硬是被留在那里当杂工当了一旬,尔後见到户部的人基本都是绕道走。

虽然他一直不明白明明国库里还有一堆黄金,户部却一天到晚哭穷是怎麽回事。

「我好看吗?」感觉到某人一直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景竹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

「还行。」他下意识的回了句,却在话出口之後懊恼的想咬掉自己舌头。却没想苏景竹只是轻笑两声,说了句「那你再看一阵子吧!」注意力又回到帐本上。

「你有没有兴趣入朝为官?我可以…嗯…皇上肯定会虚左以待。」宇文煌一顿,差点就说错了话,幸好苏景竹大半注意力在帐目上没在意这一点怪异的停顿。

「太累了没有兴趣。」一目十行的看过墨笔字,她头也没抬的回绝。

被拒绝的如此快速彻底,宇文煌也不好再说什麽,就这麽盯着苏景竹沉静淡雅的侧脸堂而皇之的出神。

「莫扬,若你是皇帝,明早见到镇北将军提出折子的时候会怎麽处理?」半晌,见她阖上最後一本帐本,宇文煌问着。

食指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苏景竹挑起一边眉梢,「若我是皇帝?煌儿,这话不能随口说吧!」就算她再不在乎身分贵贱也知道这话不能提,可见宇文煌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她也只有别管这僭越的假设,舍去个人立场尽量以客观态度看待此事。

「但你说的若是刚才那事……」

「你说…那柯家的…嗯……家伙父亲身分是当朝的吏部侍郎吧!」她搓搓下颚想着当朝官制,「吏部的二把手而上头还有个尚书扛着该扛的责任,下头还有一堆的下属可以分派工作,再加上主管人事调动的肯定常常有油水可以拿……啧啧!真是个良好的肥缺啊!」

少年皇帝嘴角抽了抽,有时真觉得这人的话虽难听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决定回头去盯着除了户部之外的各部侍郎平日都做什麽去了。

感叹完了苏景竹这才扯入正题,回答了宇文煌方才的问题,「皇帝如果还要用那人,这件事就只能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倘若不用…大可杀鸡儆猴,毕竟这是慕夏城发生的事,在天子脚下。除了给那些纨裤子弟为富不仁的家伙一个教训外也可以收拢民心。」

「若要重提轻放又要怎麽个重提轻放?」

「赏个巴掌外再给颗甜枣知道吗?」青衣少年让人进来将帐本收走後坐上窗台,远眺波光粼粼的河水,「当然,其中的『度』皇帝自个儿得拿捏好,那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

「可是皇帝若选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对那些百姓便不公平。」他想起西城区那些有苦无处诉说的人们。他不晓得十四叔出宫时有没有见到,可是这事被他看到了就没打算轻轻揭过,所以他想从苏景竹口中得到一个可以支持他思维的念头。

原本看着外头风景的青衣少年听了这话不禁转头望向那一身绫罗绸缎的少爷公子,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们忍不了大可以搬离那地方,真有勇气的话到大理寺、摄政王府哭闹上一场、投张状纸这一切就会让主事者知晓,他们连举发的勇气都没有你为何要替他们说不平?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公平。你为他们说不公平,但你的出身而言对他们就是最大的不公平,所以你也不用给他们多余的怜悯。」

「宇文煌,人生是不谈公平的。」

宇文煌只怔怔的望着她,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这些话,他身旁不会有人同他说,连宇文瑾都不一定了解,因他们是同一种出身。

只是见他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苏景竹突然觉得这些话说得太重赶忙道歉着。毕竟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不要紧,是我…想少了。」从前的他,自是从帝王家的角度去看、去想事情,也因此他的思维就被局限在那一块。

「不同的经历会有不同的看法,你若一辈子不懂底层百姓想法也是好的。」

苏景竹笑笑,视线再度落向窗外眼里多了沧桑寂寥,全然不像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眼神,反倒像是人生大起大落後天命之年的人才会有的。

「你经历过?」

见她模样他忍不住问,却换来她自嘲一笑。

「我也曾生活在社会底层,是被家族放弃的,只差一些就要去垃圾堆里捡东西吃了。我的哥哥为了护我入了杀手组织,直到我成年、有能力夺回家族权利,以为哥哥就能脱离那个地方了……」她的语气淡然,宛若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宇文煌却感受到无端压抑与深沉的悲哀。「那一日,哥哥出门後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想保护的人,终是一个也护不了。」

「所以说,你若是永远也不懂这些是好的。」

宇文煌默然。他觉得他好似无意间窥见了什麽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反正这些都过去了,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起,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苏景竹没有回头,却像是十分清楚宇文煌脸上表情一样说了句。

「你哥哥会回来的。」走近窗边他轻声说着,态度却是那样笃定。

「你怎麽知道?」

「因为有你在家里等,他怎麽可能不回来呢?」宇文煌说的那样理所当然。「若是我哪一日也这样了,只要家里有等待我的那个人,尽管容貌尽毁、尽管身有残疾,就是爬也要爬回到那人身边。」

尽管容貌尽毁、尽管身有残疾也要…爬回来吗?她实在无法想像身手那样好的哥哥会做这样决定,以哥哥的骄傲大概更宁愿死在哪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吧!

「希望…真是如此。」

她笑着接受他的安慰,心底却明镜似的清楚再不会遇见最思念的那两人,直到那一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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