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路早上八点就出门了,他写了一张便条贴在许煦晖门前,告知许煦晖他要先去拿手机,中午时相约在A大跟D大对面的那个侧门,到时候再联络。
游宇路把挂在脚踏车後轮的锁解开,看着一旁的黑色脚踏车,游宇路有种心安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了归属,如果吴望也住进这里的话,那他们三个人的距离会越来越近。
当游宇路一想到会和他们更靠近时,他突然有些焦急,游宇路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们带来什麽,能不能做好身为朋友的责任,或是能不能回应相同的回报,毕竟他们做了太多事了。
游宇路想帮许煦晖,尽管他连许煦晖所困扰的事情都不清楚,只知道那天在楼梯间,许煦晖是在和他求救,可是游宇路自知自己现在还在溺水,他真的没有足够力量去拉许煦晖,唯一能做的只是跟许煦晖说他不孤单,跟他说一切会慢慢变好。
游宇路感觉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很不幸,潘禾青、许煦晖还有他自己都是,游宇路不明白这是不是就是物以类聚,但是他对这件事实居然该死的感到快乐,只要越多人跟他一样痛苦,那他就越轻松,因为大家都活在炼狱里,所以伤变得理所当然,甚至可以用「因为你生活在这里啊,所以受点伤不是很正常吗?」这种理由来让自己好过。
在游宇路希望所有人都痛苦的同时,他又知道如果这件事能够有选择,他还是会希望身边的人一切都好,他希望潘禾青好,希望许煦晖好,游宇路不希望自己承受过的事情让每个人都背负,这件事非常矛盾,但是这看起来像恶意的希望别人也不好的心情,是来源於他总是好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好不起来有多难受,所以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跟他一样。
每个人的力量都不能及,并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同理另一个人,至少他们都是幸运的,能够在这里遇见彼此。
那种感觉就像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有三个晚上那麽长,你在梦里连续做了好几个梦,一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有人,那人还在睡,然後你枕着手看着他同样也做了一个好长的恶梦,你会在他初醒时告诉他,那都只是梦。那些恐惧在梦里都很真实,只是睡醒以後看到身边有人,你会明白人生也会有着落,只是不知道何时何地。
游宇路突然想找许煦晖去拍照,他的脑海里有几个画面,是许煦晖穿一身黑,撑着黑伞站在向日葵花田里,金黄色簇拥着他,许煦晖精致的脸比花还要小,他会笑得很哀伤,许煦晖在太阳花中是个被孤立的存在。游宇路想替许煦晖用光和影记录下这些模样,在阳光四溢的青春里,他们的雨还在下不停,别人总是看不见那些血雨,要他们放下伞,大方地躺进阳光中,别人不愿听那些藏在阴影中非常涩口的话,受伤的人还固执地躲在伞底下。
这样的选择不好吗?游宇路或许就甘愿在水里,他难过归难过,但是他不愿意上岸,他在水里已经习惯了,只是为何别人要一直站在岸边数落他们明明把很多话讲开就好,游宇路只需要别人看见他躲在阴影里,需要全世界的人除了看见他,还要看见潘禾青跟许煦晖。
游宇路会这麽做的,他知道不该有过份的要求,所以他会把照片全部都送给许煦晖,在他看见自己时,也记得在相机背後有他,游宇路会看见许煦晖的不情愿,这就够了。
唯一不确定的是,许煦晖愿不愿意进入他的景深呢?游宇路想着想就骑到手机行了。
店面铁卷门还尚未拉起,游宇路把脚踏车停在无人的街道,天色明亮,太阳照亮了建筑物的一侧,游宇路坐在阴影中,把手指头伸出阴影的斜角去触碰阳光,只要一点点的就够了,不用真的像网路上抗忧郁的文章一样沐浴在阳光底下,忧郁又不是吸血鬼,并不会照到阳光就灰飞烟灭,游宇路只要远远地看着晴朗就够了,只要微量就满足了,只要知道天气很好,想出门的时候不会被雨水绊倒就好。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八点五十,游宇路也不愁九点十分的课,如果赶不上就翘课,第一周不去上课也没关系,如果老师问起的话,那就说自己跟吴望一样也得流感,游宇路一点也不想见到陈芝华,也不想见到同班同学,更不想见到新的老师,不想面对未知的新学期。
九点整一到,铁卷门发出轰轰声,游宇路把玻璃门推开,跟老板取回维修好的手机,他终於从断网状态解脱,开机以後,从简讯栏和社群软体跳出非常多讯息,游宇路点开讯息栏。
「阿宇,我已经在许煦晖房了,如果你回家有看到我的讯息的话,再回覆就好。(如果你不想说话,就回一个『嗯』)」
除了吴望的来信外,还有电信公司发来的帐单,游宇路看到金额不禁皱眉,这阵子回覆吴望的讯息回得虽不算多,但发简讯要钱,游宇路决定等一等就发讯息给吴望自己的LINE帐号,顺道传二十一的照片给他。
除了简讯以外,还发现脸书的ICON上多了红圈,是曾祈源传的讯息,问游宇路读经读得如何,有没有什麽感受,还问他这两天还好吗。曾祈源几乎是每天都丢过来几句关心,游宇路觉得很心虚,他这两天根本没有去找圣经来看,他先已读了曾祈源的讯息,等一等看了再来回。
LINE里也是数条讯息,班群发来的通知、广告帐号的宣传之类,林萤生也发讯息了。
「宇路,今天没能跟你好好聊,抱歉还让颖珊坐过来……哎,我就想跟你讲一下,最近有些很困扰的事,我有个老朋友有时候会传一些……让我不是很明白的话,我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他,就是今天吃饭打过来那个,这件事我下次再跟你说。」
林萤生的讯息是在同学会那天发过来的,游宇路优先回覆林萤生的LINE。
「没关系,只要我们下次聚会没有那个臭女人就好。你说的不是很明白的话是什麽?我们可以先约啊,刚开学我们都比较有空。」说完还丢了一个熊猫拉脸贴图,再附赠熊猫拍拍贴图。
回完以後,游宇路把很久没登入的摄影帐号点开,发现最新的追踪者中有个人的头贴跟部落格的缘圈一样,游宇路点进那人的头像,自我介绍里写着苏缘,游宇路按了追踪邀请。
眼看时间已经超过九点十分了,游宇路也不打算去上学,又骑车回租屋处,停车时发现旁边位子是空的,知道许煦晖出门了,等他走到楼上却发现贴在许煦晖房门前的便条还没撕掉,正愁着不知道许煦晖有没有看到留言时,想起来前天许煦晖有给他联络帐号,立刻就翻出纸条把帐号加上。
「晖哥,我是阿宇。你有看到我贴在门上的纸条吗?」还丢了一个熊猫打招呼的贴图。
许煦晖立刻就已读了,回覆:「有看到,十二点半见。」
「好。还有,你可以把吴望的帐号传给我吗?」
「好啊。」许煦晖发送个人帐号过来。
吴望的帐号名叫WISH,游宇路看不惯,把名字改为汪汪。
他走去窗边拍了二十一的小花,才刚发送照片,连句话都还没打,吴望就先回覆讯息。
「早安!好可爱啊~」
「早安,我也觉得好可爱。」
「你们都可爱。」吴望还回传了一个看起来很滑稽的哈士奇贴图。
「你的贴图好蠢。」
「哪里蠢!我还有更多。」接着吴望连连丢了二十几个狗狗贴图。
游宇路也不甘示弱,传了很多熊猫贴图,吴望看得呵呵笑,他觉得游宇路传的贴图跟他本人一模一样,脸颊圆圆的,黑眼圈很重,唯一不同的是游宇路一抱起来都是骨头。
「好了,知道了,别传了,太多了。」
「我在家太无聊了,翘课翘得很无趣啊。」
「我倒是翘得很快乐。」
「下午呢?」
「会去。」
「那你再跟我说说都讲了什麽。」
「好,还有……那个……」
游宇路打算跟吴望讲一讲昨天夜里想的事,但那些感谢到嘴边反而难以启齿,他不像吴望,可以轻松地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游宇路会害怕他的心思听起来会不会像小题大作,或是让别人觉得他很可怜。
「嗯?」
「没事,下次见面再跟你说。」
在他断网的这三天里,他过得比之前更轻松了,因为游宇路没机会把生活的琐碎发到网上给朋友看,因为朋友没看到,所以他也就不会去期待别人的回应。
游宇路发现真实的相处远远比网路的联络还重要,虽然网路的不见面,可以让他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事讲出来,反正他也不知道网友是谁,在现实生活中也碰不到面,可是自从立湛以後,游宇路就开始提防网路谈天带来的轻松感,不再随便把内心话讲出去,不再透过网路简单鲁莽地认识一个人。
游宇路知道吴望不是那麽坏,也知道只要他开口的话,吴望都会愿意倾听,只是有些很重要的话必须得当面说,游宇路想知道吴望听完会是什麽表情。
游宇路变了,他从刻意疏离人的敏感关系里有了一些成长,他喜欢他们,一想到在这学期的课里,能够有一个下午可以和他们俩一起上课,这让他对新学期增添许多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