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煦晖对蔡黎明离去的背影不屑一顾,气得拿着两碗玉米粥走回门诊等候区,他先是看到吴望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走近後看到他正和另一个男子聊天,虽然许煦晖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只是远远地看着吴望的神情和平时相比温柔许多。
许煦晖走到吴望身旁,把玉米粥递给他。
「喏,生病得吃清淡一点。」许煦晖像个老妈子操心。
「我们晖哥人真好。」吴望的声音变得粗犷沙哑,声带像是生锈了,一开口就是低八度。
吴望接过玉米粥,手心传来冰凉的感觉,疑惑地问:「这没加热耶。」
「……靠,忘了,都是那兔崽子。」一向谨慎行事的许煦晖因为蔡黎明的糊弄,能抢到粥就谢天谢地了,谁还记得要微波。
「兔崽子?」
「就那个啊!住我隔壁的。」许煦晖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只想把内心的不满都抱怨出来,他心想就不要哪天在走廊让我遇见那家伙,否则一定气到脑出血。
「住你隔壁的人在这。」吴望回头看了坐在一旁安静的游宇路,後来吴望都用气音讲话,不发出声音对他的喉咙负担较小。
游宇路礼貌地点头。
「蛤?那不然刚才那人是谁?」
「蔡学长,之前还打算介绍给你认识,看来你们已经熟了。」吴望一心认为蔡黎明应该和许煦晖很合拍,但刚才就许煦晖的反应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谁?」许煦晖把耳朵凑近。
「蔡──黎──明。」吴望把字拉长,说得很慢。
蔡黎明?他就是蔡黎明?这幼稚的人怎麽还配当学长?许煦晖暗自在心里抱怨。
「是他!谁跟他熟了,以後别让我看见他。」许煦晖气得把自己高冷的气场都甩没了,他现在看起来很像发癫的乌鸦,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在上空盘旋,只要有人一伸手就会被锋利的喙啄伤。
「噢。」吴望认为这两人其中应该有什麽误会。
「不说了,走吧,先去拿药,等等离开再顺道去微波。」
「药拿好了。」吴望指着游宇路手中提着的药袋。
许煦晖顺着吴望的指尖方向正视游宇路。
吴望说过这个人形单影只,身上还有轻飘飘的死人感,这个形容真的很恰当,尤其现在在医院,让他看起来更苍白了。
「我是住你隔壁的许煦晖。」
「知道。」游宇路见过这个人,只是初次见面时,许煦晖看起来比现在还邋遢,在家和外出的打扮相差甚远,如果不是许煦晖和吴望站在一起,那麽游宇路肯定联想不到他就是许煦晖。
「你叫什麽名字?」吴望总是叫他阿宇,而许煦晖记得他姓游。许煦晖对他的了解只有吴望叙述过的,像是他去顶楼,还有他好像想跳楼,许煦晖不自觉联想到过去自己也有和死亡很近的时刻,这让他对游宇路多了几分熟悉感,他们都在死亡边缘徘徊过。
「游宇路。」
吴望的脑子一下就醒了,就是这名字。吴望只记得他在顶楼时帮游宇路取名「阿雨」,後来被游宇路纠正为「阿宇,宇宙的宇」所以吴望一直以来都唤他阿宇,实际上根本就不记得他的全名,也因为这个名字比本名还有记忆点。
「那你怎麽也在这?」
「陪他。」游宇路没丝毫犹豫立刻就答了这两字,一旁的吴望感觉自己和阿宇的距离更近一点,听到以後心里甜滋滋,但病到脸都使不出表情,看上去还是很呆愣。
「谢谢你的帮忙,他这人除了画画,其余一窍不通。」许煦晖越来越感觉他要变成吴望的妈了,不仅替他买饭还替他感谢别人,只差睡觉没帮他盖被子。
「晖哥,惨了,咳咳咳……」吴望的喉咙很痒,那一口气来得突然,就直直对着许煦晖的大衣咳。
「捂嘴巴!你想害死谁。」许煦晖吓得往吴望的头拍下去。
「我昨天跟你一起睡,你会不会也被我传染?」
「我如果被你传染,你就完蛋了。」
「我得在家隔离,但我的作业放你房间。」
「我明天再帮你拿去学校。」
「但我得请假一周,怕传染给其他人。」
「第一周应该没关系。」
开学第一周连上课的人数都还在变动,老师们多半都会在第一周解说课纲,还有期中期末评量的内容和范围,让无法依照标准出席或缴交作业的人退选,让自觉不适合的人打消念头,因此第一周并不会硬性算进出席里,缺旷也不太会有人知道,只要第二周再去打听课纲,基本不影响。
「我……咳咳。」
「先走吧,医院冷气强。」许煦晖一把将吴望拉起。
「阿宇,一起走吧。」许煦晖转头,用下巴勾出一条向前的弧线。
「嗯。」游宇路觉得许煦晖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强势,从他的谈吐到他的穿衣风格,都很有个性,这让游宇路不太敢和许煦晖交流太多。
三人从门诊区慢步走到便利店,许煦晖一整路脑袋都在想蔡黎明,想到就烦躁,但那人不讨喜的嘴脸彷佛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吴望隐约感觉到许煦晖散发的低气压,不敢说话也无嗓子说话,而游宇路就像个恍神的小跟班,本能地跟着前面的脚步走,脑袋都在放空。
「等着,哥给你微波去。」许煦晖把两碗粥的塑胶膜撕掉,走去店内排队。
吴望退一步,站到游宇路旁边,把手拱在嘴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嗯。」游宇路点点头,嘴角上扬。
「你刚才要说什麽?」游宇路注意到走前吴望好像有话没说完。
「我自由学分不够,第一周原本想去加签。」
自从许煦晖告诉吴望大四油画组画不完时,吴望打算听从许煦晖的意见,在大三时先把其余的学分都修完。
「自由学分?」
「毕业总学分扣掉系上必修,再扣掉共同必修,国文、英文、通识课。」
「难道……总学分不是只有系上必修跟共同必修吗?」
游宇路整个心都急了,他想到上学期选课时,陈芝华听到他除了必修和通识之外,都没有选系上选修,还反问他「学分够吗?」,当时游宇路还以为陈芝华指的是每学期最低十六学分的门槛,没想到陈芝华是在讲自由学分的事。
「还有三十几的自由学分。」听完吴望的话时,游宇路整张脸都绿了。
三十多的自由学分?
游宇路印象中在大一大二修的选修凑起来也只有九学分,扣掉那些至少还有二十多学分要修,一堂课只有两学分或三学分,若以最低两学分来算,他至少还有十门课要修。
吴望看着游宇路的表情从平淡到吃惊再到沮丧,最後是两眼发红,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麽话。
「过来。」吴望把游宇路先拉到角落。
「怎麽了?」吴望发着沙哑的小小声音询问,把游宇路手里的药袋拿过,再把口袋里的卫生纸塞进他手里。
「学……学分太多了……我不能毕业了。」
「阿宇大几了?」
「要大三了。」
「那跟我们一样还有两年。」
「但、但是,大四要做专题,我会死掉。」游宇路说完後,滚大的泪珠掉下来。
「你不会死掉。」吴望摸了游宇路的头。
「我会。」游宇路扁嘴,游宇路觉得吴望的话都是妄言,瞬间激起他的防卫心。
「我不会让你死掉。」吴望把游宇路的脸强行捧起来,又说:「我帮你想办法,好吗?不哭了。」
「你才没有方法。」游宇路觉得更想哭了,凭吴望到底会有什麽方法?他连自己都顾不好了,怎麽可能还可以帮他找方法。
许煦晖端着两碗热粥,看着这两人有点暧昧的动作,犹豫到底要不要靠过去,殊不知那两人一个为学分担心不已,另一个被流感折磨得头昏脑胀,就剩许煦晖这个最没事的人,还在天真地对那碗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