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十九章:婆娑島 下

帝江将檀棂带至婆娑岛一处断崖边上的石洞藏身,忙乱中躲逃,檀棂只知拉着自己的高大背影是帝江,直至此时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帝江身高将近两米,檀棂在他身边矮了整整一头,让檀棂震惊的不是他过人的身高,而是他一身横溢的肥肉,真要将他烤了肯定能让整个麒麟族饱餐一顿,怪不得檀棂握着他的手时就觉得比樱椥的手厚大许多。

「你……是帝江?」檀棂目瞪口呆。

「有何疑问?」帝江不懂檀棂为何这麽问,也不觉得自己哪儿不对,得让她露出这副吃惊样。

「啊、没,没疑问,就是想你素日小小一只猪崽样,化了人形这般不同。」檀棂细细看着帝江那张脸,都快找不到他被肥肉盖过的五官了,回想在弄音水榭的三个月,的确只见他吃吃睡睡,不胖也难。

帝江提提长袍,找了个平坦的岩石坐下,道:「你从前看到的也并非本座真身,本座真身威武巨大。」

檀棂玩笑道:「那你千万别露出真身,否则定被抓去烤了,宴请三界各族都够。」

帝江半躺在石上,手撑着头,道:「会笑就好。」

檀棂难为情地摸摸耳朵,道:「方才失态了,你别介意呀。」一阵奔跑後,她的心情平复许多。

「不介意,本座岂会同你一只四千岁的小麒麟计较。」

「不是四千岁,我早满四千三百岁了。」

「三百岁差别大吗?」对神族,三百岁与凡人增长一个月也差不了多少。

「也是,我走到哪儿全是长辈,行礼可累了。」

帝江灵机一动,道:「本座给你出个主意,让你以後不必再对他人卑微行礼。」

「真的?怎麽做?」

「找个地位高、身份重的人嫁了,所谓嫁夫随夫,将来便轮到旁人喊你一声大人、对你毕恭毕敬。」帝江这提议饱含私心。

「嫁人?如今出不出得去都不知道呢。」檀棂想起惑心铃勾勒的是她最不愿面对的心魔就又忧心忡忡。

「重生池都奈何不了你,何况一个小小惑心铃?」

「重生池?何意?」至今檀棂仍不知行刑那日发生的一切,帝江和汝鱼绝口不提。

「闲着也闲着,本座告诉你那日重生池之事,作为交换,你得如实相告当年婆娑岛遭难的真相,要破幻境,本座必须知晓即将发生何事。」

「……。」檀棂两难地搓着手。

「即便你不说,本座身在幻境,终归会知晓,你若早些相告,本座好多做准备。」帝江的说词极富说服力,檀棂再隐瞒的确毫无意义。

「好……我告诉你。」

帝江讲述了重生池畔檀棂昏厥後的一切,檀棂听闻枒杈遭受万爻符、定界石反嗜虽担忧,似乎并未太过惊讶,倒是河豚精的伤势如何让她更为焦急。

帝江曾派汝鱼探查过,那日凤凰族长朱华命族人将河豚精带回火燎原医治,火燎原有两样宝物,一是对疗伤有奇效的温泉,二是「神育摇篮」,传闻濒死之人放入神育摇篮可保不死,两样皆是治伤神物,加上朱华修为高深,有她在,河豚精必然死不了,帝江胸有成竹,檀棂终於稍稍安心。

「相比枒杈,你更担心你师父?」

「怎会不担心,不过是意料之中罢了。」

「你们早知反嗜之事?」

「定界石是茫茫大海,枒杈是小小水瓢,根本装不下那股强大的力量,万爻符可以帮助他运用定界石的力量,却不能替他抵挡定界石对肉体的侵蚀。」檀棂苦笑道:「你知道为何枒杈不让我们跟着他吗?因为……他不愿让我们参与那些血腥的事,更不愿让我们看着他一日日凋零,索性眼不见为净,把我们留在隐里。」枒杈的苦心檀棂都明白,所以至始至终都依照枒杈所愿、与樱椥待在隐里,就想他少一份挂心,好好去做他想做的事。

「麒麟一族果真重情,我观察了几日,你的族人挺不错的,不论是那名叫槿榆的女子或是与你斗殴的小红麒麟。」

「是啊,他们都很好,可惜他们都因为我……。」檀棂攥紧了手,再说不下去。

「你若尚未准备好,晚些时候再说也行。」帝江对她颇为心软,想着再让她调整调整心情。

「来不及了。」檀棂走到洞口,望着夕阳西下,道:「就是今夜了。」

「今夜?」

帝江正要追问,熟悉而强烈的法力自岛中央像股旋风刮至婆娑岛每一角落,海面上的波浪卷高了几尺,土地隆隆作响,帝江认出那股力量,那是定界石!

枒杈手中握有两颗定界石,一颗自崑仑山夺来,另一颗的来由正在幻境中娓娓道来,帝江还未开口问,檀棂便主动向他说明。

「你偷窥了数日,应当看见我毁族长的花圃吧。」

「见到了。」

「枒杈为了替我善後,答应替族长多盖一间冰屋作为赔偿,他去极北之地挖了深海寒冰,也巧,枒杈寻找多年的定界石恰恰被封在那块带回来的巨大寒冰中。」

「瞧这情况,定界石破冰了,婆娑岛周围设了结界,定界石的动静传不到外头,就这般悄悄握在麒麟族手中数千年。」

「定界石上有禁制,触者难活,定界石自冰中滚落,是樱椥……捡起了它。」

「你能救真龙族那中毒的小子,救自己胞弟有何难?」

「难就难在我当时根本不省人事。」

照檀棂所言,小檀棂独自在花海玩耍时,本该不慎吸入可麻痹周身的神草,又滚落山坡受伤昏迷,幸亏小樱椥发现得早,长老诊治後说昏睡几个时辰便无恙了,她在床上休息之际,枒杈带回寒冰、定界石出现、樱椥中毒,一桩桩大事她全然不知,帝江突然介入、出现在小檀棂眼前,檀棂深怕扰乱过往而出手打晕小檀棂,好让故事不受变更。

檀棂站在洞口,瞧见一尾碧麒麟以迅雷之速奔离婆娑岛,那是枒杈心急火燎地要前去寻找妖族零先生相助,麒麟族长及长老虽能暂且压制小樱椥身上的毒,却无力解毒,甚至他们也浑然不知那是一种剧毒,还以为小樱椥是中了咒术。

檀棂闭眼深吸一口气,深叹:「若这场幻境是惑心铃给我的考验,时候已到。」

「躲是无用的,本座陪你去。」

帝江起身,步过檀棂身边时,檀棂扯住他的袖角,似笑非笑、故作坚强地说道:「万一我破除不了幻境,你能否……。」

「不能。」帝江从中打断,他可不想听檀棂交托後事,更不信她会被困在惑心铃幻境中无法脱身。

「我都还没说呢。」

「要说多少次你的脑子才记得住,有本座在,定保你出去。」帝江踏入幻境那刻,早已忘了要利用惑心铃操控檀棂意识一事,眼下的她全心全意就想带她早些远离这场恶梦,她恐惧落泪的模样……他讨厌至极。

「谢谢你。」不知为何,有帝江在身边,檀棂的不安竟缓解许多,檀棂此刻的微笑真心实意,温暖的犹如春日朝阳,他们相识以来,帝江初次见到她这样笑着。

帝江长年窝居於弄音水榭,少与人交往,对檀棂的感谢一下不晓得怎麽回应,心跳声莫名地紊乱,最後他选择了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示好……拍拍头。

「走了。」

「嗯。」

在帝江身後,他大大的身躯彻底遮挡了檀棂的前路,彷佛跟着他、他便能斩尽一切荆棘阻碍,扫荡出一条平坦之路。

或许……心魔真能克服,此刻的檀棂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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