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与凡人对睡眠需求相异,睡眠於凡人而言至关重要,於神族却是可有可无之物,如同休闲活动般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双生麒麟正是那喜欢之人,这也是为何云泥居的屋中一左一右摆放两张床铺的理由。
天界永昼,充足的日光影响睡眠,因此睡前檀棂总会用施法封住门窗、不让光线入内,檀棂与樱椥同龄,所学却只有几项简易的法术,相较增进修为,她对烹饪及歌舞更有兴趣,否则也不会将错就错拜河豚精为师了。
左侧床铺上,樱椥已换好睡服、抱着棉被直勾勾盯着坐在床沿的檀棂,檀棂天花乱坠说起一则上古时期的传说,要哄樱椥睡觉、睡前故事绝不可少。
「古籍上说上古时期有一位大神仙,名为盘古,他长得无比硕大、身体比钢铁结实,他的一根寒毛都比整个隐里大,一个喷涕就能掀起海啸淹没整个大地。」
「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我们现在住的天、地、人三界本来是合在一块儿的,是盘古硬生生将天地撑开,我们才有了三界之地,不过他也因为长期撑着天地而精疲力尽死去了。」
「死了?可是天没掉下来啊。」樱椥先前搭过一个竹棚,竹子撑着四角,一日,一根竹子倒了、整着竹棚也就塌了,故而在樱椥想法中,没了盘古支撑的三界应当早就恢复原状。
「这就是盘古最厉害的地方了,他在死前炼出三颗『定界石』固定三界,所以天才没塌呀。」
「定界石?我想要。」樱椥灵智不全、犹如孩童,听见有趣的东西第一个念头便是想收入囊中。
「哪这麽容易给你呢?人人都想得到能稳固三界的定界石,要是有了定界石,要控制三界也不是不可能啊,可是这麽多人找了这麽久,定界石依然未出现在人前,况且樱椥万一得到定界石必会引来不肖之人觊觎暗害,这麽危险的事咱们不做。」
「有三颗,两颗给他们抢。」樱椥单纯,以为只要分出去两颗定界石便可高枕无忧。
「一颗都不给你,好了,故事听完了,该睡觉了吧。」檀棂将樱椥抱着的棉被摊平盖在他身上。
樱椥身子一挪、头靠在了檀棂腿上,张着水润的眼眸、双手抓着被沿哀求:「想听歌。」
樱椥生得可不是一般俊俏,瞧见这等绝色可怜巴巴地撒娇,谁又能拒绝呢?一曲悠扬的曲调自檀棂口中哼出,没有歌词、纯粹的哼唱,时高时低、时轻时重,清澈而温婉,在一屋的歌声中,樱椥熟熟睡去……。
後来两个月,檀棂与樱椥照常玩耍、惹麻烦,但是如今捣蛋的不只这对双生麒麟,又多了一位不知哪儿蹦出来的河豚精,自上次与河豚精初见,他便时常到访云泥居,河豚精厨艺了得,檀棂跟着他学了不少烹饪技巧,二人为了挑战失传的名菜,多番潜入学堂意图抄录藏书中的珍贵菜谱,但次次都被五花先生抓个正着、轰了出来。
起先他们也是向五花先生登堂求取藏书阁中的古籍,偏偏五花先生不待见妖族而一口拒绝,河豚精走的修行路虽是正道,却被出身所累,神族与妖族向来不合,双生麒麟同河豚精走得近也在隐里中引起不少非议,孚央听闻此事,曾劝说檀棂远离河豚精,檀棂面上答应,背地依旧和河豚精厮混在一块儿。
河豚精不仅厨艺佳,他机警而有趣的人生论点亦时常令檀棂受益良多,她也喜欢听他说些外头发生的事,双生麒麟长於隐里,可真龙族的消息并不会传达到他们那儿,若非檀棂偶尔能从学堂同学口中听到些许流言蜚语,兴许连真龙族大胜、平息天界边境之乱都还不知道呢。
「听,听到什麽了?」河豚精蹲在炉火边、耳朵凑近火上滚着的瓮。
檀棂细听,道:「听到汤咕噜噜的滚。」
「这就错了,不能咕噜噜,得是噗噗噗才好喝,再熬三个时辰应该就是噗噗噗。」
「是,师父。」檀棂一脸认真,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火边摇着扇子不停煽火。
此时无聊了好一会儿的樱椥见檀棂有空了,立马凑到他身侧,一屁股坐地、手和脸顺势即趴上了檀棂大腿,檀棂一面看着火、一面娴熟地轻抚樱椥的脑袋,樱椥舒服地闭上眼、嘴角扬得高高的。
河豚精看着他们,心中有些异样,他主动离开炉火边、远远望着他们,近来他拜访云泥居的次数也不少,和双生麒麟也算混熟了,可不知怎麽的每回与他们相处、尤其是他俩靠在一块之时,河豚精便觉自己格格不入、似乎是个多余之人打扰了他们。
河豚精咬着一根草,问道:「听说你下个月要嫁人了?」
「是呀,三月十九,师父你来吗?我给你留位置。」
「你要不怕别人笑话你一个瑞兽认了只小妖当师父,我当然去了。」真龙族的喜宴吃的喝的肯定不俗,河豚精岂能错过,他只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给檀棂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都笑了好多次了,再说几次也无妨。」檀棂一派轻松。
「你不生气?」在与双生麒麟相识前,他已听闻不少麒麟族的流言,句句戳人伤疤,这些天在隐里出没亦没少听见旁人的品头论足,有些嘲讽至极、说是羞辱都不为过。
「我哪有工夫同别人生气,我得照顾樱椥、我得打理云泥居、我最近还得练好新编的歌舞,可忙坏了。」檀棂低头望着已有困意的樱椥,浅笑道:「那些小事……乱不了我的心。」
檀棂来到隐里後,从未发过脾气、使过性子,她的脾性极为温和,受了调侃、捉弄、甚至欺负也未曾有过怒气,不少人认为是她脑子笨、反应慢才不知何为气愤,河豚精起先亦是如此想的,後来经过相处,他方懂得并非檀棂呆傻,而是她的心胸与眼界比众人所思更加辽阔,她是聪颖不足,但论情商,她要胜过这三界中大多数之人。
河豚精瞧她释怀,便不再深问,只道那日给他留个最好的座位。
「你方才说练歌舞,莫不是练给我未来徒婿看的?」河豚精话锋一转,坐在板凳上抖着腿、一脸看热闹的模样。
「师父英明,我是想在婚宴上为孚央哥哥献上一曲,他们都说孚央哥哥娶了我是脑子糊涂了,我不想让他跟我一起受人嘲笑,想着我若能让大夥儿知道我还是有优点的,孚央哥哥应当就不会再被指指点点了,我思索了几日,好像除了唱唱跳跳也没什麽拿得出手的了。」
「还没过门就这麽替我徒婿着想,看来你会是个出乎众人意料的好媳妇啊。」
「谢师父夸奖。」
「别急着谢,我提醒你一句,再好的媳妇也不见得幸福顺遂,真龙族那种水深的大族你可能会被淹死。」河豚精将口中叼着的草吐掉,古灵精怪说道:「为师给你出个计策,你一嫁过去便使劲闹腾,最好逼得真龙族鸡犬不宁,好好树立自己恶媳妇的形象。」
「什麽?师父你是想害我吧?万一我被休了怎麽办?」河豚精的建言令檀棂不敢恭维。
河豚精自信道:「不会,真龙族何等人物,万一刚成婚便休了你还不得遭三界耻笑,他们丢不起那个脸。」
「现在不休我、将来也会休呀,况且我何必自找麻烦?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就是要把自己从头到尾黑个彻底,方能好好过日子。」河豚精拨着自己头上的马尾辫,胸有成竹。
「不懂。」檀棂的表情彷佛吃到什麽味道古怪的东西。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让人看不见优点有时反而是自保之道。」
檀棂的表情变得更扭曲了,她摇头道:「还是不懂,师父你就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河豚精望着这名愚钝的徒弟,既无奈又烦躁,她想听简单易懂的,那河豚精就遂他心愿:「你家樱椥的口水快把火给灭了。」
「什麽!」
檀棂猛低头一瞧,樱椥已趴在她腿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了一地,樱椥睡相素来可怕,不仅檀棂的黄色的丝裙被沾得湿漉漉的,甚至快殃及一旁烧着的柴火,檀棂赶忙将樱椥摇醒并清理惨况。
在檀棂手忙脚乱之际,只听河豚精叹道:「这流的是口水还是尿床啊?」
一片蓝天下,云泥居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