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至此,小姑娘动也不动,没穿鞋袜的脚丫隐隐蜷着,抱着绒毛娃娃的双臂紧紧环於胸前,漂亮的眼正不安地打量坐在饭桌前啜饮咖啡的男人。
察觉全曲滞留的目光,男人抬首,朝她看去,平直的唇角微微弯起。
热饮散出细缕白烟,缠绕於那张面容上,全曲的视界不禁恍惚。
瞧着小姑娘呆愣原位,男人转而拣起盘上一粒黄袋包装的糖,问她:「饿麽?」
全曲又是一怔,这次却答得快,频频点头,「饿。」
「先吃点这个,等会儿,我烤片吐司给你。」
全曲听言,迈开步伐,隐约小跑步过去,爬上餐椅,打开男人放在桌上的糖,含进嘴里。
很甜。
葡萄的香味蔓延於口中,她抱紧怀中娃娃,慢慢嚼着足够塞满整口的软糖。
男人背对着她忙碌,将吐司放入烤箱,再自冰箱拿出一罐草莓果酱。
全曲吃完一颗糖,早饭尚未准备就绪。
偏她还吃了东西,早晨的饥饿感愈加明显,余光扫了几回放在手边盘上的糖果,犹豫该不该拿。
吃麽?
吃了等会儿应该就不饿了。
如果早饭吃不下⋯⋯
会被骂麽?
小姑娘眉头揪紧,男人刚回过身,就见到这副模样。
他轻笑:「想吃糖?」
全曲闻声抬眸,迎上那双笑意交织的眼眸,尾端有年岁抚过的痕迹,一痕一画,看着慈祥。
小姑娘轻轻点头,双臂不觉又将娃娃环得更紧,还捏了捏娃娃的手脚,攥在手中。
「那怎麽不吃?」他走了过来,於她面前坐下,端起那杯咖啡,两口饮尽。
小姑娘很诚实,说话并不加掩饰,「怕爸爸生气。」
「我生气?」男人好笑地挑了挑眉,却又不明所以,「我怎麽会生气?」
全曲不答,只是瞧着男人,一直瞧,视线不移。
她觉得,这跟昨夜那个人⋯⋯
差太多了。
可分明是同个人啊。
眨眨眼,全曲显得有些局促,她并不晓得如何回答——
「叮。」
是烤箱到点的声音。
两人一同望了去,男人立即起身,将问题抛诸脑後,回来时,将盛有果酱吐司的白盘摆在小姑娘面前。
全曲以为他要坐下了,可男人却是跑回後方,倒了杯牛奶给她。
甚至温声提醒:「退冰了再喝。」
真的不是同个人。
眼前的人,是如此和蔼又细心照顾着她。
「谢谢爸——」
小姑娘的声音很软,但话未说完,另一边房门同时被打开,伴随趿拉着鞋的步伐声,一道人影接着出现在饭厅。
全曲还不及看清忙於将长发梳理整齐的面容,眼前顿时晃了晃,梦境也在此时切换。
双眼尚在混乱中适应光亮之际,耳边倒先传来阵阵海浪拍打声。
凉风中,右手掌随之传来一股温热。
小姑娘低首往身上瞧,是那件熟悉的藏青色洋装,身边,站的是全海暽。
全曲霎时明白,自己是回到那段曾经梦过的场景,可这回不同的是,手脚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听见小时候的自己与母亲的对话。
那道熟悉的嗓音在她略微失神时,伴着浪潮声,清晰地传入耳里:「小曲觉得这里漂不漂亮?」
全曲视线移动,眼前是一片闪着浮浮光点的青碧,她小声感叹:「漂亮。」
全海暽满意地微笑,「这里是妈妈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全曲睁圆了眼,黑眸清澄透亮,小小年纪,确实会对这类的词颇有兴趣。
「是啊,目前为止,只带你来过而已。」
小姑娘勾着全海暽的手,因为兴奋,她晃了晃手,力道也更紧了。
「这里又漂亮,又高,也没人会来,待在这里,可以完全不受打扰。」全海暽不断向她介绍这里的好,这里的一切她是多麽喜欢。
还有那句,小姑娘一直记在心头上的话。
「而且啊,这里对我来说,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天堂?」全曲蹙起两弯眉,疑惑的眼神全海暽看着觉得好笑,伸手替她抚平摺痕。
她一边比划着,耐心解释:「从这里飞过去,飞到天空上,不就是天堂了麽?」
小姑娘望向天空,又眨了两下眼。
这解释对她来说过於梦幻,她知道天堂不在那的。
可既然母亲这麽说,她也不好反驳,那就当作理解似的,沉默便好。
她没注意到的,是全海暽隐隐约约,有伤感驻留的双眸。
全海暽仰头望着蓝天,良久,她才弯下腰,附在全曲耳边,换了话题:「小曲想不想爸爸?」
这回全曲不假思索,很大力地点头,「嗯。」
「妈妈也想。」全海暽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会眯得细长,「知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
「爸爸说他去工作了。」
原来前一个梦境的白天,是父亲准备出差两个星期的日子。
而现在,是他即将回来的时间。
「那他在哪里工作,你知道麽?」
全曲皱了下眉,摇摇头,猜想大抵是父亲忘了和她说。
「在那里。」全海暽又指向一望无际的天边,一片艳蓝,「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听着,就像是哄骗三岁小孩的话。
全曲明白的,可她依然乖巧地顺着母亲说下去,「那他什麽时候回来?」
闻言,全海暽顿了下,只那一秒,全曲却从她素来充满笑意的面容上,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悲伤。
只不过全海暽很快重新挂起笑容,张口一开一阖地说了些什麽,全曲并没有听清。
「小曲?」
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道男声。
眼前的画面逐渐朦胧,她眯起眼想再看清一切,可意识模糊间,感觉肩膀被摇晃了下。
「小曲,到了,起来了。」
全曲有气无力地应声,睫毛轻颤几下,睁眼时周遭黑压压的,看不太清。
她环视了遍周围,才藉着路边微光,看清秦燕凑在自己脸旁,只亮一半的五官。
见姑娘只是呆愣愣盯着自己,秦燕不禁失笑:「你睡得可真熟,叫了几次都不醒的。」
全曲伸手摸了摸脸,轻咳两声,别过头,「才没有。」
秦燕瞧着全曲额边依稀可见的细密汗珠,在这大冷天的,显得格格不入。
好像做了恶梦一样。
回程途中,他似乎听她唤了声「爸爸」,当他想将车靠边,叫醒皱眉看着有些不适的姑娘时,再瞥一眼,却发现她神色随即恢复正常,眉间不见摺痕,脸色也不苍白。
而此刻她也表现得毫无异状,秦燕压下心中忧虑,未再多言,顺手替她解开安全带,自己将车熄了火。
同时,全曲的肚子因着饥饿,抗议似地叫了一声。
两人下车的动作一顿,秦燕飞快地眨着眼,极力忍住唇边笑意,「进去吧,我准备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全曲懊恼地闭上眼,下一秒,手机彷如拯救她尴尬的处境一般,发出一声震动。
她拿起一看,才发现有不少通未接来电,全是两支没见过的电话号码。
而最新的讯息,是全若传来的。
姑娘读着,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甚至险些让手机滑落。
秦燕已经走到後车厢,见姑娘没出来,又绕了回去,正巧撞见全曲慌乱地稳住手机的画面。
他立刻察觉有异,凑上前看了眼,神色随之阴沉。
不因为别的。
只因为那是穆方的病危通知。
*
默默发现⋯⋯
我有几千字都没写到严先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