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L市依旧灯烛辉煌,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某栋大楼中,高楼层的一户灯火过了三日终被重新点亮。
男人一回到家便是往沙发上一倒,连日的会议与棘手的案件已是令他疲惫不已。
坐起身按了按眉心与太阳穴,舒缓了些头疼,掏出手机就想给思念已久的姑娘打电话。
打开屏幕看了眼时间,他才惊觉已是凌晨四点,平时再晚睡的人儿此刻也该睡下了。
严末短暂纠结了几秒,最终打算一早再过去全宅,这一路的奔波已使他集中力耗了大半。
重新倒回沙发里,他抬手松了松领口,解下领带,盯着手机里零碎的简讯半晌,开始动手清理掉不必要的资讯。
删着删着,才发现大楼管理室今晨给他发了个有包裹需领取的简讯。
严末眉宇微蹙,想不出自己什麽包裹会有,却没得出个所以然,估摸着管理室无论何时皆有人在,他手机带着就下楼去。
管理员眼神飘忽地打量逼他放下手中杂志,给翻出包裹正在签名的严末,没想过要猜律师这职业作息多不正常,只觉这些赚钱的人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拼命。
回到自己家,严末拆了保护用外袋,细细端详着里头包装更加精致的小礼盒。
雾面全黑外盒,银色绣有细致边纹的缎带,在左上角打成了个小蝴蝶结,定睛一看,他觉着还挺像全曲简单不失质感的眼光与风格。
这麽想着的同时,严末动作一愣,他几乎确定了这是全曲寄来的,却不明白她有什麽东西需要用寄的给他。
心里边不对劲了好一阵,他凝视着手中不大也不小的礼盒,顿时间竟迟迟不愿打开。
与礼盒乾瞪眼了大半时间,时针都走过半圈儿,男人才不是那麽情愿地缓缓开了盒盖。
映入眼帘的是张照片,镶於深色木质相框内,画面里头是两人的身影。
是那张他赖着要她洗出来给他的合照。
严末怔在原地,只觉得不妙的预感从来没出错,将相框拿了出来,底下果真又压着张纸卡。
设计简约,白底银边,除却细边花纹的点缀,不见其余赘饰,於纸卡中央,有行钢笔书写的痕迹。
字迹娟秀,笔墨浓艳适宜,他愣愣地反覆阅读着,眸色愈发晦暗,怕是自己看错了,解读错了,却也找不着其他解释方式。
世界彷佛凝结了周遭所有空气,转瞬间窒息得可以。
倘有旁人在,大抵会认为他看着礼卡看得入神,殊不知此刻男人脑袋里没有半点运作迹象。
时间不知走了多久,寒意渐渐往心口边流淌而过,严末放下纸卡,拨了通电话出去。
对方很快接起,许是猜出了此通电话的用意,静了良久方应声:「嗯。」
「她什麽时候走的?」沙哑透的沉嗓,听着竟分外冷静。
「昨天早上。」
严末彻底沉默了。
心底好似有块断层陡然陷落,速度之快,生生拉扯其余部分血肉,又宛若同时有条细长绳索,沿着心脏表面蜿蜒缠绕而上,愈栓愈紧,引得他胸口处生疼。
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电话另一头的全若无声叹息,他能说的话不多,只得劝道:「严末,我们得相信她。」
相信她会好的。
到时就会回来了。
严末不晓得通话如何结束的,他将手机扔至一旁,步至阳台,任由晚风将这抹清晨里孤寂的身影摧残得愈发颓唐憔悴。
天边稀疏云絮之後,暖光初现,指间白烟袅袅而上,穿透朦胧雾气,是双幽深如黑潭的眸子。
不见底,不见光。
没了全曲,他的世界也不再有光明。
不知不觉间,一包菸抽尽,非但没有减轻心里半分痛苦,反倒让他更加认清了此刻残酷的事实。
尽管冷风吹得他头疼,脑海里思绪愣是空不得,无时无刻都被那句似是无意,却仍旧伤透人心的话给占满。
——「给我一点时间。」
只说给她点时间,却不确定回不回来。
时间久了,他也依然说服不了自己,相信她肯定会回来。
/
灰蒙蒙的天幕,飘着极细微雨,昨晚下的那场雪痕迹尚未褪尽,一早的D市放眼望去皆为冷寂所占。
男人倚在车旁,黑色LandRover大清晨下在一色清冷中特别惹眼。
秦燕呼了口气,雾白一片,同时有道娇小人影自不远的门口处走了出来。
姑娘眉眼微敛,步伐不快,身穿黑色长版大衣,黑色落地长裤,黑色高领针织,配上一头乌亮青丝⋯⋯衬得那张冰雪脸蛋儿要有多苍白就有多苍白。
假如手上行李箱不来个铁灰的,秦燕当真以为姑娘是要一路黑到底了。
他直起身子,在姑娘抬眸时挥了挥手,快步过去,俊颜上堆满温煦笑容:「好久不见了。」
全曲看了男人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秦燕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握把,寒暄着:「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全曲又瞧了他一眼,这次时间比较长了,半晌才收回目光,嗓音依旧细小:「记得。」
秦燕在心里边大喊谢天谢地,这姑娘居然给了他回应,之前多数时候是连搭理都不愿的。
他将行李搬上後车厢的期间,全曲在门前纠结了几秒,终是坐进副驾。
秦燕见状,上车前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暗道这姑娘是没像多年前那般难亲近了。
一路上全曲都望着窗外景色,一幕幕路景飞快地飘过,秦燕不厌其烦地向她介绍D市名胜,抑或鲜为人知的美食,她都静静听着,也不觉得吵。
待LandRover进了市区,车速放缓,停着等行人通过时,秦燕侧眸过去瞄了姑娘一眼,而後又转回视线。
他的语调依然轻快:「有想好去上班之前要做什麽?日子应该还挺久的。」
朝着窗外发愣的全曲闻言顿了顿,摇头,回应始终淡淡的:「没有想法。」
「没事,需要我的话就跟我说声,我最近休假多,带你去走走也不成问题。」秦燕长指轻敲着方向盘,行人通过,车辆重新行驶。
片刻後,他又道:「三楼我让人弄乾净了,你想怎麽来就怎麽来,那里空间全是你的。」
全曲沉默地敛下双眸,她知道秦燕在她小的时候,因为全若母亲与他母亲是姐妹的关系,两家时常互动,他也因此常出现在全逸人家里,与全若是同样关心她的,却始终被自己拒於千里之外。
後来他和全若双双做了医生,忙起来後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加之他在她失忆前几年便已出国进修、任职,彼此能相见的机会更是没有了。
如今她只身一人来到他在的异乡,他也浑然不记着被彻底冷落的过去似的,打从心底如同亲哥哥般关心着她。
全曲心想,有秦燕在,不论他是否为受全若所托才这般不计前嫌,不论关心是否只有一点,那也是安了她悬挂的心不少。
「谢谢。」
开车的双手一顿,秦燕怕是自己听错,趁着红灯时看了姑娘一眼,人儿许是感受到这般直白的视线,脸是面向窗外看不见,耳根却是悄无声息地染红。
他一怔,而後嘴边有一丝清浅弧度上扬。
忽然就觉得这姑娘四年内的改变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