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你遺落的月光 — 73 ❜ 這世界還真從來沒有善待她過

全曲不知萧何什麽时候走掉的,她始终呆愣於原地,手里攥着手机,冰冰凉凉——和她的心一样,和那夜的天气一般。

萧何离开,无人阻挡,豆大雨点便是随着强风狂妄地溅落在她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身板上。

痛。

她只觉得痛。

打湿的是前身,痛觉却来自左肩如熊熊烈火般的烧灼。

好想让雨淋湿,好想灭了这场火。

神情呆滞地倚着墙面许久,姑娘觉得自己有力气了,尝试踏出半个步子,就想去找曾经给过她承诺的男人。

不晓得他在哪里,也不晓得从何找起。

但终归会让她找到的。

几近瘫软的身子在黑夜中摇摇欲坠,抬脚刚迈出一步,眼前顿时朦胧一片,脑袋随即感受一股强烈剧痛,於电光石火间,犹如沉沉黑幕铺天盖地朝她卷来。一波又一波晕眩如雨滴往脸蛋上撞击,疼得她起不了身,使不上力。

雨点落在片片眼睫,沉重的力道逼迫她不得不闭上眼,却又执拗地不愿向这般开起恶劣玩笑的命运低头似的,拼命地在阖眼之前,尝试着想⋯⋯

想找到他。

想找到她的浮木。

想找到无论如何也要带给她一丝希望的清浅月光。

然而若是找不着⋯⋯

找不着便忘了这一切。

就当光明没有来过,幸福没有降临过,那个男人从没出现过。

就当这是场黯然飘渺的梦。

她的人生将一如往常地陷於无穷深渊,没有止尽的断壁残垣,曾短暂出现的光芒将如误入迷途,转瞬即走,半点不留。

姑娘嘴角不禁缓缓扯出一抹笑,又苦又涩,尽是酸楚。

她轻轻地阖上眼,闭目之前,目光所及之处只余剩感叹——

这世界还真从来没有善待她过。

加拿大,四月的D市依旧低温。

尽管外头日光正烈,深色绝光窗帘一拉,顷刻间屋内昏翳,伸手也不见五指。

手机铃声不歇止地响,压根儿没有消停的意思。

连头都盖在被窝里的男人伸长手,摸到手机,静音键一掐——

倒换声声震动传来。

秦燕忍不住了,飙出一声咒骂,看看时间再看看来电人,五通未接来电着实也是能气着对边的人了。

他闭上眼蹙眉接起,电话一通就是朝着对方连珠炮开骂,没有半分好口气:「大爷,我才躺下不到半小时!半小时!你这样把我叫起床,是何居心!」

对边沉默了一阵,「房间收拾好没?」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男人无法理解:「⋯⋯啊?」

「还没收拾的话现在收,十四个小时後到机场。」

「⋯⋯」

资讯来得太突然,秦燕半点没听懂,「我去机场干什麽?」

「接人,她今天出发。」

「谁?」

对边又是沉默,听得出语调中的不耐:「你脑子不好使了?」

「⋯⋯」

您不妨看看我刚醒多久。

秦燕怔了怔,花了大把时间才从一堆混杂的代办事项里挑出对方口中说的事儿。

要来这的还能有谁?

「不是两周後麽?」他顶着一头乱发,拧着眉不情愿地下床,慢步至楼上检查过去几天早已让人来打扫乾净的地方。

「提早了。」

「理由?」

「你不需要知道。」

秦燕忍不住翻了白眼,又抹了把脸,「我说全先生啊,要我替你看着你家小姑娘可以,但理由不知道我还怎麽顾?」

当他神麽?啥都不知道就能明白小姑娘心里头又想什麽了,非得提早来这地方。

电话另一头的全若默了半晌,终是吐了口长气,「也就只有那件事。」

秦燕约莫呆了三十秒有。

随後低低飙出一声咒骂。

这加重的心理阴影很深呀!他怎麽顾!

「我以为她就只是暂时来工作,你让我多留点心照顾她而已。」

「本来是这样。」

「那我现在反悔来得及?」

对边许久的沉默很明显在说不行。

行吧,他也没真要不揽这责任的意思。

秦燕乾脆地换了问题,咬牙切齿的:「你说那男的叫什麽?严⋯⋯什麽的,以後回去我非得把他揪出来打一顿不可。」

知道小姑娘是如何一步步过来的,四年前好不容易忘得一乾二净能够生活得开心了,现在又重新倒回那潭深渊里,说他气不气?

气啊,当然气。

严格算起来,他也是打小看她长大的。

然而在这之前就是不亲,毕竟难亲近,那时候她的世界向来只容许全若靠近。

「要打不打随便你。」全若想着总归那人他肯定是打不着,只又叮咛了句:「记得别对她动歪念头。」

风轻云淡的语调,不言而喻的杀气。

秦燕:「⋯⋯」

自家表哥的堂妹,他要有什麽歪念头?

能有什麽歪念头?

怕是他不介意被打得半死全残才敢有歪念头。

秦某人表示特别无语:「要动这点心思我还等到现在麽?」

全若轻哂:「记住你这句话。」

被突如其来的夺命电话叫起床心情已然够不美丽,秦燕这时就恼了,「你特麽这麽多年不碰女色,我才有理怀疑你对她有心思——」

话都还没说完,电话已被不留情地掐断。

秦燕看着黑掉的屏幕,脸也跟着一块儿黑了。

他这表哥本一薄情郎,怎麽就对妹妹这麽宝贝?妹控也不该是这种程度啊,倘若愿意分点温柔慈悲在他身上该有多好,就是百分之一他也感动⋯⋯

全若收起手机,往窗外一瞧,店里头那道人影从不久前在货架前的踱步,转为在收银柜前低头提笔的模样。

旁人看着,是一笔一画写得专注,但他光是隔窗看着,也只觉得写满心碎。

不论上头写了些什麽。

他抬头望了眼店家鹅黄遮雨棚上糟糕的天气,浅色乌云如网一撒,霎时间布满天际,密不透光。

全曲出了店门,一派漠然的坐上车,目光笔直地投向前方,轻声道:「走吧。」

离开这个地方。

全若凝睇姑娘侧颜半晌,不禁敛眸发出无声叹息。

他没法替她决定,也无法替她懊悔,终是只能顺着她的意,驱车前往机场。

罢了,既是她做出的选择,他一向无条件支持,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然而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偌大却近乎无人的航厦内,他俩双双站立,一人始终垂着头,一人无心地望着窗外景致。

如今还真是什麽都入不了眼了。

全若转而看向全曲,瞧她又是副失神的模样,胸口一阵酸疼,不住问道:「真想好了?」

这一去,不知道是多久之後回来。

全曲漠然地点着头,幅度之小,情绪宛若没有起伏。

不料全若尚未反应过来,她又道:「他没有理由去承受我的所有痛苦不是麽?」

失去我,和永远与我一同沉沦於黑夜里。

她清楚明白哪一个选择於他而言会更伤。

语调清淡,面色苍白,姑娘彷佛随时都可以如四年前般倒下。

她很单纯地想,同样都是遍体鳞伤的灵魂,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全若反覆咀嚼着这番话,真不知该说她傻,还是怜惜她使劲折腾自己的模样。

一夜过後,不论起因为逃避心理,抑或她这般伤透彼此的善解人意,终归是选择离开的,这决定从没改变。

登机时间逼近,全若竟按耐不住替他俩可惜的心思,於最後一刻打破宁寂的沉默:「爱一个人,是会去包容对方全部的。」

四年前他也是这样,默默地开导,静静地陪伴,让他这位看似无情的妹妹学会正视自己的心意。

他在用所剩不多的时间赌,赌这回能不能成功。

否则不仅仅是她挂念的人,最终痛苦的人,只会是姑娘自己。

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她只会越来越孤寂。

全曲闻言静默半晌,双睫轻颤,一瞬间他以为有转寰余地了,孰料最後她仅淡淡地道:「那就当我还没爱上他吧。」

其实已经爱上了。

然而太明白那个男人有多爱她,不容置疑,那便只好怀疑自己。

她告诉自己,从来只是喜欢他。

喜欢跟爱不同之处,在於喜欢是将一个人长久地留在记忆里,爱是将一个人永远刻印在心底。

严末,我还不想把你刻在心底。

这样会太痛,太难过了。

我会惧怕。

你也不该这样难受。

所以⋯⋯

可以的话,不要爱我了。

严先生⋯如果有看见你乾妈那儿的京先生磨亮刀架着你娘亲的脖子⋯

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可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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