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末你背我吧。」
看着她这麽笑起来的面容,严末有片刻的失神。
在他回过神时,全曲已经假设他这是要拒绝的意思,不死心地拉起他的衣袖左右摇晃,「背我嘛⋯⋯」
严末心下正软,浅浅一笑,没多说地在她面前半蹲下。
谁让他总是敌不过她的撒娇。
全曲立刻接过他手上提着的所有东西,手脚麻利地爬上十足令人感到安稳的背。
晚风徐徐,扬起全曲随意披散於肩上的发丝。
不同於方才的闹区,勾勒出沉静氛围的,是隐隐潮流相互拍打的声音,彼此相近缠绕的呼吸声,以及他稳健规律的脚步声。
严末就这麽背着她在河畔走着,河面缀着倒映於岸边的霓虹,点点光辉,色彩斑斓,碧水微澜。
彼此沉默了一阵,全曲小心翼翼地问:「我很重麽?」
其实她在脑袋里纠结要不要问很久了,因为她以为严末是吃力了,在保留体力,才不说话。
严末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他总是能把她的想法猜了个透彻。
在心里闷笑了声,严末状似沉吟一会儿,最後道出:「有点。」
全曲:「⋯⋯」
她张口就咬住他的肩。
其实穿着大衣根本不用不痒,严末轻笑,声线很柔:「但我背得动就好,你还有再继续吃的空间,放心。」
确实是很温柔的语调,但怎麽听着感觉就像在挖苦。
她明明吃不多。
⋯⋯至少她自己是这麽想的。
全曲抽了抽嘴角,「我该感谢你这麽能扛麽?」
嘴上柔情什麽的一向持续不长,严大律师继续打击她脆弱的心灵:「你确实应该这麽考虑一下,未来我的身高要是见矮了,那肯定就是被压矮的。」
全曲:「⋯⋯」
她觉得这位男士肯定还在报复不久前关於房间的事,於是在他背後无声做了个鬼脸,就算原谅他毒舌造成的伤害了。
严末自然是看不见她的脸,心里想着现在姑娘肯定愤愤不平却无话可说,只觉得有些好笑。
又走了一段,待渐渐接近闹区时,全曲便让严末放她下来。
她拍了拍严末,神情挺是满意,笑着下了道评语:「你的背还是让人挺容易想睡的。」
严末:「⋯⋯」
他不确定这是褒是贬。
是指背得安稳呢,还是指他人无趣呢?
无语地看着自己方才服务得妥妥贴贴的姑娘半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严末挑眉:「所以你那时候为什麽忍着不睡?」
⋯⋯
全曲莫名有种给自己挖坑跳的感觉。
她迅速搬出藉口一:「我这记忆记不得那麽多,忘了。」
「你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记得在我背上的感想。」
藉口二:「那就是我记错了。」
严末见招拆招:「刚刚不是说不记得了?」
全曲:「⋯⋯」
好吧,他做律师果然不是白混的。
於是她决定转移话题。
「这河川整治得真好看啊,晚上在这散步挺惬意的。」
靠上一旁的河岸围栏,粼粼波光映上全曲雪白的双颊,有清浅银光浮动,对岸绚丽多彩的霓虹,如同於白雪上融合成一片带着神秘紫调的橙粉柔晕。
严末对她这种逃避心态不置可否,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以及被冷风吹红的鼻尖,抬手替她拉好早已滑落不少的围巾,也不多话。
离四人约定碰面的时间还有点距离,他俩就在这河岸边静静着,氛围倒是舒适恬静。
静默良久,久到全曲都被风吹出有些鼻水,她才吸了吸鼻子,轻声问:「这些年你会不会很讨厌我啊?」
回想最初看着严末还以为是别人,甚至对他大吼大叫,蛮横无理,颐指气使的。
就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她想来就後悔。
全曲的声音轻得像随时会被一吹即逝,如云絮般稀薄,却在瑟瑟风声中准确无误地落入他的耳里。
严末怔然,但很会恢复镇定,他伸手将全曲揽进怀里,大掌抚上她的後脑勺,依旧清冷的嗓音却带着暖意与柔软,沉稳而温和。
「那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讨厌你的话,怎麽还会在这里?
爱你都来不及了,为何还要讨厌你?
全曲从他温热的怀里抬头,目光撞进那双幽深黑眸,「真的?」
「为什麽要骗你?」严末无奈失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想要安抚下她的不安。
而此刻窝在他胸口前的人,用着那副隐隐拽着忐忑,又焦虑又忧愁的眼眸细细打量他的表情,像极了无害的小动物。
她想,换作自己,也能做到严末这般无怨无悔的付出麽?
心里没个答案,她很想直接了当地说可以,却又不知在怕些什麽,彷佛心底有个缺始终空荡荡的,补不上。
严末见她似乎在使劲怪着自己,不禁轻声叹息,腾出一手捏了捏软嫩的脸颊,要她回神理理因为那些作怪思想而被遗忘的他。
「别胡思乱想了,嗯?」
「我就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了嘛⋯⋯」她重新将头埋进温暖地带,声音透过布料被闷住,有股浓浓歉意窜出。
「对不起我什麽?」
「让你等太久了。」
闻言,心头不觉漫过阵阵疼意,幽沉深邃的黑眸里淌过流川波光,眼角泛过一丝不欲被察觉的酸楚,严末逼着自己相信那是被风吹的,掠影浮光之间,已然将所有情绪压下。
他将怀里的身躯抱得更紧,温声哄着他心爱的女孩:「别再让我等就行了,嗯?」
小脑袋猛地点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起码不是哭腔,「不会再让你等了。」
见她说完话却硬是不抬起头,严末才伸手捧起她的双颊,想确定有没有掉眼泪。
没有眼泪,就是眼角有些发红。
严末看着心疼,指腹摩娑过向来使他移不开眼的眼尾,想着这双迷人的眼眸却老是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让人一同难受。
「如果哭了,以後就不背你了。」
这番狠话成功止住了某人蠢蠢欲动的泪意。
全曲怔了怔,随後用力地瞪着双眼,同时噘起嘴角,一副情绪无法发泄的憋屈模样,「不哭就不哭。」
「那笑一个。」
「⋯⋯」
为什麽要强人所难?
这会儿忍着不掉眼泪已经够辛苦了,一张脸上倘若又哭又笑的,那得多丑。
见她皱着鼻子表示不愿意摆出难易度极高的表情,严末倒是被逗乐了,揉了揉她的发,安抚即将炸毛的人儿。
姑娘一个哼声,明显已是悲伤情绪散尽。
严末见状,唇角微勾,牵起她微凉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内,准备走回停车的地方。
下一秒,心脏却无预警地狠狠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