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即将消逝时,你将作出什麽选择?
「主人,你可曾想过,一旦诅咒解除,因咒杀而生的记忆可能不复存在吗?」
「什麽?」
「我们所认识的尤尔将会消失。」
在那晚几乎决裂的争吵後,尤尔听见了隔壁房的低语与随之而来的意外。贵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就像那使剧情急转直下的炸雷,让他连沉浸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跳入这场注定要悲剧收尾的戏。
「贵人,你告诉我,为何我会这麽痛?」
「主人,你快冷静下来!」
「好痛……难道这就是你和母亲费尽心思要我体会的吗?为什麽?」
连日来的打击与混乱不堪的思绪,让黑晊世一时气急攻心,竟控制不住突然暴乱的灵力,不住口吐鲜血,神情癫狂地喃喃自语,彷佛有什麽力量在刻意扰乱他的精神,若非尤尔及时赶来以念力结合贵人的幻术安抚,恐怕就要走火入魔了。
那画面,几乎撕碎了尤尔的心。
贵人抱起不省人事的黑晊世放到床上,含泪对尤尔说:「少爷,不论你对我们有多少感情,你始终是我们一手养育大的孩子,我这一声『少爷』喊得绝对没错。但你可知,主人也是我从他还是个不知人事的孩子时就陪伴到大的吗?」
「……」
「你没参与到他的过去,你不完全明了他,但我却再了解不过。」
贵人轻抚黑晊世苍白憔悴的面容,说着那段从未让人知晓的事。
「夫人出生於土御门世家,家族规定术法不传外姓,但主人因继承了前主人晴明的使命,自小就被地府招揽,土御门为了讨好地府巩固地位,就在他才稍懂言语的年纪时强行接走,诱骗他服下忘情草封住七情六慾,要他一心苦修,只为家族的荣耀而活,不过十岁,他就已不哭不笑不喜不怒。」
「何为人,何为生,他全然不懂。以年幼之龄,收服了身为十二式神之一的我,受他人欣羡褒奖,却未有任何喜悦,我活过漫长的永生,从未见过如此死寂的活人。」贵人抬头望向尤尔,眼里有莫大的心疼,「即使听闻父亲船难过世、母亲患上绝症,他都表现不出一丝哀伤,不是不愿,而是无法。」
「你可知,当夫人发现曾经活泼爱笑的孩儿变成一个活死人时,有多震惊心碎吗?」
「你可知,当夫人过世後,小主人问我他为何哭不出来时,那表情有多茫然吗?」
尤尔哑然无语。他只知道黑晊世不善言语、不喜表露强烈的情绪,甚至宁可强压真实的慾望,也要以大局为重,严守天道规范,却不知对方还有这麽段备受束缚的童年,更不知那些压抑的性格并非本意,而是封印使然。
「他一直都这样吗?」
贵人摇头,「贵人受夫人临终之托,获得夫人的姿容,帮主人斩断血脉削弱封印,逃离家族的掌控,辅佐他在修行中明白生命。这五百多年来,贵人见他逐渐转变,嚐尽无数亲情与友情的生离死别,令人生趋於完整,而如今,这爱恨情仇,全在你身上体会了。」
尤尔难堪地扯了嘴角,「他是因叶育体会的,不是我。」
「少爷的心情,贵人明白。」贵人揽过他,温柔轻梳他的乌黑发丝,慈爱又毫不留情地点破:「但他为『你』痛哭疯狂,一身修为差点溃散作废,这还不够令你看清吗?」
「……」
「主人他并非不爱,只是始终领悟得迟。」贵人叹道。
这时,董司常总算传来回覆简讯:「对不起。」
短短的三个字,足以证实了猜测,也透露了他们仍不得不解除咒杀的痛心。
尤尔绝望地收下自己的命运,凄楚一笑:「可惜,我没多少时间让他明白了。」
也或许,他根本就不该让晊世明白。
永生失去挚爱的诅咒,若不能以尤尔和叶育的灵肉消亡来应验,便会返还到黑晊世的身上,让他承受莫大的精神折磨,令两人纵然用尽手段相爱相守,也永远不得善果。
黑暗禁咒之所以强大,正是它毫无漏洞的无懈可击。
——当生命即将消逝时,为了被留下的心爱的人,他该如何选择?
尤尔默然凝思了良久,便在贵人不忍注视的默许下,俯身在黑晊世的耳边,哽咽地呢喃着他从约翰那里领悟到的催眠术。
「忘了今晚跟贵人的谈话,忘记尤尔・道尔会消失的事实,别再记起今晚的悲伤。」
「晊世,你只好好地等叶育回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既然消逝无可避免,那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最爱的男人完整归还,将希望寄予那个能替自己给大家带来幸福的人。
所以,他若即若离,冷漠以待,却哪知晊世比他想像的还要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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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雪夜,天寒地冻,屋内却是热烈如火。.
连番的尽情欢爱下,尤尔早已筋疲力竭地快魂游天外,偏偏黑晊世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搬,不住拥着他索求,让他一次次从颠峰滑落。
最後,他终於气不过地咬了口黑晊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抱怨:「以前怎麽都不知道你这麽野蛮?」
「我也不知道。」黑晊世粗喘着气,抱紧怀中的人,待慾望稍微平息後,才抬起身子,凝视尤尔红韵未退的脸蛋,神情既眷恋又茫然,「我总觉得爱得还不够,就想不停地抱着你,好把你每个时候的模样都深深记下,好像……好像不这麽做,你就会离开我一样。」
「……」
「育,别离开我,好吗?答应我。」
听着那声声真切的请求,尤尔心中一痛,几乎就要点头说好,然後抛下所有,带着黑晊世远走高飞,管他什麽咒杀、什麽魔女,全都不再理会,任凭世界毁灭,也要过着只有他们两人的生活。
但他无法这麽自私。他不愿黑晊世负上背叛的罪名,也不愿他爱的人们饱受诅咒之苦,更别说外头还有多少魔女的受害者正苦苦等待救赎,这个头他点不得!
所以他只能强忍哀伤,扬起温柔的笑靥,送上一个吻,许着另一个誓言,「不用怕,晊世,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当躁动的灵魂总算平息时,夜已深沉。
尤尔在恋人的怀中悄然转醒,静静回想两人在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有无奈,有感慨,也有松了口气的释怀与满足,同时还有失约於贵人的内疚。
虽然他与贵人作了约定,要尽可能地与黑晊世保持距离,让对方对「尤尔」失望後能将心思都放在「叶育」身上,但他终究敌不过自己压抑不住的私心。
「对不起,我要的不多,只想要一点点幸福就好。」
至於晊世……他想,叶育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他轻叹地握住胸前项链凝聚灵力,将心中的一份念想输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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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姓黑的怎麽了?」
罢课司机惊恐地推了下灵脑镜,启动录影功能,把对面的黏体婴如何发光发热全录了下来,「老子赌一张谜片,万年老古板终於迈过牵手打啵的纯情期进化到发情期了!」
同样的吐槽也在克里斯的心里轮了遍,不过话浮到他嘴边时,已稍作修饰,「我有种在看青春偶像剧的错觉,老黑这是彻底解放了?」
董司常呵呵笑了两声,又犯上扮演魔法萝利的瘾,伸出一指当魔法棒,对着黑晊世虚画几笔,软声低喊:「封印解除。」
此时,原本应当讨论任务的午餐会议,因某位热恋期的老男人而沦为八卦放闪大会。
黑晊世不断将满桌美食往尤尔的嘴里送,坚持要亲手喂食才肯罢休,比喂小婴儿喝奶还无微不至,更要命的是,他每喂一口就亲一口,又揉一把小脸、捏一把细腰,深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他们在秀恩爱似地,简直是不知羞耻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好在被揪着一起放闪的另一人,脸皮比较薄。
「够了,我已经很撑了,要吃你自己吃!」
受不了这过於热情的攻势,尤尔没好气地把递到嘴边的牛小排推回去,努力脱离八卦焦点的风暴。谁知,黑晊世像逗他逗上瘾般,居然还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他绝对没脸皮再回想一次的话,惊得他如遭五雷轰顶,外焦内嫩囧呼呼。
天,这到底是哪来欲求不满的衣冠禽兽?拜托还他原本温文儒雅的老古板!
尤尔既气恼又欲哭无泪地别开脸,用手肘狠狠撞了下正轻笑不止的黑晊世,深深觉得今天真是耻到了极点,再也无颜面对其他三人看好戏的讥笑目光了。
「咳咳!」接收到有人快崩溃暴走的讯号,克里斯只好出声打断看得正过瘾的打情骂俏,边大口嚼着董司常啃不完的鸡排,「老黑的伤势如何了?」
黑晊世立刻板回一张正经脸,手中动作未停,「好多了,不出两天便能康复。」
靠!克里斯与罢课司机不由又纷纷暗骂一句,这家伙能别一脸道貌岸然地把人拉到腿上搂搂抱抱吗?这画面太违合!
董司常感慨了句:「小育现在很幸福啊。」
正懊恼别扭的尤尔愣了愣,朝董司常投去一眼,於交集的视线中了然一笑後,就莫可奈何地回头埋怨恋人,却也不曾真正拒绝对方毫无节制的亲密与宠爱。
「唉鹅,董小七你那什麽羡慕口气?来来来,别说拎盃不给你幸福。」被酸到的克里斯决定有样学样,拉起董司常放在腿上,来一段声情并茂的黏答答肉麻言情戏,「宝贝小七儿想吃什麽,我都帮你拿来,就是天上的星星,也给你摘下来。」
董司常立刻心有灵犀地娇声说:「阿克哥哥爱吃什麽,人家就爱吃什麽。」
克哥哥捏起他的下巴,坏笑道:「我最爱吃的当然是宝贝小七儿你罗。」
小七儿操起粉拳轻捶,娇嗔道:「嗯,阿克哥哥你好坏。」
「……」
这・一・对・够・狠!
在场的无不绝倒,狂呕不止。
某宅泪流满面曰:「三观俱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