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董见大势已去,就拖着受伤的脚靠在墙边,将匕首抵在脖子上,另一手藏在背後,笑得极是狰狞,「开枪啊,少了这具躯体,我还有千万具躯体可以用,搞不好会是你们其中一人也不一定,你们是杀不了我的。」
江小姐惊慌大喊:「不要!你别伤害我爸!」
「啧,老黑来驱魔?」克里斯说完,就见黑晊世没好气地靠在尤尔身上,才想起自己不小心害人家半身不遂,别说驱魔,就连走路都成问题,於是他只好看向董司常。
董司常摇摇头,「这个不是元灵,就算驱了分灵也没用。」
尤尔不解问:「元灵?分灵?」
「就是灵魂的本尊与分身。」黑晊世皱了眉,「就像傀魕案,这邪灵本是被封印在泥像里,元灵应当还在那里面,因此他才想以血祭重生摆脱封印恢复力量。」
克里斯不耐烦地挠了挠头,「所以关键还是泥像,我们该怎麽出去?」
黑晊世和董司常就不约而同地看向尤尔。
「我吗?」尤尔讶异地指着自己。
「因为你强行夺走了空间所属权。」黑晊世解释道:「现在也只有你能解除了。」
尤尔顿时就慌了,「那要怎麽做?」
「不急,先静下心,听我指示……」
黑晊世话未说完,就听到江小姐又惊呼一声:「你要干嘛?」
他们闻声望去,竟见江董露出身後以血画下的潦草符纹,其中以正中央的无珠之眼最为醒目,让他们想起先前在朱红大门上看到的诡异图腾。
「阻止我的敌人,也就是他的敌人。」江董将染血的手贴在法咒上,发出一圈圈光芒,赤红的眼眸俱是杀意,「我就让你们成为他的祭品吧!」
克里斯见状,立刻举枪要射烂那图腾,偏偏江小姐不解其意,立刻扒紧他的手不放。
「别!不要杀我爸!求你救救他!」
「我不是……喂!你别抱这麽紧!」
董司常默默瞥了他们一眼,正要举杖施法,空间就激烈地震荡起来,晃得所有人都站不稳身子。越渐刺耳的念咒声中,血咒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教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毫无招架之力,当强烈的黑光笼罩整个空间时,他们不得不摀住耳朵闭上眼,等待未知的结果。
「……」
五秒後,他们偷偷打开一眯眯眼缝。
七秒後,他们放下手静静观望。
十秒後,他们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喂……你还好吧?」董司常用法杖戳了戳定格不动的江董,见那张狂邪佞的脸庞卡在瞠目结舌的状态,实在搞笑,很难不让人脑补点什麽。
克里斯上下打量一番,又环视毫无变化的四周,纳闷问:「说好的放大招呢?」
扶着黑晊世的尤尔偏着头,呐呐地说了句专业术语:「卡技能施放?」
找到同好的董司常也提出高见:「我觉得是网路连线延迟。」
克里斯木着脸,一副老爹抓到不孝子整天混网咖不回家,沉痛而凝重地瞪着两人,「现在是在三次元吼?」
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阵波动,江董忽然仰天嘶吼,浓烈的黑气像被强行抽取般从大张的嘴飞奔直上,轰隆隆地钻出空间消失无踪,人也跟着两眼一翻晕倒在女儿怀里。
江小姐焦急地问:「那东西离开我爸了吗?」
局势转得太快,黑晊世有些缓不劲来地点点头,「虽然不知怎麽回事,但的确是离开了。」
於是,大家再次默了默,直到尤尔与董司常的脑波线又欢乐搭上。
「原来是程式执行错误强制关闭。」
「或是伺服器维修强制下线。」
克里斯爆怒,「拜托你们两个醒一醒!」
****
在黑晊世的引导下,尤尔总算成功解除空间,所有人连同昏迷的居民都回到地下室。基於此案有诸多的疑点要问,他们便先带江家父女回到客厅与两天兵会合。
「先说说你们两只都干了些什麽?」克里斯抱臂冷笑道。
史戴西和张瀚倪望着他挤出的大块臂肌,就冷汗涔涔地吞了个口水,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头上各肿起一个包,才哭哭地坦白从宽。众人听完,皆一阵无语。
原来,正因这泥像是封住邪灵的容器,故要反其道而行,以血画下三个符号激活魔像,方可达到封印之效,而让它失去封印作用的方法,自然是让它死亡,也就是将最右边的符号破坏掉。所以当他们两人拿到泥像时,发现第三个符号被刮掉一个缺口,以为是自己摔坏的,就以狗血朱砂墨将符号全部重描一次,误打误撞地将邪灵封了回去。
克里斯翻了白眼,道出大家的心声,「我总算明白老黑为何会说这两天兵有福星高照了,连汤圆都能被他们那样撞出来,操!」
逃过死劫的江小姐坐在她父亲身旁包紮伤口,忧心忡忡地问:「我爸怎麽还不醒来?是不是那邪灵对他动了什麽手脚?」
董司常翻开江董的眼皮看了下,「他体内留下太多秽气,需要清除。」
尤尔一听,就二话不说地走到江董身边蹲下。黑晊世微皱了眉,但见他神情坚定异常,滚上舌尖的话便也只得吞了回去。
灵力缓缓催动,尤尔握紧江董的手,再次浮起先前的熟悉感,随着吸收的黑化物越多,那感觉也越加明显,却始终记不起这份熟悉是从何而来,只觉得额头某处正隐隐作痛。
待渡化完毕,他立刻闭目调息,试着抚平体内的不适。好在这次的恶心感消退极快,并意外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很奇怪却不难受,甚至有些飘然,好似在品嚐醇浓的美酒。
黑晊世担心尤尔在经历一场大战後会难以承受渡化术,谁知对方一下就恢复了,没有一点勉强之色,不禁大为讶异,再回想尤尔今日的表现,心底难免担忧,毕竟就算是极阴之日,这差异也未免过大。
江董很快就苏醒了,经过女儿的解说,加上一些残存记忆,得知眼前这群人是救了他们父女俩的大恩人,自是连声道谢,并配合地接受调查。
「以你的财力,可以收藏更具价值的古董,为何要向那间藏品参差不齐的小店购买泥像?」黑晊世问道。
江董便回答:「有人让我去那间店买的,他说那泥像住了个神灵,只要能照他的指示释放神灵,就能保佑我夺得这次的竞标案。」
这话让他们想起邪灵曾提及的「他」与尤尔感应中制服太阴的人。
「是谁?」黑晊世问。
「是……呃,我、我忘了?」江董摸着圆润的下巴,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他的口音有点奇怪,其他的……怪了,怎麽一点都想不起来?」
像是发现什麽疑点,江董神情古怪地喃喃自语:「说起来,我从来也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不知为何这次却……太奇怪了,好像一见到那人,就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他们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董司常沉吟了会,「小育,能看一下吗?」
「看什麽?」尤尔一头雾水。
董司常指着江董,「看他的记忆。」
「喂,董事长!」克里斯忍不住劝阻。
「什麽事?」正牌的江家董事长反射性应答。
「……」
一片沉默中,史戴西傻呼呼地不解观望。倒是张瀚倪不愧是在大宗家族长大的孩子,很快就察觉到这奇妙的氛围,再见尤尔略苍白的脸色,就领悟过来地抓了抓头,说:「那个……我也可以试试看,开个天眼就好。」
董司常很诚挚地问:「有成功过吗?」
「还没有。」哈尼酱心碎了,法术时而失灵也不是他愿意的。
尤尔明白大家在担心什麽,特别是脸色凝重的黑晊世,就说:「我没问题的,就像晊世上次教我的那样做,对吧?」
黑晊世抿紧嘴角,不愿再增加尤尔的负担,但他也明白董司常的职责所在。这次的案情太不单纯,若不把真正的主使者揪出来,恐怕会後患无穷。
再三斟酌下,他终是敌不过尤尔坚决的晶亮眼眸与维护人间安定的使命感,便无奈地松开眉头,柔声提醒:「对,不过你这次只要集中注意力寻找跟泥像有关的记忆即可。」
尤尔点了点头,心想这听起来应该不难,至少不会比上回窥视约翰的记忆还难受。
他压下心中自嘲地走到江董面前,在对方表示同意配合後,将双手覆在江董的手上,凝神注视对方的双眼,默想关於泥像的记忆,但传入脑海的画面却十分模糊,就连声音也断断续续,像被人剪接压缩过一样。他收回灵力,对大家摇了摇头。
「记忆也被动了手脚。」得此结论後,董司常将泥像收入怀中,异常严肃道:「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我把这泥像带回去处理。」
说完,他就直接隐身离去,留下满脸黑线的一干人与错愕的江家父女。
「怎麽突然消失了?」江董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老花眼。
「他跑得快而已。」克里斯乾笑地随口胡掰,边腹诽今晚一直出槌的董司常。他拍了拍江董的肩膀,「地下室的那些人大概还有段时间才能醒来,晚些也会有人来帮忙善後,你赶快想想要怎麽跟他们交代吧。」
「唉,这……」
成功转移江董的注意力後,克里斯打着哈欠往外走去,「回家睡觉。」
史戴西一听,就高兴地伸了个懒腰,瞥见江董的漂亮女儿,便起了搭讪之心,可惜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略过他朝克里斯奔去,让他被张瀚倪狠狠嘲笑了顿。
一场危急又艰困的任务总算结束。
尤尔掩嘴打了个呵欠,微垂的碧绿眼瞳似有墨绿的波光流动。这时,一个臂膀靠过来,他抬头对上黑晊世温柔的目光,便扬起略带醺意的笑容,心思却有几分飘远。
方才在探测江董的记忆时,他又一次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波动,还有一直在这屋子里徘徊不散的淡淡清香,究竟是谁的?
脑袋又隐隐闷疼了,他索性闭上眼,将这些问题抛诸脑後。
****
阴暗的地下室里,被人遗忘的蛇形匕首正静静躺在角落。
忽然,一只白晰修长的手将它拾了起来。
那手的主人游移清冷的浅褐眼眸,在环视一地凌乱後,就迈动优雅的步伐走到一小滩未乾的血渍旁,用匕首尖端的蛇头轻轻抹了下,就扬着温和儒雅的浅笑,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