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对蒋家素来很好,每到大节庆便会托人送各样赏赐、衣衫,大夫人总是感激涕零的叩谢皇恩,而我唯独几身漂亮的衣裳,便都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布料裁制的,虽然总被大小姐身旁的婢子嘲笑样子老,可是我还是爱穿的很,丝绸所制的布料,真的很舒坦,即便我知道那些都是大夫人不要的布料。
後来,听说大哥要进宫了,他去当了嫡长子的伴读,大哥待我一向很好,有时候知道我又被大夫人罚膳还会带烤红薯来後院看我,我很喜欢大哥,大哥在进宫前就和我说了很多他在书上学到的事,很有趣,只是...大夫人从来不让我进书房,一步也不准。
过了些时日,大小姐也被选为公主的伴读了,大夫人真真是欢喜坏了,後院上上下下的婢子都说夫人教子有方才得皇上重视,可我并不这麽认为,大哥从前说过,晋武王位高权重,其两子都曾为皇子伴读;寒香郡主也曾为伯母伴读,但是...晋武王从他的孩儿五岁後,想见面便难上加难了,说到这里我突然领悟,原来,看似荣耀的事,背後也有这麽痛苦的代价,娘亲早逝,我没得选,但若有,我不愿与家人分离。
那日,是我第一次被带进皇宫,这红墙真高啊!四方天、四方地,每个地方都显出皇家的威严,到了寿宁宫,我被一个老公公拦在了门外,说是太后并未召见蒋二小姐,我只好站在亭下等着大小姐他们出来,後来出来的只有大小姐,说是让我们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对於皇后娘娘,我还是略有耳闻的,父亲、大夫人说她是蒋家的救命恩人、而祖母却说,她是一个有心的人。
我不懂,为什麽祖母不愿以恩人去称呼皇后娘娘,祖母很祥和的说:「瑕儿,皇后娘娘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我无语。我始终对皇后娘娘感到好奇,也蒐集了不少她的消息,这些都是祖母身边一个叫樱粹的姑姑说的,听说她从前伺候过宫里的人,是皇后娘娘派下来照顾老夫人的。
走到了螽秀宫,我瞧着门口又是个公公,这次便静静地站在了亭下,那名公公疑惑的看着我说:「二小姐不进去吗?」,我也问道:「我可以进去吗?」,那名公公笑了笑说:「二小姐真有趣,为何不能进?」奇怪,这里的人怎麽和太后那的都不太一样,每个瞧见我的人都笑笑的,是因为祖母给我化的妆花了?还是我的衣服太老了?随後我便被一个面带笑容的姑姑接进了殿内。
正殿好生庄重,我看着垂挂在凤椅之上的匾额,上头写什麽我不清楚,只不过我知道那个字写得极好,刚强有力,大哥也常常这样说。到了内殿,却有别正殿的庄重,是一股温暖、舒适的感觉,薰着的香是檀香,祖母礼佛也常常会薰,只是我隐约闻得出,这个檀香更好闻,那个姑姑说道:「娘娘,赵公子和蒋姑娘来了」,我们随即问安,换来的是一股平稳温柔又带笑意的声音说:「一路进宫还累吗?都先坐下来歇一歇吧!」
我并没有坐到椅子,但这样正好,我可以偷偷瞧瞧皇后娘娘长什麽样子,一开始我只是看向赵家公子,他生的一副好面孔,但是方才在太后那,出门撞了我,却一声道歉也没有,反倒是跟大小姐说话说得很热络,之後他才从大小姐的口中得知我是二小姐,便没有然後了。他看着我的眼神我实在不喜欢,彷佛要看进我的内心,我比他高一些,但他却有着一股贵气,压得我头低。
随後我又瞟向六皇子,六皇子看起来很斯文,但不知为何,他的唇色和娘亲有些相似,都是红中带了些紫,最後我被他们两个突然站起告退拉回现实,我急忙低下头装作甚麽都没做,皇后娘娘的声音很温柔,他问候着大小姐和嘉佑公主,我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我,所以我又悄悄抬起目光,这一幕真是把我看呆了,好美。明眸皓齿便是说向皇后娘娘这样的人吧!皇后娘娘也喜欢笑笑地说话,笑起来真的好美。怪不得皇上会这样宠爱他。我一直望着他,直到他向我这边看来,我才回了神急忙低下头,糟了!他是不是要责罚我直视主上?他问了大小姐:「含瑜,你从前的侍女不是一个老嬷嬷吗?怎麽换了?」,话落,我便知我死定了!早知道就乖乖站亭下了,至少不会被罚。等大小姐解释完,他仍带有笑意说:「原来如此,你过来让本宫瞧瞧」,这下我更紧张了,我想假装没听见,看他会不会就此罢休,却不想大小姐转头叫我出去,我逼不得已只好缓缓走向榻前行礼,他依旧温和问道:「你和含瑜同岁吗?」
我有些紧张,我从来不能和大小姐相提,更何况这句话应该要说成:「是,大小姐与我同岁」,话落,只瞧他看了眼大小姐。又问我名字的来意,我虽没有看过书,但我常听祖母说起我的名字,「瑕是玉上的斑点」,他轻轻的「哦?」了一声问我谁取的,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
他问我喜不喜欢,又来了,每个人都说这个名字不好,说瑕是不完美,只有瑜才是美玉、是家族的希望。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微微一笑说了句:「很喜欢」,但我从他的脸上得到了不同的答案,他没有惊讶、没有因此觉得我是个怪孩子,只是很闲话家常的语气淡淡地问我:「为什麽?」,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也是母亲临终前教我的,单一个瑕字或许不完满,但我们是含字辈,所以是要接纳这个字的意思,母亲说当初父亲想来想去才想到这个字。
他说大小姐公爵之後,应该是富贵一生、享用不尽;而我,虽为庶出,却要接纳庶出,不自怨自艾、努力搏得赏识。父亲真是博学,只是父亲很少来关心我,自从娘亲走後他沉默了,不再和人说很久的话也整天都在书房里。听完我这段讲解,皇后娘娘点了点头说了称赞父亲和哥哥的话,他也说我很乖巧。只是後面一句,让我吓了好几天。
我被接进宫里来了。我因为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被接进这个偌大的皇宫了,他方才说和宜家一样?我没有记错的话,闺名唤作宜家又在宫里的,只有寒香郡主和太医院判的女儿,前些年皇上还收了他为义女,将来成年後,便可成为宜家郡主,我居然也和他一样可以在书房行走吗?为什麽?皇后娘娘还说要为我指婚?祖母说,唯有父母之命才能婚嫁,所以皇后娘娘是我的义母吗?
祖母听闻这消息,痛哭流涕,我以为他是不舍我的离去,可是他却说:「傻孩子,你有多大的福分才能避免去一个是非之地」,我又不懂了。可是祖母这次说得很清楚,他说皇后娘娘不会让我在皇宫一辈子,那是一种噩梦,祖母说伯母就是没有逃过,而我可以。
我进宫的第一天,我看见了皇长子,好温柔的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的,他平平淡淡地称我一声:「蒋姑娘」,原来,被正视是这样好的感觉,可是这样温柔的人却也有烦恼,我见到了「宜家」,他叫她的名字从容而温柔。但宜家总会叮嘱他,要加「姊姊」,有次我看见他教宜家姊姊算术,好像从前父亲教娘亲写字的样子,所以我脱口而出说:「祖母都说这是闺房之趣」,话一出,皇长子立即红了满脸,宜家只是打趣道:「蒋老夫人真是风趣」。
原来,皇长子喜欢宜家姐姐,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我好喜欢他看宜家姐姐的样子,有时同堂课,我会注意到他故意坐在宜家姐姐後面,可是他不会有任何举动。但不知怎地有一次,他伸手去摘掉了宜加发上的缎带,她乌黑的头发随即散开,好香,清风徐徐拂过她的发丝,是茉莉香,宜家皱眉看向他,他像是刚回过神,急忙说了声歉,然後给她系上,是一
个蝴蝶结,那天宜家就带着那个蝴蝶结一整天。
宜家姐姐午膳的时候会来和我同用,她有时会跟我抱怨皇长子,说他不知规矩,有次宜家病了,中午的时候皇长子居然主动跑来找我搭话,他问我:「蒋姑娘,宜家有没有提起我,在和你一起说话的时候」,我看他有些紧张的样子,顿时很想捉弄他,便学着姐姐的口气说:「要加『姐姐』,大皇子。」,他很懊恼,我便说:「宜家姐姐很好,你也很好,大皇子。」,他更懊恼了,我却很想笑,我真的好喜欢他们两个,虽然我从不知晓宜家姐姐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