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说:
在圣殿的医疗室中,匹兰德知道自己还不算最糟糕的。
或者说这是她下意识的习惯,哪怕惨到谷底也会搬出一个理由、一个原因,让自己心里好过……虽然这次真的不是自我安慰。这场任务被低估了危险性,出发的二十人只回来五人,五人没一个是完好的,除了她腿断掉,其他都各自带着重伤,其中一人甚至在回到圣殿时才死。
他们的任务以失败告终,目前已经转交给有较多中、高阶圣骑士的圣殿处理。
她想到有十五名圣骑士的遗体带不回来,就忍不住哭了。匹兰德自知自己跟队员没有太多情感,而是自私地意识到自己差点被留在森林,下场好点是被第二批圣骑士们发现,但是伤口已经烂掉得把整只脚锯掉才有救;坏点就是在昏迷过程中被魔兽吃得一乾二净,睁开眼就去见神灵了。
或许是因为有安莉玛编织的手绳庇护自己。
她咬牙哭着,又万幸及时醒来阻止阿芙拉跟安莉玛说,虽然她也有可能为了对方的进度而选择隐瞒,匹兰德再次摸摸自己左脚膝盖下已经消失的部位,多希望传达的痛苦能够再延伸下去,却是空空如也。
一天,她只给自己一天好好沮丧。
明天她就得振作起来,等伤口好就去学习怎麽用义肢,至少欠缺的部分是小腿而不是整只腿,她还有机会当「完整」的人,匹兰德用力擦掉泪水,次次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活着回来」,双手也健在。
即使内心真的非常难受。
这次出任务的圣骑士,除了她以外不是死了就是选择辞职,只剩匹兰德顽固留下来,在等待伤口癒合期间,用柺杖代替腿行走,尽可能早日习惯让自己看起来行动自如。
匹兰德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被劝离,如果离开圣殿她该怎麽活下去?以前两条腿时有无限可能,但是现在剩一条腿很麻烦,她必须立刻找到自己存在於圣殿的价值,所以将生活调整回以前打杂的时候。
虽然无法替马匹刷背也无法打扫马房,但是她可以擦拭利剑跟盔甲,将每一件看见的东西都擦得闪亮亮,让它们保持锋利的光芒,确保每样东西都在最好的状态上。
即使有些圣骑士不喜欢匹兰德,但是基於同情她的遭遇,多少会劝别做这些事,却往往讲不听,无可奈何的圣骑士只能去找阿芙拉,阿芙拉来到圣骑士的武器库,就是看见匹兰德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乾净的抹布在使劲擦拭,挂在墙上的每把剑都反射出她认真的身影,阿芙拉对这满屋子的锋芒感到寒颤。
但是事情总要先解决。
「匹兰德。」
终於,有一个人的声音使她停下。
「阿芙拉大人。」
基於礼貌,匹兰德在停下动作後并没有继续,而是注视那位长者。
「你明明是伤患,为什麽要做这些事情?不好好在床上修养。」
「我……我怕失去自己的价值。」
阿芙拉轻轻蹙起眉头。
「如果失去价值,就不能待在圣殿。可是我没有圣殿以外的地方可以去,既然如此,就必须在失去一条腿後,展现自己的价值才可以留下来……」
「但不是这时候。」她严肃否决着:「真正该展现价值的时机,在於你『康复』之後。这里是神灵之殿,神灵不像人们会轻易舍弃自己的子民,而是用爱包容着,所以你身为一名神仆,不该让『父亲』担忧,受伤就好好修养,别再这样做。」
她看出匹兰德有话想说,嘘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担忧,如果他们违背神的意愿想舍弃你……」阿芙拉慢慢走过去,压低声音:「我也不会允许。你从小在这长大,没有失去一条腿就要被赶出『家』的道理,在这里除了少数的老祭司跟年迈的圣骑士,有谁比你待得久呢?」
匹兰德猛然一愣,家吗?她没这样想过。
可是住得久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匹兰德,不要那麽死脑筋。」阿芙拉彷佛看出她的想法:「一切都等伤好了再说,更何况现在很多人会来参观神殿,你无法当圣骑士就到神殿帮忙吧,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但是我只想当……」
「知道,但是暂时别想。」阿芙拉做出住手的手势:「现在放下你的工作,回去病床好好修养,不然我就跟安莉玛说你少条腿的事情,看看她知道以後会是高兴还是难过,你我都不希望那孩子伤心对吧?」
虽然对她来说不是伤心,而是如果安莉玛又任性地麻烦大祭司让她回来怎样怎样……阿芙拉有点想捶胸口,她的心脏很脆弱禁不起刺激呀,大祭司就算人再好,对祭司们来说是神灵般的存在,不该这麽冒犯呀。
「是的,所以请别说!」匹兰德没料到阿芙拉会用这招,看着对方板着脸又做出同样的手势,外加一声「请」後手往门口比,只好拿起柺杖努力站起来,一拐一拐将剑放回去。
「等你伤口好了,我会请一名木匠来打造义肢。」阿芙拉满意她的听话,继续说着:「把精力留到那时候吧,用柺杖跟用义肢可不一样。」
「是!」虽然她本来就有这打算,匹兰德还是低下头:「谢谢阿芙拉大人。」
阿芙拉再次深呼吸——终於。
不过她没有掉以轻心,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匹兰德,确定人乖乖走出武器库,跟在後面盯她回到医疗室的病床躺好,然後躲在旁边静静观察,匹兰德在床上躺了五分钟後起身想拿柺杖,看到阿芙拉探头,她就默默缩回去……
「真是……」阿芙拉揉揉太阳穴。
安莉玛就已经很固执了,连匹兰德也不知道在固执什麽。
简直固执二人组,专门折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