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死伤不少,才降伏了蒋府一众妖魔,并将蒋厚伟活擒,镇压在锁妖岭第三回。蒋厚伟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死在眼前,后悔莫及,可一切都迟了。昔日家庭温馨的回忆涌上脑海,他跪在尸首前,悔恨的嘶吼。
天地间,除了这个男人痛苦泣哭之外,还有另一名少年,和他相同心境……
等叶玉霜找到叶真雨时,他已然化去一身修为,画地为牢,守在公孙翾翎身边。
叶真雨画得是一个困魂魄,忘天地的灵阵。没有任何人事物能走进他的世界,他将会在灵阵里老去,死去。而他和她的灵魂,却永生永世在灵阵里停留,不会腐败,不入轮回。可惜,魂魄是虚化的,他的肉体和她的魂魄,只能彼此相望,不能触碰。他在这样的日子里,反而期待着自己快点死去。
除非把阵法破除,不然两人是无法相见。而叶玉霜也确实如此做了,她进入了结界之内。这个只属于叶真雨和公孙翾翎的结界,已经废除了。很快,鬼差就会找到了公孙翾翎的魂魄,并会把她勾回地府。
看到至亲的师傅,叶真雨的情绪松动了。此时过去了半月之久,他已没有了公孙翾翎刚死时的疯狂了。如果那时候她见到他,他一定什么也不理会。他想站起来,却饥渴无力,唇瓣都脱皮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待叶玉霜把灵力过渡给他,他痛苦的流下了泪水。他这一生,独独愧对了师傅。“师傅,你为何要破我阵法?你明知道,却为何不让我和她相守?”
这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待他至亲,最后却敌不过天命,他终究堕入了宿命之中了。连毫不在意冷暖的她,也不免感到挫败和心痛。她总算明白了,当年师傅把她捡回来的的心情了。她低声问道:“如此守着,对她或是你,又有如何用处?”
叶真雨凝着公孙翾翎,“她还有一世之煞,我不能让她转世受苦。”
叶玉霜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摘掉了公孙翾翎尸体上的玉佩。她抚摸着玉佩上作装饰的翎羽,叶真雨和公孙翾翎见她这样,都觉得奇怪。这个识公孙翾翎爹爹死后,留给她遗物,她成亲第二天,取来的就是这个玉佩。
叶玉霜说出了一句话,把两人的疑问解除了,却得来了更多的疑问。“这上面的羽毛,是我的。”
两人都觉得吃惊,公孙翾翎更加震惊,她问道:“何来此言?”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叶玉霜睇着她,徐徐说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人救过,第一个并不是师傅,而是你。我化妖之前,曾被猎人猎过,蒙前世的你相救。此恩非报不可,我化妖之后,便第一时间去找你。每次我找到你,你已然接近生命的尽头了,很多次错过你的一生又一生。今生我有幸找到你了,是你的母亲正在临盆之时。我悄悄在你的胎盘里落下一根羽毛,这样我便能根据羽毛的气息随时寻到你,看顾着你。我听到你父亲对这根羽毛感到是奇迹,并给你以羽毛取名翾翎,才安心离去。可这一离去,便再也找不到你了。原来你的父亲,算到了你的命数。可他不知道我跟你的渊源,他以为羽毛是你的护身之物,怕你弄丢,所以便用法术封固着,放在了秘密之处,让你在他死后,才去取来保命。而你并不是在周天门内出生,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和真雨走后,我一直担心。直到当你们带着青铜鼎回到上清时,我才感觉到羽毛的存在,所以我并没有再阻止真雨和你走。”
“难怪那一次以后,你对我的态度都变了。原来,我是你的恩人。”命数真是不可思议,牵牵绊绊,难止难休……“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命数就是命数,注定的,就算那时候我说出来,事情依然会按照它的轨道发展。”叶玉霜记起了师傅给自己算得命数,她要成仙,需得历劫诸多磨难。而今天,就是有一劫,她必须面对,所以她才会找来。“我欠了你这么多世了,终是要还的。如今,我只能做的是帮你化去下一世的煞命,让你活得正正常常。”
“不必了。”公孙翾翎哀伤的说道:“我这一生,惟愿周天复门,就算我万劫不复,亦甘愿。如若不能,我宁愿和真雨在灵阵里,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叶真雨同她一般哀伤,“我何尝不是,这一生惟愿你生生世世安好,不再受煞命之苦,就算我万劫不复,亦甘愿。事情已至此,我们都知道,天命难改,何能强求得来。”
公孙翾翎睇着他,自责的说:“我不能光复门楣,愧对泉下列祖列宗,我甘愿受煞命之罚。最好生生世世,不然难解我的满身罪孽。”
“你!”叶真雨气得大口鲜血喷出来,他第一次如此生气。气自己的痴傻,也气她的执迷不悟。
“真雨!”她想伸手抓住他,替他拭去脸上的血污。手却虚化的穿过他的身体。她难过的睇着他,“不论谁是谁非,都怪我。”
能看到她在身边,他就很满足了。“我不怪你,我们都是为了执念而活。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她回视他,固执道:“化去煞命,又对周天门有何好处?”
叶真雨别无他法,半晌,他哀求道:“算我求你呢,让自己过得好点。”
公孙翾翎怎么会不心动,可死都不能解决她的抉择,何况是他。她沉重的说道:“你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明白,当全门数百条性命为你而死,你将会被背负的责任。我感激你一直以来的帮助,也谢谢你的好意,更……感动你的爱意。可我……活着就是个累赘,我希望我的魂魄,早在今生出生之前,就殆灭,也不会害了这么多人了。”
“你……我一直为了你,不惜放弃所有。而你却自甘堕落,那么你告诉我!告诉我……我这一生,都做了什么?”叶真雨气息不稳,难以呼吸,嘴边的鲜血滴滴落地。他只觉头脑发胀,胸口刺痛,天旋地转,跌了几步,昏了过去。临昏之前,很多念头一闪而过。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白活了,换他投胎转世吧,这些混账的情事,再也不用操心。
公孙翾翎想接住他的身体,却依然穿过。她慌乱的想碰到他,却枉然,然后看着叶玉霜把他接在怀里。她哀痛之极,痛恨老天的无情,夺去她全家性命,还加她煞命之身。也痛恨老天的有情,让她遇到叶真雨,伤了自己,害了他一生。
“真雨,你前世一定造孽了,才会遇到我这样的煞星。”眼角瞥到了诡异的黑色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哀莫大于心死,痛极必殇,她就像根木头,面无表情,看向叶玉霜。“我要叫你一声师傅,确定我这一生做过叶真雨的妻子。虽然你是我的师傅,可自古有恩必报,你欠我之恩还是要还。我希望你能保真雨的平安,那就是我的平安。”
叶玉霜思想间,鬼差黑白无常已经来到跟前了。黑无常朝叶玉霜打招呼。“这位上人,我们来带魂了。”
叶玉霜道:“有劳两位了。”
黑白无常可是鬼的领头,白无常接话埋怨:“本来是牛头马脸位兄弟来勾魂的,也不知道这个人‘搞什么鬼’,竟然让他们找不到,只好我们找来了。”
公孙翾翎则主动走到他们面前,一脸淡然。
“两位上仙,可否让我和这小儿说一两句。”
黑无常点了个头,白无常见都是修道的,就行了个方便。“别说太久了,她已经耽误不少时辰了。轮回司都把她的投胎泉改了,本来还能投胎成人呢。”
叶玉霜看向公孙翾翎,作出了最后的劝告。“你的亲人都已转世了,前尘旧事他们都忘记了,而你还在执着。对比永不休止的天道轮回,这些只不过是一些痴妄执念,你又何必带去来世。来生的你,伤害了你的家人。届时,你也会像今天这样,痛恨命运的捉弄人。”
“一个人犯错,就得承受错误,这是天地人的法则。既然没有人来惩罚我,就让天来。师傅,我时辰到了,须走了……”她看着叶真雨,被带上手镣脚镣,跟着黑无常的脚步,白无常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他也是她的遗憾,可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不是吗?
叶真雨醒后,继续不吃不喝的状态,凡人之躯已接近了生命的极限。他想着能随她而去,最好不过。
“真雨,为师希望你能活下去。”叶玉霜也跟他作了最后的谈判。
“我活不下去了,我忘不了。没有人能救我,只有一碗孟婆汤。”
“只要如为师期望,我将不惜一切,化去她的来世之煞。”
叶真雨惊讶,“师傅,我们都这样了,你……”
“谁让为师欠了她,不报不安。”
叶真雨明白,师傅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私念,他怎能承受得起她的厚爱。他思想了许久,终于决定让自己斩断情根,答应了师傅的要求。
地府下,公孙翾翎踏入轮回;人间,上清北部的边界,叶玉霜用数千年道行,倾注在一个改变命盘的逆天法阵上。
待法阵成功,公孙翾翎堕入了草木道,重新投胎;叶玉霜化回原形,重新修炼。叶真雨最后的泪,落在了这片消失灵力的法阵上。
从今以后,一切都不同了,也一切都从新开始了。
这片空地,成了后世上清的禁地,叶真雨成了上清最高辈分的道人,而逆改天命,却得来的是上清的大劫来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三百多年后,他和她还是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