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四人问李员外借了马匹,向那县城西郊奔驰而去。
四人一路上向乡民询问昨夜的响动,不到午时,他们便寻到了西郊一座无名小山。
这小山约莫十数丈高,土石混杂,树木稀疏,山顶上有一块巨大青石,约莫有房子大小,大青石居中断开,断面平滑若镜。据山脚下的乡民说,昨天夜半,这青石不知何故断裂成两截,碎石隆隆的滚落山下,亏得是夜半,没有伤着人云云。
尹小花走到大青石前,低头看了半响,小脸便一垮,怏怏的说道:“不是剑仙,只是剑侠之流的手段,我们白忙活了半天。”
玄奘和真经、真法也在大青石前察看,闻言不由一愕,那真法性急,张嘴就说道:“这偌大的一块青石,一剑就劈成两半,修为就很了不得了,若只是凭一道剑光,就斩开青石,修为就更惊人了。大师姐何以看出这只是剑侠的手段?”
尹小花大眼睛一瞟三人,伸出一根纤指,辗了辗那光滑的断面,一些石粉簌簌而下。
她看着面露疑惑的三人,淡淡的说道:“这青石虽是被剑光斩断,然剑意不够精纯,泄漏的气劲将断面的石层震酥了。剑仙手段,割裂虚空,收发由心,哪里会有什麽泄露。都回去吧,这种剑侠手段,实在没有甚麽看头。”
玄奘等三人见尹小花兴致缺缺,便草草的查看了周围,没有找到其他的痕迹,便下山纵马返回李府。
玄奘将此事想了一番,大致推断出昨夜所发生的事情。
昨夜应是有两位大能在信阳县城上空比斗,斗经城西小山时,其中一人发出一道剑光,却是被对手闪避,剑光落下,斩断了小山上的大青石。此後,两位大能又御空而去,至於是继续比斗,还是各自离去,那就非他所能推测了。
四人回到李府,就见一名管事脸色惶急,如陀螺般在大门前转来转去。
管事见到四人,急慌慌的跪扑在他们身前,泣声说道:“禅师、尹仙子、两位仙长,府中又出事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不惊反喜。
他们这些天苦查无果,正自烦恼得很,之前那些嗜血狂乱的马匹、鸡、狗猫等屍首,已被焚烧乾净,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可供勘查。如今李府又再出事,不管後果如何,至少眼下是迹象可寻了。
这回出事的是李府一名家丁,过午时分无端端发了狂,撕咬抓伤了好几名同侪,後来就被一直戒备的其他家丁及时制服,如今绑缚在柴房中。
李员外亲自领了玄奘和尹小花等人去柴房,那家丁被绑成四马攒蹄状,眼睛赤红,脸容扭曲,龇着森森的牙齿,喉咙中发出糊糊的咆哮,紧缚的身体在地上一扭一扭的,如同蠕虫一般挣动着。
那家丁见有人行近来,仰头向着众人,嘴巴不住咬合,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牙齿相击发出令人骨酸的格格声,涎水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尹小花皱起小眉头,从腰间小囊取出一张黄色的符咒,虚虚的划了几下,叱喝道:“定身。”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符咒就啪一声,飞贴在那家丁的胸口。
那家丁当即僵直不动,喉咙里尤自发出不类人的低吼,身上筋肉在抽搐个不停,仿若是自有生命一般,甚是怪异可怖。
尹小花扭头道:“你们两个,去搜查这家伙。”
真经和真法应了一声,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转眼就将那家丁从头到脚搜查了一遍,并用照妖镜照了一遍。
“气息不大正常,身体没有异常,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真是古怪了。”真经和真法检查到最後,动作迟疑了起来,面面相窥。
尹小花瞪了他们一眼,夹手抢过照妖镜,对着那家丁的彻底映照了一遍。
看着眼睛仿若滴血一般,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家丁,尹小花迷惘不解的喃喃说道:“的确是没有任何异常,这是怎麽回事?”
尹小花苦苦思索了一阵,皱眉说道:“你们两个,把这家伙的衣服脱下来再检查一遍。”
真经和真法又应了一声,便动手去扒那家丁的衣衫。
玄奘拦住了两人,沉吟道:“小僧有个揣测,可否容小僧一试。”
真经和真法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目有异色的尹小花,见她没有示意,便不情不愿的退开到一旁。
玄奘蹲下身子,静静的看了那家丁一会,伸手从旁边的一根木柴上撕下一条尖锐的木刺,轻轻刺在那家丁的印堂上,木刺入肉近寸,却诡异的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他掀起家丁的眼盖,仔细看了一回,又除去家丁的鞋袜,分别在手心和脚心用木刺深深的刺了一下,依旧是没有鲜血流出。
玄奘将那木刺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站起身对尹小花说:“是蛊虫所致,并非妖物和鬼物。”
尹小花眨了眨大眼睛,有些迟疑的说:“蛊虫?你是说夷人养的那些?”
玄奘点点头,指着那家丁沉声道:“这人其实已经死了,如今操控他身体的,乃是吃掉了他脑子的蛊虫,他之所以变得狂暴嗜血,不过是虫子的本性在作怪。”
李员外和柴房里的几名管事、仆役闻言,不由脸色大变,纷纷倒退到柴房之外。
尹小花和真经、真法对望了几眼,那真经跳了出来,抽出青铜剑喝道:“小和尚,道爷不相信你说的鬼话,你说这人的脑子被虫子吃掉了,道爷这就劈开他的脑袋,看到底有没有虫子。”
玄奘诵了一声佛号,合十叹息道:“如此也好,只是那蛊虫甚是恶毒,几位看过後,切记要用火焰烧成灰烬。这柴房若是能一并彻底烧掉,就最稳妥不过了。”
他说罢就转身出了柴房,又对脸色煞白的李员外说道:“李员外,你府上被咬伤的那几人,且领我去看看。”
李员外连连点头,抖索索的对一名管事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着,若是发现禅师所说的虫子,不必顾惜,马上将这柴房点火烧了。”
李府那几名被撕咬抓伤的家丁,倒是没有什麽大碍,只是寻常的皮肉之伤,并未发现有蛊虫潜藏的痕迹。
玄奘检查过後,走出家丁居住的小屋,就看到柴房的位置冒起一股浓烟,陪伴在玄奘身旁的李员外脸色又是一白。
玄奘在李员外的陪同下,去到大厅,尹小花和真经真法已是在等候,三人目中皆有异光。
真法性急的开口问道:“小和尚,你是如何看出那人脑子里有虫子的?”
玄奘微一叹息,说道:“蛊虫一事,古就有之,古籍中亦多有记录。小僧曾看过相关的记载,姑且一试罢了。”
他说完也不管尹小花三人在大眼瞪小眼,就让李员外找来一名伶俐的管事。
玄奘对那管事说:“你马上去东市找一间名为文昌阁的字画店,店里有一幅名为苗女的美人图,你将那画买下来,并向掌柜打听寄卖的画者住处,探得消息後便回报,要小心隐秘些,切不可私自去窥探那画者的住处。”
管事听完後就急急离去,小半个时辰後,就抱着一幅画卷回来了。
玄奘接过画卷,在桌上摊开了,在那一尺宽,两尺长的画卷上,精工绘画了一个头戴银饰的苗女,画工不算上佳,只胜在写实细致,苗女身後的一些小物件都描绘得甚为精细。
玄奘看了半晌,方缓缓说道:“这画者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厅内的诸人皆露出惘然不解的神色,玄奘也不卖关子,便将事情一一道来。
数天前,玄奘勘查东市时,在字画店看到这苗女图时就留了心,非是久居苗疆之人,难以描绘出这画卷的诸般细节,他当时便想,待日後有闲暇定要去拜访这画者,听闻一番苗疆的风土人情。
玄奘向店东打听了画者的情况,得知画者乃是一中年士子,籍贯乃是本地人士,然十多岁就外出游历,直至月余前才孑然一身返回信阳县,他似是钱财颇不趁手,在店里寄卖了好几幅画。
蛊虫乃是苗疆盛行之物,他处少见。李府这段时间家宅的不靖,乃是蛊虫作怪,再联系那士子出现在信阳县的时间,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真法一拍桌子,喝道:“既知那放蛊妖人的所在,我等这就去将它诛灭。”
尹小花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玄奘说道:“小和尚,你有什麽说法?”
玄奘微微一笑,说道:“小僧觉得,此事还需作些安排。咱们午饭还不曾吃,小僧甚是饥饿,不若先吃过午饭,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行出发去诛灭妖人。”
李员外连忙称是,赶紧让人去安排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