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灵呀,”吃着早点的云铭悉嘴角淌着蜜汁,心情不错地回头对近身的宫娥道,“去给朕弄几只会叫的鸟儿来玩玩。”
“是,陛下。”思灵急忙答应,“不知陛下是赏玩,是狩猎?如今也进夏了,又不甚热,正是开始田猎的好时节呢。”
“哦?”被这麽一说,她来了兴致,田猎啊,从来没有玩过呢。
“陛下,”挽月看了一眼思灵,在旁道,“陛下龙体方癒,恐骑射劳顿,且夏日炎热,田猎莫非鼠兔小兽,山中鹿麂尚不肥美,莫如将养些许时日,待秋狝时分正好打得些丰禽良兽。”
“嗯,也好。”她点头,倒不是不想去,而是想起来自己既不懂“骑”又不会“射”。
“陛下若寻好鸟,听闻元禽馆内正有几对青黄红玉鸟,都是极会唱的,奴婢便使人去寻来与陛下玩赏。”挽月又道。
“好,”突然想起来,“仙鹤有没有?”女帝又问道。
“不知陛下所指爲何?”宫娥们想了想,答道。
“呃……”好像是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信息,她所在的世界与原本的世界在很多东西的称谓上有一定的差异,也有一些事物是互相没有的。
於是这天早上的行程安排好了,女帝兴致勃勃地摆驾自家後院的动物园去观鸟赏兽了。
元禽馆的掌馆大男宫急急忙忙出门迎驾,一羣青衣束发戴着别致皮帽的男宫跪在门口请安,“恭迎陛下驾临,吾皇万岁。”
“呵呵呵,朕来瞅瞅都有些什麽好玩儿的,挑几对儿好鸟挂到荔宫也热闹热闹。”她下了御辇方才站定便朝馆舍内走去。
“陛下折煞小奴们,若要赏鸟时,奴才们即刻便挑好的来给陛下过目。”那男宫拖着一票油瓶远远跟在女帝身後躬身答话。
“无妨,陛下原是来散心的,你在前头带路,旁者都退下吧。”思灵多少知道一点女帝的脾气,不让大队的宫人跟从。
掌馆的男宫便打发了闲杂人等,颠颠儿地朝前面引路。
女帝只带着三个宫娥,後头跟了个听者,转进了木植繁茂的元禽馆。
转了好几处园囿,各式各样的鸟儿分门别类,大都散养在林子里,见了人来也不甚惊慌,女帝也乐颠颠地拿了些鸟食四下里喂食,只是大多数鸟儿都不太搭理她。
那管事的男宫殷勤介绍,不时从角落暗处招来当值的宫人们将各色鸟儿唤来给女帝赏玩。
走了一会儿,她渐觉有些发热,於是要找处开阔点的地方歇歇纳凉。
晴空下,她看见一个灰衣箭袖的男子,黑发轻束,也不戴那些饲鸟的男宫们都戴的小皮帽,也没有护甲,只是手臂上一副简单的皮子护臂,侧颜看去,完全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剑眉星目,目光灼灼有神。
他专注地盯着天上,手臂一招,一只体型瘦小的鸟儿便从遥远的高处疾速飞还,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嗖地一下,如流星般坠落,投入他的怀中。
“呀!”小小的女帝正要惊呼。
却见那只黄嘴铁羽的鸟儿稳稳当当站在男人覆着皮甲的右臂上,高耸着双肩,眼神冷漠地睥睨着她,和身後的宫人们。
“混账东西,陛下驾临,还不来叩头谢罪。”元禽馆掌事大喝一声。
那男子回过头来,对她跪下施礼,道,“不知陛下驾临,贱奴当罪。”
“免罪,免罪。”女帝收起崇拜的眼神,轻轻抿嘴微微点头,假装下稳重矜持还是可以的,“起来回话吧,这是什麽鸟儿?”
“谢陛下。”那男人架着手臂上的鸟儿起身。
不待他答话,掌馆男宫道,“回陛下,数月前,奴才们偶然得一隼苗,可惜伤了一眼,然实在骨骼轻盈奇巧难得,故使贱奴驯养之,现下里方有几分通了灵性——只是还未驯养醇熟,若得数月,陛下明春初蒐时或可堪驱使。”
“嗯?”她看了一眼那鸟儿,半眯着贼亮的眼睛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高冷样儿,莫名燃起了征服欲。
双眼骨碌一转,女帝对那个擎着凶鸟的男人道,“它叫啥名儿?”
“尚无,还请陛下赐名。”掌馆又笑眯眯地插话道。
“小贼。”女帝坏坏地冲那鸟儿瞄了一眼。
“是,陛下。”掌馆又道,“下奴等定当尽心竭力驯养小贼大人。”
“朕瞅着这奴才还行,就令他一应负责吧。”女帝侧过脸去对一旁的思灵道。
“是,陛下。”思灵领命,转脸对旁边的灰衣奴才道,“陛下擡举你,着令你好生服侍御鸟,还不领旨谢恩。”
“贱奴薛毕谢陛下。”男人规规矩矩跪下磕头,但是即使跪下伏首时腰杆也是硬挺的。
女帝有趣地看着他宠辱不惊的淡然神情,硬好啊,硬啊什麽的,直男什麽的,她最喜欢了。
“来人啊,朕观此奴甚好,赐‘饲鸟令’爲号,专一爲朕放鹰隼,尽心既可,常日里供应饵食饲喂禽鸟,尔等务必悉听他方便。”
“陛……陛下。”神色显出几分焦虑,元禽馆掌事嘴角嗫嚅了一下,横心上前低声道,“啓奏陛下,此爲东域奴,恐……恐不堪任用啊。”
“嗯?”女帝回眼询问地瞟了瞟身後侧立的宫娥。
思灵并未觉察,倒是挽月此时低眉垂首轻轻晃了一下头。
“哦……不妥吗?”女帝擡眼瞟了一下满头大汗的掌事男宫,“君无戏言。”
“陛下,东域深叶部尝犯我边,上祖朝擒其泰机王斩首,泰机王属部一应收并爲奴,此奴爲其第三代侄孙。先祖皇帝曾有命,东域各部未降之日,其族终生爲质奴。因其族擅渔猎,又通驯养猎鹰犬马,禽馆用之,以畜奴待。然当日上祖陛下言,其民多凶狡,不可轻易擡举,陛下请乞三思。”
“这是自然。”原来是这样,难怪这Man长得这麽浓眉深目,气质和她见过的其他男人颇不相同,“朕已然封了,不过是养驯雀鸟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陛下……”
“行了,听闻还有什麽红玉鸟儿,给朕弄来瞧瞧吧。”女帝毫不在意。
於是,午膳之前,皇帝陛下乐呵呵地架着一只火样的长尾小鸟儿欢欢喜喜回了荔宫。
这日午後直到傍晚,荔宫上下便充斥着清亮悦耳的各种鸟鸣声。
入夜没有多久,吃饱喝足了,琢磨着怎麽在轩敞的屋檐下弄张凉榻好吹风看星星的女帝朕正在折腾宫人们搬家俱,腾挪地方,却见阶下一个小男宫一溜小跑着进了大门。
“陛下,寿王爷求见。”通传的宫娥进门道。
嗯?这麽早?她心下里犯嘀咕,问思灵道,“什麽时辰了?”
“方才掌灯,戌时三刻尔。”挽月回道。
“嗯,传吧。”她整了整根本不可能乱的头发,坐到外头厅堂上。
“陛下。”胖子来就来呗,还十分客气,身後跟着的少年手里捧了一个锦缎罩着的大物件。
“臣寻得一对儿青玉鸟,特送与陛下玩赏。”她堂哥笑眯眯地对她道。
哟——女帝暗撅了一下嘴,目光飘向那边盖着的青地金叶缠枝的锦缎罩子。
云绅从少年男宫手里接过那东西,轻轻揭开了罩子,下面是个异样的鸟笼子,一半是笼子,一半是敞开的,其实最多只能算个鸟架,因爲根本就没有栅栏也没有锁扣,那只窝成一团的毛茸茸小球只是站在那根栖木上头,脚上也没有链子什麽的……
此刻,显然那小东西是在睡觉,脑袋完全窝在羽毛里头找不见了,看不出它究竟是摆了个怎样的pose,反正至多知道人家是单脚独立的造型。
不过是呼吸间微微的小起伏让人知道它是个活物而已——但是好可爱啊……
她两眼放光凑到桌前盯着架子猛瞧,然後眼珠转到一旁盯着她看的胖子脸上。
哼!
女帝又坐直了回去,手里玩着衣袖。
“臣下方从大都回京,即刻便进宫来,未曾用膳。”胖子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在桌子下头握住了她的手,“陛下可否赐微臣宴饮小酌。”
“没吃饭呐,哦。”女帝朝一旁的宫娥示意。
思灵急忙下去吩咐门外听者道,“传夜膳来,还有陛下爱喝的金桂醴酪。”
那是一种喝不出任何酒味的甜酒,但是喝多了一样能让人醉得七荤八素,头一次喝到那东西的时候,女帝陛下完全没有觉悟地一杯接一杯猛灌,结果不出五杯就喝嗨起来满口胡话了。
胖子似是真的饿急了,先就菜吃米饭,御用小碗都是配合她的饭量,结果他吃了三碗还没够。
她就一肘撑在桌上,瞅着他看起来不慌不忙实则相当专注地埋头猛吃。
还挺有意思的。
要知道穿越之前,她除过交过那麽两三个或挑食或矫情或生活无法自理的都会半残废男朋友,好像还没有什麽机会这样坐在不挑食不作只是乖乖吃饭的男人跟前慢慢欣赏呐。
作爲一个吃货,看着另一个吃货或者饭桶专心进食,其实会非常容易有满足感和觉得轻松惬意,也算是一种灵魂共鸣吧。
捉起一双金头银尾象牙筷子,她也不知不觉开始慢条斯理地吃吃喝喝,不时还夹一坨放到胖子碗里。
他就擡眼看她,然後一口嚼下去。
真乖。